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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等它来
      等它来我活着的那一天
      鸟儿映入我的眼 可映不入里面
      你是你我是你们
      再加上不完整的我
      我写下徒有仇怨
      占据了永无的罪恶
      在十九层的地狱
      等它来
      “免疫抑制剂不够了……还有病人等着用呢。”
      “……好好的非要来移植器官,药和器官根本不够用!还有好多在医院外闹事,按照法律又不能赶走它们……”
      一、
      “你是第1170名接受器官移植的仿生人,确认协议无误后,请输入虹膜信息。”

      人造光从窗户外透过来,打在面前女性的脸上,这位属于器官管控中心的负责人,脸上不带一丝表情。她的办公桌上摆着一个可移动的电子屏,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
      KI的脚下意识地并拢,它的身体微微前倾,小心翼翼地说:“女士,这些我都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了……我只是想问,真的和他们说的一样,移植了器官,我们的生活就会不一样?”
      对面的人露出了一个完美的、公事化的微笑:“相信你已经了解了不少这些。”
      KI的嘴唇颤抖起来:“我终于也能拥有一点人类成分了……终于……”
      “是的,希望有一天我能称呼你为先生。”

      “虹膜录入成功。您的预计移植时间为2X06年11月23日。具体情况请登录器官管控中心官网查看。”

      KI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手机上的信息。在器官管控中心的官网上,它的身份编号赫然出现在“预约名单”里。有了这个,就相当于半只脚踏进了手术室,接下来的就只有等待了。KI紧紧的握着那个不太先进的手机——只有自然人能够使用更高级的全息屏,而作为仿生人,它们最高级别的,也只能使用器官管控中心的那种电子屏而已。
      在KI被制造出来的时候,它就已经是成年男性的机体了。但如果按照自然人的生长年龄来算,在它还是个小孩时,最大的愿望是攒够钱到黑市买一个高级的全息屏。但好的全息屏早已被仿生人群体中的上等人买走了,它只有不断的望着那些残缺模糊不清的全息屏出神。
      而现在,他就将拥有一个天大的机会。它将拥有自然人成分了!KI非常感谢在这之前,它参加了很多科研所的仿生人实验——说实话有些危险——而攒了不少誉值。而最近两年出台的器官移植法,简直就是它的福星。
      不少自然人在生前签订的一份协议——为的只是一点社会福利。这份协议会在你非自然死亡之后取走你的遗体,并用特殊方法冷冻起来,等到将来的某一天用作科学研究。反正人都死了,怎么样也无所谓了,一些自然人就抱着这样的想法,高兴地领起了福利。不同于自然人的遗体捐赠,这份协议包含了机体无责任使用权。现在的器官已经能克隆了,不再眼巴巴地等着捐赠救命,于是这份协议将把机体用于一些特殊的“科学研究”,比如KI将移植的器官,就是其中一个自然人的。
      在器官移植法刚出台的时候,引起了轩然大波,自然人们都愤怒地打着投诉电话,他们做梦也没想到,那个宣称“将把器官用于造福人类”的协议,最终竟是给他们一直看不起的仿生人一个成为自然人的机会!签订了协议的自然人中还活着的已经在骂骂咧咧中毁约——免不了有一大堆违约金,而50年来那些已经被冷冻的,则只有等待着成为别人的一部分。
      对于仿生人来说,则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一直以来,仿生人是没有自然人那样的权利和待遇的,大多数被制作出来只是从事一些比较低级、乏味的工作,永远不可能站在社会最高层,最高层的统治者只能是自然人。而器官移植给了它们一个希望,根据新法律,身上有自然人成分的仿生人将提高其的部分权利。自然人成分越多,权利就越大,越接近于一个自然人的。但不是所有的仿生人都可以进行移植,仿生人的收入除了钱以外,还有一种只在仿生人之间流通的类货币:誉值。这种类货币不能用钱购买,也不实际存在,只是一种衡量仿生人价值的数字。誉值只能去参加一些政府组织的活动,由自然人发放到网上账户里,由于既不能当钱用,获得途径甚至有时有危险,大部分仿生人不会专门去获得它。而器官移植,则需要大量的誉值,这足以让大部分仿生人望尘莫及。
      KI看着自己足够的誉值,再想想自己可怜的、受人歧视的生活,终于在网站上搜索了器官移植法。手机的白光照亮了它破败的小屋,它幻想着有一天自己也可以住上高楼大厦。
      二、
      “医院不是区政府,要闹去着政府和器管中心!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丁免怒气冲冲地说。他刚从手术台上下来,得知医院外仿生人的聚众维权后,疲惫的脸上多了一丝愤怒,而这丝愤怒在接到了区政府的电话后达到了峰值。“什么叫做迫于民意将暂时不再提供器官和抑制剂!他们自己定的法律!”丁免边走边对身后的助理说,“我去一趟区政府,有事呼叫我。”他点了点耳朵边的微型联络器。
      一分钟后,丁免坐上了车。从暗门离开时,他还隐隐听到了那些仿生人的喊叫。
      都是人性。

