《黑洞》夙沙归海

4、第 4 章

　　十一、
　　KI戴上传感头盔。
　　“请确认进入。”
　　“已确认。”
　　“请选择降落点。”
　　“您已选择随机降落。”
　　“降落中。”
　　“您降落在了夏日落叶林。”
　　KI睁开了眼。
　　它走了两步，抓了抓手，确认传感连接成功后，踩着落叶往前走。
　　这款游戏真实感很强,KI能清楚地感受到落叶在脚下碎掉的“沙沙”声。
　　阳光灿烂，还有无尽的金黄树叶。
　　KI有些恍惚,它好久没感受到这样的阳光了。在器官移植被暂停后，它也曾加入过那些游行的仿生人队伍，但都无济于事。再后来，它被公司辞退。辞退的原因很简单，有一批新型号的仿生人已投入使用，公司不是傻子，不会放着更加先进的仿生人不用，而继续雇用它们这种老掉牙的古董。
　　KI整日闲在家中,迷上了一款叫《该隐》的传感游戏。
　　这是它第一次来到夏日落叶林。在这之前，它已经去过了岘首山、劳伦斯教堂和荒岛。
　　玩这个游戏，没有特别的任务。每一位玩家都带着该隐的印记,需要杀死NPC ,并找到同样有该隐印记的玩家，如果错杀，游戏账号将被永远注销。
　　而每杀死一个NPC ,玩家都能获得一个线索,线索则会指向最终任务——寻找贝雅特丽齐。
　　kI 现在没有杀死任何一个NPC ,甚至没有碰到一个人类。这款游戏的版图多到没有确切的数字，导致每个地图上的人类都非常稀少，就算在同一地图上，降落点的不同，相遇的机会也大大减少。
　　KI只希望它能遇到一个人——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
　　kI 向前走着。

　　时间飞速流逝，这个地图的一天似乎只有两小时，转眼间，就天黑了，天空中出现了稀疏的星星。
　　KI看见前方似乎有个小木屋,它跑了几步,“吱呀”一声推开了木屋的门。
　　“你是谁？”一个清亮的女音传来。
　　KI这才注意到小木屋里还有别人,并正在试图生火。
　　“天黑了……”KI回答道。它细细地观察着这个人,她有一头黑色的长发，眼眸在微弱的手电光下却亮晶晶的。
　　“我知道，这个地图的一天太短了。我在这儿呆了不到十小时，已经看过三次日出了，还有一次是下雨。”女孩说，她终于在划完了一盒火柴后，燃起了火。
　　“我叫Rg,你呢?”
　　“我叫KI。你好。”
　　“你好。”
　　两人相顾无言。
　　“新来的？”
　　“嗯。”
　　“今晚就在这儿留下吧。”Rg说,她正将手放在火堆旁，不停地揉搓着，“晚上气温会降到零下，你出去的话，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好。谢谢。”
　　“手电关了吧，这个地没有发电站，也没有商店，电很宝贵。”Rg拉过身旁的一个大旅行包,鼓鼓囊囊的。她掏出了一个小瓶子。
　　“我猜你还不饿,但这玩意儿能保命。”Rg丢给了KI。
　　KI将瓶子转了一圈,发现上面什么也没写。
　　“合成蛋白质丸。吃了晚上才不会被冻死，这玩意儿抗饿，能生成大量热量。”
　　KI倒了一颗出来,看也没看,直接吃了下去。
　　“不怕我杀死你?”Rg似笑非笑。
　　“这个瓶子，是我以前的公司生产的，那个蛋白质合成丸放在里面，会让瓶子有一股特殊的香气，没有受过专业训练，闻不出来。”KI说,“我以前,就去市场上闻这些瓶子,找出假冒伪劣品。很无用的工作吧。”
　　“还是有点用的,比如现在。”Rg真诚地笑着。
　　两人又无言地坐了一会儿。
　　KI只觉得身上有火在烧。
　　这个传感器，也太真实了，连这都能模拟。KI想。好热。它看了一眼Rg，Rg的额头上也冒着汗。
　　“这是……？”
　　“警告：游戏系统出现病毒，请玩家及时退出游戏，否则后果自负。”
　　KI的视网膜上出现了系统的警告。
　　“警告:病毒已扩散至343个版图,请及时退出游戏!”
　　KI和Rg对视了一眼,确认了对方都收到了同样的警告。
　　“先退出吧。”Rg说。
　　KI用意念调出了系统,想选择退出,但系统似乎卡住了。
　　“怎么回事?”KI耳边传来Rg惊恐的叫声。KI猛地睁开眼。
　　“退不出去了。”KI也感受到了一丝恐慌,这病毒竟扩散得如此之快！
　　“怎么办?只有先留在这里了!谁知道这病毒是什么!”Rg跺了一下脚，愤恨地说，“强制完成任务是吧！上哪去找贝雅特丽齐！”
　　KI沉默着。
　　或许留在这儿，比外面的现实世界好。