      区政府108楼。
      丁免输入虹膜后,门自动打开了,里面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性,正站在窗户边沉思。当然,他的实际年龄比看起来要大一些,这年代只要有钱,都能做身体延缓。
      听到丁免的脚步声,他并没有回头,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丁免的到来。
      “你们什么意思?现在还有多少人等着做移植,你们却中断了器官供应?我记得器管中心应该存了不少人体吧,现在连500个防生人都没做完,还有抑制剂,没有抑制剂它们怎么活?!你们需要来次大战吗?!”
      丁免一拳砸在办公桌上,带着止不住的怒气。
      “别忘了你的身份!CH!”
      这句话回荡在这个偌大的房间,震得CH耳朵和心都猛的疼了一下。
      久久的沉默。
      “有太多的自然人反对了,我们不能坐视不管。”半天,CH只是说出了这句话。
      丁免像泄了力一般,瘫在了皮质沙发上,他把手插进头发,狠狠地抓了一把。
      “你到底想要怎样?医院外还有很多仿生人,总不可能视而不见吧?”丁免说。
      “风暴总会停的。”
      “明白你的立场。他们的利益并不重要。”
      丁免走之前,只留下了这句话。

      三、
      科学大厦往日在夜晚都灯火通明,而今天却是一片寂静。
      西洛伸了一个懒腰:“终于可以给自己放几天假了,他们还要继续监控003。”
      “这次算是意外之喜,出现了这样一个副产品。”莫子渊点了根烟,“说到底还是算CH的一半。”
      “免疫抑制剂,这玩意儿……真是条毒蛇。”西洛说。
      “但不可否认这条危险的蛇有美丽的花纹。”莫子渊低声说。

      “417号移植肝功能正常。”孙sir记录着。他关闭了全息屏,走出了病房。
      他来到了地下车库,在车上脱下了白大褂。
      “喂。嗯,任务完成了,一切正常。打了,现在还不能确定。但昨天403号晚上没有打抑制剂,今早病情已经恶化了。具体的已经传输到你那儿了。我看到接班的人的车了,我就把身份牌给他。嗯,好,挂了。”
      孙sir合着车内音乐随口哼了几句,是《歌剧魅影》。
      I am the mask you wear.

      四、
      KI承认,它在看到手机上那条简短的信息时是茫然的。

      “您好,您预约的器官移植服务已暂停,具体恢复时间请听候通知。
      ——器官管控中心”

      它反复读了好几遍,甚至怀疑过这条信息是不是伪造的。它的脚不是控制般的去了器管中心。站在曾经满怀希望走进去的大门前,它只觉得像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对生活又重扬的热爱与期望,又被软刀子割离。
      “您没有进入权限。”
      KI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惊慌。它再次将眼睛靠近虹膜检测仪。
      “您没有进入权限。”
      大门纹丝未动,KI惊恐的去推那扇大门,可被微电流刺激得一下子坐在了路边。
      现在连最后的希望都没有了吗?

      KI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它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天,最后才想起应该回家。它打开了电视,这电视是它在黑市淘到的第一件电子产品,有些年头了,上面挂着个快要脱落的标识牌,写着“宏光”电视,还印了个太阳。
      冰冷的女声在狭小的屋内响起:“近日,科学大厦的骨干科学家西诺表示,目前接受器官移植的仿生人都状态良好,无不良反应,这得益于在CH区长的批准下研制的免疫抑制剂……而器管中心发布了一则通知,目前因免疫抑制剂数量不足,为了仿生人的生命安全,将暂停器官移植……我们共同期待一个人人都向往的世界……”
      屏幕一闪,KI面无表情地关掉了电视。

      五、
      “你看新闻了吗?他们还真敢说。”丁免透过窗户看着下面喧闹的人群。大多数仿生人和KI一样,在收到通知后马上去了器管中心及区政府,但都无济于事。高大的防护墙通上了电流,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也许它们来到了第三医院,企图讨一个说法。这场集体维权已经持续了一整天,仿生人们日夜守在医院门外,所有的医护人员只得从暗门离开。
      “看了。只能说,他们真有一套。让一部分仿生人拥有自然人成分,引起其它仿生人的不满。但那些本可以移植的人可不好搞……我也没料到这一步。”西洛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喝了口茶,砸了咂嘴,“丁医生,你这茶真是好茶。”
      “之前一个病人送的。”丁免还是凝视着楼下,随口答了一句。
      “看这茶的份上,告诉你一件事吧,你们用的免疫抑制剂是条毒蛇。”
      “什么意思?”丁免终于转过头来。
      “我们发现接受了器官移植的仿生人会对此产生依赖性。”
      “CH知道吗?”
      “知道。”西洛又呷了口茶,“好久没喝到这样的好茶了。我当时冬眠的时候,仿生人都还没出现呢,哪像现在……”他的脸上浮现了一丝阴云。
      “所以他才下令停止器官移植?”丁连猛的灌了一大口茶,溢出的茶水顺着他的脖子流到了衣领上,晕开了几团茶渍。他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面上,西洛不动声色地用纸巾擦去了淌出来的茶水。丁免擦了擦嘴角,面色阴沉:“他就没想过那些移植了的都怎么办?医院里现在还有不少病人,而抑制剂库存已经不多了……总不能看着它们死。”
      “不知道,这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丁免走在医院走廊上,在拐角处突然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胸前的身份才表明他应该是名医生,可丁免却觉得他面生。
      “新来的?”丁免盯着那名医生手里的托盘,里面是抑制剂。
      “……是的。103号病房的肾移植出现了排异反应,需要注射抑制剂。”他的头埋得很低。
      丁免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他很快掩饰住了,走到大门时,他才想到了什么。
      103号病房里明明住的是一个人类女孩!
      丁免飞奔去了103号病房,他拉开门时,发现那名医生早就走了,只有女孩花在床上静静地看书。
      花看着丁免脸上未散的阴霾,皱起了眉头:“丁医生,怎么了?”
      “刚刚有人进来对你做了什么吗?”丁免走进她。
      “啊?刚刚、刚刚只有一个医生来给我打针,说我体内激素水平不是很稳定……有什么事吗?”花不解地问。
      花是两百年前冬眠的,她的肾出现了问题,且找不到合适的肾.源,于是选择了冬眠。在冬眠过程中,她的病已经被治好了,现在只是住院观察。
      “那个医生长什么样?”丁免问。
      听了花的描述,丁免愈发怀疑起来,那名医生……有问题。那托盘里放的抑制剂,明显是专供仿生人使用的。
      花的病是由冬眠中心的医生治好的,丁免对此并不了解。按常理来说,花移植的那颗肾脏是克隆的,根本不需要免疫抑制剂,更何况是仿生人专用的,那就肯定有别的原因。
      丁免现在只想辞职。