　　天亮了,KI和Rg走出小木屋,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好像有哪不太对……”Rg吸了吸鼻子,“怎么觉得这空气有股怪味儿？”
　　KI也注意到了这股奇怪的味道。
　　“系统呢?就这样不管我们了?”Rg闭上眼,眉头紧皱,试图调出系统。
　　“算了,现在就是上帝来了也没用了,上帝死了!”Rg脸上浮现出一丝绝望。
　　“我们往前面走吧。”KI终于开口。
　　“也好，这个地图的中心有一个聚集地，如果我们俩被困在了这儿,他们多半也是。”Rg说。
　　Rg走在前面,KI和她距离着两米。一路上,俩人之间都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平衡。
　　“你知道我想起了什么吗?”Rg突然说,“‘人走进喧哗的群众里去，为的是要淹没他自己的沉默的呼号。’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玩这个游戏，但我猜我们是同一类人。”
　　“该隐的印迹?”KI避重就轻。
　　“不不不，我们没有该隐的印迹，我们是亚伯。”Rg看着KI有些迷茫的表情,笑了:“不用再意我说的这些, 你就当成一个生活不如意的人的抱怨吧。”
　　同一类人…… 你才不像马上就要死了的仿生人。
　　KI自嘲地想。
　　自然人们又怎么懂一个仿生人对真实器官的追求？有些人在餐桌上随便拿起一个苹果，每一个咬一口就扔掉，却不知有人根本没有苹果，只有不足裹腹的干面包。

　　越靠近地图中心,建筑越多,但KI注意到，它们全是教堂。它们像是天堂路上的朝圣者，残破不堪但又无比虔诚，沉默地跪拜，在心中一遍一遍地念着祷词。
　　“如果真有上帝，救救我们吧。”KI想,它走近了一座巴洛克式的教堂，就在它细细观察时，它隐约听到了低语声。
　　它从蒙灰的窗户往里看，什么也没看到。
　　“那里面是魔圣，城里人都这么叫。晚上你就能看到了。”Rg说。
　　“它们……是人吗？还是鬼？”
　　“原来是人,现在是鬼。”Rg轻笑了一声,“是死了的NPC。”
　　“死了的NPC ?”KI惊恐地问,“还能继续存在于游戏中?”
　　“它们会为该隐献身，这是它们的使命。而该隐作为朝圣者,必须杀死NPC,来代替他们朝圣,该隐将背负罪恶，寻找贝雅特丽齐。”
　　KI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游戏就是这样残酷。”Rg说。

　　“这里就是城了，进去看看吧，希望还有人在。”

　　「是否魂灵会带上该隐的印迹，我们只寻找最初的自己。」

　　入眼是残破的城墙，中间有一段石台阶通往阴暗的地下。
　　KI拾级而下,一个不留神,差点因湿润的苔藓滑了一跤,还好Rg扶住了它。
　　“你说，如果我在游戏里把腿摔断了，游戏开发商能赔我医药费吗？”迈过最后一级台阶,KI回头望了一眼,入口是光明,而它即将踏入的，是黑暗。
　　“不,因为在这里你压根得不到医疗救治。”Rg像是听到了一个地狱级笑话，大笑了起来，“或许你可以申请赔复精神损失费，就说你快要被吓死了。”
　　KI默默放慢了脚步。
　　“不过，这次开发商应该会给我们补偿，毕竟我们要在这儿呆到猴年马月呢，系统什么时候恢复啊——！”Rg朝黑暗中大喊,“垃圾系统——!”
　　KI和Rg沿着一条砌满青石的狭小通道往前处,墙壁上挂着燃不完的火把,KI好奇地凑过去看,结果差点烧着头发。
　　“哈哈哈!你不会以为这火是假的吧!”kg笑得直不起腰来。
　　KI恼羞成怒,试图为自己找个借口:“没有!我看到那个火在动，观察风向懂不懂！观察风向！”
　　Rg还是笑个不停:“你、你是对的,哈哈……”
　　“还有多久?”KI没有办法,只得生硬地转换话题。
　　“我也不知道，应该不远了吧。”
　　“你不知道？你不是刚刚还笑我？”或许是在刚认识不久的人面前丢了脸,KI一改它平日的不善言辞，试图为自己找个台阶下，“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我又没来过!只是听别人说过而已。”Rg没好气地说，“不想走就别跟着我。”
　　KI这时也乖乖闭上了嘴,毕竟如果惹毛了Rg,它在这儿就真的无依无靠了。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KI真的以为这条路无限循环时，路变宽了，再走几十米，他们就进入了暗潮汹涌的“城”。