      六、
      “喂,你认识冬眠中心的人吗?帮我查个东西。”
      “丁免你什么意思?我是免费劳动力吗?”
      “上次的茶我送你一半。”
      “……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丁免挂断微型联络器,揉了揉眉心。

      “查到了,已经发你账号上了。你查这个干什么?”西洛好奇的声音让丁免有些烦躁。
      “没什么……写病历总可以吧?”丁免点开了那份文件。
      “姓名:花,年龄:17岁……病因:肾衰竭……”丁免一目十行,终于找到了自己想的东西。“器官来源:器官管控中心遗体库。”丁免倒吸了一口气。
      “你又怎么了?大惊小怪的。”西洛的声音传来,丁免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忘记挂断了微型联络器。“你怎么不挂联络器?”丁免答非所问,他并不想告诉西洛这件事,他觉得这事并不简单。“咋还怪我头上了?我好奇想问问你发生了什么总可以吧?”西洛充满怒气的声音让丁免一机灵,他脑中的思绪突然清晰起来。
      捐献器官移植……免疫抑制剂……器官管控中心……
      “器官管控中心的最上层是什么?”丁免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死死地盯着全息屏。
      “区政府吧,这是什么鬼问题?区内的一切都归区政府管啊,你是不是成天做手术把人做傻了?”
      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丁免像处在一个黑洞里,被吸向了最深处……

      七、
      莫子渊的食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孙sir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
      “还是那样,最近都在对仿生人做实验,CH听到仿生人对此有很强的依赖性时,一点也不惊讶和恐慌……照理来说,这玩意儿应该有临床试验的,但内部消息却显示是CH直接给科学大厦提供的抑制剂原液,科学大厦将抑制剂原液改良后就投入使用了。”
      “这些我倒是不清楚,我只参与了最后的研发,前面都是西洛他们在接手。”莫子渊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问题是,CH又是哪来的抑制器原液?”
      “不知道,这我真的不知道,当初进这的时候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事。哦,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吧。”孙sir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BW在对自然人进行实验。”
      “自然人?”
      “对。昨天换班的时候,传来的实验记录里有个叫花的人类女孩。没有别的反应,一切正常。”
      莫子渊点了一根烟。
      “借个火。”孙sir嘴里也叼了根烟,凑近了过来。
      眼中只有两个闪烁的火星,像极了黑市里那些快要死去的仿生人的眼。

      “您好,先生。”花有些局促不安。她攥紧了洁白的床单,对着走进来的墨子渊露出一个腼腆的笑。
      “今天早上徐医生说下午有人要来看我时,我还不相信呢,现在没人来关心我了……”说到最后,花垂下了眼眸。
      “嗯……我是徐医生的朋友,莫子渊。他跟我说起过你,说你还没找到合适的学校,我恰好和一个很有名的学校的校长很熟……”莫子渊在花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斟字酌句地说。
      “真的吗?谢谢您!”花难掩激动。
      单纯。莫子渊对她有了初步印象。
      “首先,我得先了解一下你的基本情况。”莫子渊维持着一个可以算是和善的笑容,但他心里明白,所有的这些都只是一个诱饵、一个铺垫,他真正想知道的,必须不露痕迹地套出来。
      “你是两百年前因病冬眠的是吗?”
      “是的,因为肾衰竭。”
      “现在还适应吗?”
      “挺好的……但以后我也不能保证,我从醒了就在医院了,一直没出去过。”
      “那你恢复的怎么样?现在的器官克隆技术应该十分先进了,一般移植完一个星期就可以出院了。”
      花迟疑了一下:“我的器官并不是克隆的,是来自器管中心遗体库。”
      就是这个!莫子渊在心中满意地点点头,前面那一堆废话也算是有了一点价值。
      可他还是装作非常吃惊的样子:“现在不都是直接克隆吗?”
      花低下了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有别的原因吧,不过我也不乎,只要活下来了就好。”
      莫子渊默了。花的话让他有些感同身受,不过还有最后一件事他必须问出来。
      “你有注射免疫抑制剂吗?”

      八、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这已经是这段时间以来,丁免第二次怒气冲冲地闯入CH办公室了。
      他现在看CH,就像一只危险的猫,突然变成了草原上的雄狮,危险而不可测。
      “你到底想干什么?”
      CH一直没有发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丁免,丁免终究是冷静了些。
      “因为他。”丁免肯定地说,“我想了许久,除了他,我想不出还有什么人值得你这么做了。”
      不得CH答复,丁免一字一顿地说,“因为他,伯彦。”

      十年前,黑市。
      “我们这的器官可是全雾市最好的!您看看这肾组织,90%仿造自然人,这功能,可不比您现在有的管用多了吗?都是诚信生意……”
      一个聒噪的声音还在喋喋不休,CH索性走出了店门。
      “喂!你就这么出去了!你这杂.种……”CH没有理那转移对象的噪音,望着天。
      “对不起啊,这店员是个下等的贱.货,不比您……”
      黑市真黑,CH冷笑。还最好的。
      CH打工的地方叫黑市,位于城市边境,因为总是大雾弥漫,也是为了方便隐晦交流,又被叫做雾市。雾市里仿生人和自然人都有,作为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只要来了雾市,就不分三六九等。所有来雾市的都各有所需,这里没有白天,在昏暗的灯光下,也只是彼此的一个过客,不必过多的纠缠。
      CH就是还不是十年后那副深沉而精明的模样,甚至可以说是毫不相关。它看上去十分青涩,作为仿生人的CH,拥有着另一个容貌和身份。
      “您要看什么?”看见有人匆匆忙忙地走进店门,CH忙赢了上去,脸上堆满了职业微笑——不然它那本就只有一丁点的工资,更会被老板扣完。来这个店的,多半是要换器官的仿生人。政府明面上是不允许仿生人拥有自然人成分的,但暗地里,却有仿生人在雾市开了几家交易器官的店。需求产生市场,作为生意最好的器官交易店的店员,CH自然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买家。
      “我想买皮肤。”那个人穿着黑色长袍,兜帽遮住了它的脸。
      “皮肤是吗?您想要怎样的皮肤?”
      “怎么样的都行!没有什么比我现在的更差了!”那人激动起来,拉下了兜帽。饶是CH经验丰富,也被吓了一跳:它脸上的皮肤一块一块的脱落,而有些还残留在骨骼上,深深浅浅,斑驳不一。那些未脱落的衰老皱巴的皮肤一直延伸到脖子以下,被黑袍遮住。CH估摸着它应该是很多年前的残次品,在日复一日的风霜和劳作中,皮肤变得溃烂不堪。
      早在几十年前,政府刚开始研究仿生人时,造出了许多残次品。这些仿生人作为最初的实验型,功能不完善,各种组织、器官也不可和现在的仿生人机体相比,但由于投入了大量资金,政府并没有销毁它们,而是将它们派去做廉价劳动力,而不久后它们的机体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问题,绝望中的它们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在痛苦中死去,而是移植器官。而移植器官也不是百分百的保证它们能活下来,在器官移植法出台前,只能在雾市进行移植,免疫抑制剂的作用也微乎甚微。并且这些雾市售卖的器官不是自然人的,在使用几年十几年后仍然会衰竭、老化,需要更换。
      这也就导致了仿生人群体中阶级差别较大。上等的一部分是生来就有先进的机体,或者很有钱,不断更换器官。下等的一般都是残次品或低配版,只能做最底层的工作。许多人穷尽一生都没有机会为苟延残喘的自己更换器官,活不了多长时间就去世了。像KI这种则是不上不下的中等,有着一份相对安稳的工作,可以为自己更换更优越的器官,但机体同时也比较先进,不用移植也可以过日。