　　十二、
　　莫子渊坐在驾驶位上，接入了微型联络器。
　　“到了吗？”
　　“马上。
　　话音刚落，丁免急匆匆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地下车库。
　　“抱歉，久等了，医院出了点事。”丁免打开车门，坐上了副驾。
　　“怎么了？”莫子渊侧过头来。丁免正在系安全带，闻此，他叹了口气，说：“有个仿生人死了，一个月前它移植了一颗心脏。”
　　“区政府有没有说怎么办？”莫子渊输入了一个地址，点击确认，汽车的车窗和门全部上锁，并即将进入高速的无人驾驶状态。
　　丁免理了理有些乱的额发，他的长发已被汗沾湿。
　　“上面下的命令，就说这是普通的医疗事故，把事情压下去。”
　　汽车已进入环城主干道，丁免往窗外看了一眼，飞速滑过的高楼大厦成了一堆残影，让他有些晕。丁免又把目光收了回来，放在了全息屏上的目的地上。
　　“刚果城？”丁免问，“这是哪儿？”
　　“离雾市很近的一个小城。我们在那里下车，然后坐地下电梯去雾市。”

　　“这么匆忙地拉我去雾市，是发现了什么吗？” 二十分钟后，车窗外已经黑了，丁免动了动僵硬的脖子。
　　“我们去以前CH打工的地方看看，看在那里能不能问出什么。 ”莫子渊说, “马上就要到了。”
　　几分钟后，汽车泊入了停车场。停车场在一个山顶上, 这个停车场很荒凉，杂草丛生,遮住了标识线, 丁免从车上下来, 一脚踩在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上。
　　“操!”
　　丁免直接跳到了一边。
　　“这什么啊!”
　　莫子渊也下了车，关上车门，点了一支烟。听到丁免的动静, 他蹲下身察看: “没什么,只是一只兔子的尸体。”
　　闻到一丝恶臭味，莫子渊不适地皱起眉头。
　　他起身朝丁免走去。
　　“这儿为什么这么荒凉……像是很久没人来过了。照理说，在雾市周边，作为中转站，来往的人应该很多才对。” 丁免有些疑惑，他望着对面山顶上几个架起的发光大字。
　　“刚果欢迎您。”
　　红色的光已经非常黯淡，如果不是丁免眼尖, 根本不会注意到它。
　　“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城市另一边的停车场，地下电梯也在那边。”
　　“所以我们来这儿……”
　　“还需要一点准备，那边人多眼杂，这边方便些。”
　　莫子渊说着, 朝下山的楼梯走去。
　　“这边是老城区，没有缆车和电梯，只有步行。”莫子渊用最平静的话说着最残酷的判决。
　　“什么?!” 丁兔尽力压制着怒火, “今晚我就会死在这里，你先准备好办我的葬礼吧。”
　　莫子渊像是没听到一般，径自往下走。丁免心生绝望，但又无可奈何，只好跟着莫子渊。

　　山脚下是灰蒙蒙的街区，路灯闪烁着,时不时吝啬地洒下一些光。
　　“我真的……真的快要死了。 ”丁免拖着双腿，有气无力地说。
　　莫子渊则像个没事人一样，大步朝前走去： “那是你平常缺乏锻炼,Dr.弱不禁风。”
　　丁免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背靠在一根电线杆上, 讽刺地说：“莫子渊和伯彦就像是两个人, 伯彦这时候肯定会来扶我,Mr.身强体壮。”
　　莫子渊竟然露出了一个冰冷的微笑:“你想见到伯彦吗?”
　　丁免愣住了: “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想见到伯彦吗?”莫子渊折了回来，站到了丁免旁边，脸上没有任何一丝玩笑的意味。
　　“你……你不就是伯彦吗?”
　　莫子渊定定地看了丁免几秒，转过身朝前走去。
　　“等下你就知道了。”
　　丁免忙从杆上撑起来，跟上莫子渊。

　　“吱呀”一声，莫子渊推开了门。
　　“谁啊?这么晚了……”一个老头的声音传来。
　　“景爷，是我。”
　　灯一下子点亮了，丁免眯了眯眼。
　　“你等一下。” 被称为景爷的人嘟囔着，走进了一个房间。
　　丁免急忙问: “老先生，您这儿有凳子吗?”
　　“哦, 让伯彦带你去。” 景爷的声音传来。
　　丁免注意到景爷是称呼的伯彦。
　　“这里, 你坐吧。 ”莫子渊带着丁免走进了一个装有各种精密仪器的房间，这些仪器体积都十分庞大, 上面闪着红色的指示光。
　　丁免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他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他看向莫子渊，果然从对方眼里看到了 “弱不禁风”四个大字。
　　“好了，你坐上去吧。 ”景老走了进来。
　　莫子渊坐上了中央的一个皮坐椅，戴上了一个笨重的头盔。
　　“这是干什么?” 丁免问。
　　“很快你就可以见到伯彦了。 ”莫子渊说。景老把两个U盘样式的东西插进了一个带显示器的箱子的接口。
　　显示器上显示:“伯彦，已接入。”
　　丁免有些恐惧地看着显示屏:“怎么回事?”
　　景老没有理他，按下了启动开关。红灯变为了绿灯, 机器发出巨大的轰呜声。丁免感觉到地在震动，连带着他的身体都在一起颤抖。
　　整个过程持续了一分钟，等机器的绿灯又变为红灯时，显示屏上显示: “伯彦, 已传输完成。莫子渊，已上传。”
　　丁免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是……意识储存？”
　　“是的。” 莫子渊摘下头盔，朝丁免露出了一个他熟悉的笑容: “我是伯彦。”
　　“好久没回来了，有些不适应这副新身体。”
　　伯彦从皮椅上站起，看着丁免, “我们应该在这个时候说好久不见。”
　　丁免久久没有说话。
　　还是景老打破了沉默:“走吧，你们该去干
　　你们的事了。”
　　他走过来拍了拍丁免的肩:“孩子，你应当会有许多疑惑, 但这终究是一个希望,一个伯彦可以活下来的希望。”
　　“我只是想问，当年你消失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丁免艰难地开口, “你不是说你经过了全身重塑才变成莫子渊的吗?那么莫子渊又是谁？你到底是谁?”丁免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真相。”
　　“真相是吗?等这件事办完后我就告诉你。 ”伯彦微笑着, “或许你自己就能在接下来的旅程中搞清楚。
　　丁免转身向外走去。

　　十三、
　　四十年前。科学大厦。
　　“啊, 伟大的发明!”景老——这时候不应该这么称呼一一小景，正围在一台巨大的机器面前, 兴奋地上蹿下跳。
　　“这将是人类个体延续的希望!” 小景脸上浮现出一丝向往，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永生有着无限的诱惑。
　　生命是有限的，但个体无限。身体将化为一小堆无机盐，但意识却会随着时间的长河永远流淌。
　　“你就别想了。 ”路过的一个研究员笑着开启了庞然大物。
　　指示灯忽地亮起，机器唱诗班的低吟回荡在每一处空气中, 久久不能平静，像一个不间断的背景音乐。
　　“以你的级别，至少还得别人称呼你为景老时, 才能有自己的意识卡备份。”
　　小景却毫不在意。
　　“我只是好奇，周老师，接受别人的意识，不就等于放弃了自我吗?”
　　那名姓周的研究员顿住了，良久，他叹息一声: “你不懂，有些时候，活着比自我更加重要。”
　　“只要某人的意识传输到了别人身上,他就成为了那个身体的主人，能享受先前的所有权利。 “小景感慨一声, “但谁又会放弃自己的意识呢?”
　　“有的。”年老的研究员抬头望着巨物的眼睛，一瞬间, 他像看到了黑洞, “有的，比如仿生人。”