      等到那人交了钱,进了手术室后,CH跟老板招呼了一声,再次忽略了他的骂骂咧咧,就下班了。走在路上,CH的脑中还浮现着那个仿生人脱落的皮肤。
      夜隐去了每个行色匆匆的人的面容,CH在晕开的灯光下,只看得到一个个黑影,从它周围掠过。这些黑影在雾中都显得如此的不真实,而这正是CH所想要的,一个真假难辨、逃避现实的地方,谁也不知道谁的身份、意图,周围的一切都隐去了,就像只有一个人独处的世界。
      CH最享受这样的时间,它一路走,拐了无数个弯后,周围的人越来越少,灯光也只有可怜的那么一点儿。在它到了一个开阔的场地后,它终于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包围。这空无一人,放眼望去没有任何建筑物——或许有,只是隐藏在了浓雾中,静静地观察着这位不速之客。
      CH深吸了一大口气,又慢慢地吐出。它没事的时候,经常独自来这个地方。只在这里,它可以抛开一切,无所谓时间和空间,奔跑,呐喊。微冷的雾打湿了它的额发,它也只不过是由着风将水吹走。不知过了多久,它停了下来,喘着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好。”一个陌生的声音,带着几分不真切。
      “谁?”CH猛的站起来,戒备的看着那个黑影。那个黑影慢慢地向它走来,近了,它才看清来人。他(CH从直觉上觉得他是个自然人)长着一张和善的脸,五官很分明,眼神中有漾开的柔和,但他的气质又带着一丝刚硬。和CH工作要穿的白衬衫不同,他穿着一件长款的风衣,戴着一条黑色围巾。
      “你好,我刚才听到了喊声,就过来看看。一般这儿是没人的。”那人朝他微笑着,CH相信了他,因为他的眼中有难得的友善,不然CH会怀疑他是老板派来跟踪它的,好把它逮回去。
      “你怎么知道这平常没人?”
      “我每天会固定在这儿待一会儿。不觉得这儿就像是世界之外吗?”
      CH沉默了。它理解这种感觉。
      “只是我一般不会在这附近——要知道,这块空地很大。而我今天突然想看看雾市另一边的灯光,是不是也那么惨淡?于是我就经过了这儿。”
      “我平常也经常在这儿。”CH说,它对面前的人有种说不上来的信任,或许是因为他是唯一懂它的人吧。
      “所以今天是一个奇妙的缘分,如果我不往这边走的话,就碰不上你了,而你也不知道还有人会每天来这儿。”那人微笑着。
      “我叫伯彦。”
      “我叫CH。”

      “你是自然人吗?”CH和伯彦坐在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这条河位于雾市和城市相接的地方,天边微微泛出一丝白光。
      “是。”伯彦说。
      “你不在乎我是仿生人吗?”
      “这些不重要。”
      “你跟他们都不一样。”
      “或许吧。”伯彦站起身,望着那一缕晨光。风吹起了他的头发,似乎是听到了树叶沙沙作响,他走向了一棵树,摘下了一片树叶。翠绿的,叶脉分明的树叶还存着昨夜的风和今晨的露,伯彦把它递给CH。
      “你看,这片树叶只要脱离了那棵树,你也就不知道它来自于何方。”他低声说,“如果你没有亲眼看到,我可以告诉你,它来自天堂,来自一幅几百年前的油画,来自一朵云。不要太相信别人说的话。”
      “你也不行吗?”
      良久,伯彦说:“可以。”
      许多年后,CH曾无数次的想起那个微凉的早晨。风从它的耳边穿过,它手中的那片叶子,似乎还残留着伯彦的体温和露水的湿润。晨曦从他的身后奔来,为他镀上金边,他站在那里,像古老神话中的神明,CH忍不住想落泪。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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