　　“怎么样?”
　　实验者53号使劲转了转脑袋:“有点晕。”
　　“正常现象。 ”
　　一旁的实习生赶忙记录下这一临床反应。
　　“你能动你的四肢吗?” 研究员推了一把滑到鼻梁的眼镜, “试一试。”
　　“能。还挺灵活，虽然吧，和用我自己的身体感觉完全不一样。”
　　实习生又赶紧记录下来。
　　“不过……我好像看到了一些别的……等等，这是什么?” 53号紧紧闭上眼睛, “是一个人?”
　　“怎么?视觉出现了问题?”研究员问，“快叫人给他做个检查。”他吩附旁边的实习生。
　　“不用不用……这不会是之前那个仿生人的记忆吧?它对面的那个人是你……它在签协议……”
　　研究员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是吗?居然能
　　看到身体的记忆。 ”他感兴趣地问: “还有别的吗?”
　　“我以前都不舔嘴唇，但今天我一直不停地舔。奇怪，像是下意识做出的一样。”
　　研究员又推了推眼镜，他的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这就对了，和我们的设想一样，你要接受器官移植手术吗?你之前的身体已经不足以支撑你生活了，这是个好机会。”
　　“为什么不呢?” 53号又舔了一下嘴唇。

　　小景一觉醒来，发现天已经黑了。房间漆黑一片，连灯都没有开，只有监控的小红点还亮着。
　　景申云打了个哈欠: “啊一一哈。谁这么贴心, 看见我在睡觉连灯都给我关了。” 他拉开毯子，从地上坐起一一仔细一看，他身下垫的全是各种资料。
　　“怎么没人?”景申云打开办公室的门 ，“怎么这么安静？” 回答他的是黑暗中的一片寂静。
　　“靠!都凌晨一点了!” 他看了眼手表， “居然没人叫我！可恶啊——”
　　反正都这个点了,景申云边打哈欠边想，干脆别回去了。明早一定骂他们一顿。他的心中有一个小人正恶狠狠地把所有人刀了一遍。
　　“这是……”突然，景申云发现对面的一个房间里散发着微弱的蓝光。
　　他快步穿过环形的走廊，科学大厦中央那一个巨大的单摆记录看他的时间。一分钟后，他来到了那个房间门口。
　　这不是意识传输器吗?这屋子居然没锁门……
　　景申云嘀咕着，推开虚掩着的门。
　　显示屏还没有关，那蓝光正是它的作品。上面写着:意识卡待接入。
　　走得这么匆忙?连显示屏都忘了关。景申云扶额, 做研究做傻了吧。
　　就在他打算关掉显示器时，他顿住了。
　　一大盒空白意识卡正摆在桌上。

　　很多年后，景申云也从不后悔当时的决定。
　　尤其是在第二天研究就被勒令禁止之后。
　　那天晚上，他将自己的意识上传的同时,该项目的负责人和大部分研究员正在区长办空室接受命运的审判。
　　最终结果是，该研究将永久停止，而那台机器被贴上封条，搬进了科学大厦的负五层,里面全都是各种违禁研究的成果。
　　景申云不为人知的事不止那个意识卡。他用一台不完善的实验机器替换了房间里的那台, 并连夜把那台搬回了家。
　　因为他看到了空白意识卡下压着的一封通告 ：此项目将被暂停，请于今晚9点到区长办公室……

　　丁免和伯彦走出老房子后，丁免始终一言不发, 只是快步跟在伯彦身后。
　　“我们只有走路过去，这么晚也没车了。” 伯彦回过头来看着丁免, “幸好不是很远。”
　　丁免没有理他，像是料到了丁免会是这番反应, 伯彦毫不在意地一笑。
　　“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但是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伯彦还是笑着，但丁免却莫名打了个寒战。不知是不是配上了 “莫子渊”的脸，这笑容不似他认识的伯彦，而是掺杂了别的东西。
　　对, 笑里藏刀。丁免认为自己找了一个非常合适的形容词。
　　他不是伯彦, 他不是。丁免在心中默念。他不是你认识的伯彦。
　　“真相更加重要，不是吗?不论是哪一个真相。”
　　丁免摇了摇头。
　　“我不在乎。”
　　“既然你不在乎，那又为什么继续跟着我呢?”
　　“我不在乎你是谁。你是莫子渊，是伯彦，都跟我没关系。”
　　丁免绝决地说。
　　伯彦没有回话，那双属于两个人的眼睛深深望进了丁免眼里。他的眼睛似乎在说:是吗?

　　十四、
　　“你是个疯子!疯子!” 扬声器里传出一个歇斯府里的声音，微微的失真也掩盖不了声音里的愤怒。
　　“你怎么能……”
　　CH关掉了声音，只剩下了全息屏上缓慢行进的进度条。这支录音是今天早上收到的,而类似的录音在器官移植暂停后已经收了好几百份了。
　　但这些录音没有在CH心里激起任何一丝波澜，CH甚至十分乐意欣赏它们的绝望和愤怒。

作者有话说

　　掏空了，什么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