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木不成林之不期而遇》林未满

62、和顶真的人较真

　　“桉柠~供体那边有消息了，到时候手术~”姜宴安试探想她的反应就被她打断了。

　　“你找我吃饭就是为了说这个？”
　　桉柠故意扯远，服务员一脸八卦地伫立在一旁，机械地上着一道又一道餐点。

　　“直男的世界真的不太懂~”
　　桉柠弱弱地吐槽，这句姜宴安算是听明白了，吃饭时说这个确实不太合适，毕竟以她的战斗力，很有可能一言不合撒腿就走。

　　悠远的音乐声徐徐传入整洁明亮的包厢，桉柠看着眼前的高级餐食出了神，伊利比亚橡果火腿、熏鲑鱼凯萨色拉、樱花虾干贝、和牛西冷牛排，她瞟了一眼对面镇静自若的男人，不由得鄙夷起来。

　　“怎么了~没胃口？还是我点的不合你胃口？”
　　姜宴安的智商是一直在线，但至于情商却总是掉线。

　　“姜医生的手用来切牛排真是可惜了~”
　　桉柠看着面前被他切分地大小均匀的牛排，一时竟不知从何下口，他举步维艰，也不知到底是哪步做错了，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反应。

　　只见她长舒一口气后像是笃定了什么，又将面前的这些食物给一扫而光，如果研究女人这种生物是门课的话，他应该是个学渣吧。

　　微风浮动，酒足饭饱后的俩人漫步在远离闹市的湖边，这饭吃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说吧~”桉柠开门见山。

　　“供体这周就能有结果，如果~我是说如果供体确定了，你爸那边就会进行术前的检查，天时地利~还差人和~”
　　姜宴安话中之意尽显。

　　“所以呢？让我签字？其实他有的是方法不是么~他可以找那个女人签字，甚至还可以授权，为什么好像搞得是我不孝一样？”

　　“可你毕竟是他女儿~你太顶真了！”
　　姜宴安觉得这么简单的逻辑思维为什么她要搞这么复杂。

　　“辛苦姜医生找我这个直系亲属了，和我这么顶真的人较真，哦~对了！姜医生~这顿饭吃光了你这个月的工资吧，真是破费了！”
　　桉柠嘴巴噼里啪啦一顿输出，完全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等等！”姜宴安突然领悟了什么定睛望着桉柠。

　　“你刚刚说那个女人？所以你不知道他们没领证？”
　　他处变不惊在炮火中求生存的神操作也是惊呆了。

　　“怎么可能~”
　　桉柠一下子慌了神，那个女人这么多年来一直以艾夫人自居，他从未辩解过。

　　“艾夫人~”
　　她喃喃道，曾经她觉得这个称呼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但后来直到那个女人的出现，这个称呼变了味，甚至格外刺耳，即便自己搬出艾家，他也从来没有表过态~

　　“你知道我为什么搬出艾家吗？”
　　桉柠心里的酸楚止不住地外溢，泪眼漱漱再也无法忍受，他揽过她的肩头将她面朝湖岸，掌心传来的温热柔软了她的故作坚强。

　　“我恨他~不仅仅是因为他对我妈犯了错，更恨的是~因为他我失去了最爱我的人，我不是没有尝试过原谅，我不断在劝自己，为此~我感觉我都快要疯了！直到那个女人大义凛然地当着大家的面甩出了他们的结婚照，他还是什么解释都没有~从那一刻起我对他最后的一点希望都在那时土崩瓦解！”

　　“也许他知道伤害已经造成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处理，越是碰触，越是逃避，就越是伤害~”
　　他淡淡地语气充满着感性，桉柠侧脸望着他，他在感同身受么~是啊，他当年还那么小，就遭受一夜失去双亲的痛苦，医院走廊的夜那么漫长，那么冷，那种来不及告别~来不及凝望，来不及拥抱的痛苦会在以后的岁月里日渐加深，直至在繁花落尽看着空落的房间一处，才反应过来这种感觉是凌迟~

　　“所以~你才要当医生是么，好救治他人！”
　　“所以~你才要当心理医生是么，好治愈他人！”
　　俩人付之一笑，曾经她以为他可望不可及的星星，他以为她是尘埃里的玫瑰，直到现在相互依偎着却发现他触手可及，而她也不带芒刺。

　　“叮铃铃~”
　　“喂~姜医生，结果出来了！”

　　“好，谢谢！”
　　姜宴安打开电脑屏幕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宴安呐，有话就直说吧~我自己的身体我了解！”
　　艾楠自从生病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哪有那么多的运气，就算有也早就用光了，有的人遇见就已经花光了他一辈子的运气了。

　　“艾叔叔，扩散了，手术~”姜宴安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宴安呐~你这样可不行，怎么婆婆妈妈的~”艾楠打趣道。

　　“有些事，我觉得你应该和桉柠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聊一聊我的身后事么~不必了，她的脾气我了解，等她做了父母她自然会知道，不过我倒希望她生个女儿，女儿好贴心，最好长得像她妈妈一样~”
　　艾楠吸了吸鼻子，一下子觉得扯远了。

　　姜宴安觉得现在任何安慰的话都是无关痛痒的，实验室那边进展不大，自己也给不了他任何的希望。

　　艾楠瞥了一眼会诊室紧闭的大门，“宴安，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看得出来，你对桉柠是有心的，所以我能拜托你几件事么？”

　　姜宴安被他的郑重其事拉回了思绪，“艾叔叔，您说~”

　　“第一，我的遗嘱我已经交代给律师了，艾家老宅我想送给方倩，不过需要桉柠的同意，除此以外艾家的所有资产都由桉柠继承；
　　第二，等我走了，帮我把艾家书房的那幅画交给桉柠，一定要亲手交给她；
　　第三，现在艾家其他亲属我一概不相信，所以~如果桉柠接手艾家，我希望姜家能助她一臂之力~”
　　见姜宴安踌躇不敢应下，艾楠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你是担心万显？”

　　“不瞒您说~是的，现在姜家大多数产业都在国外由我姑姑代为打理，眼下国内的几家虽有代理人在维持，但我舅舅的手越伸越大我担心迟早会被他吞掉，到时候别说姜家，就算是艾家的我都怕他也想分一杯羹！”

　　艾楠早就考虑到了这个问题，以前看中万显的地位，觉得依靠他可以安稳度日，但是万显的脾性是典型的商人做派，宴安又和他面和心不和，现在为了桉柠还是不得不重新打算。

　　“如果我把艾家当桉柠的嫁妆如何？”艾楠直抒己见。

　　“艾叔叔，您的意思是~”
　　姜宴安似乎明白了什么，只不过，桉柠一定不会同意的。

　　“如果你们结婚了，强强联手，南山的产业我们两家有重合，只要你转让给桉柠，那么她的股权最大，到时候万显做什么都是徒劳，还是说~你不舍得？”

　　姜宴安连连否认，“不~不~我当然愿意，我的意思是~桉柠一定不希望她的婚姻是因为利益！”

　　“好，我听懂你的意思了，最后，替我好好照顾桉柠！”
　　艾楠知道如果艾家不再是桉柠的保护地，那她面对这个世界就是孤军奋战。

　　“我会的！”
　　姜宴安一口应下，她是可以将足迹遍布希望之地的人，这样的她他又怎么舍得拿婚姻当她的绊脚石呢。

　　——

　　“张妈~照你这种擦法，这只觥都要被你擦秃噜皮了！”
　　樊敬望着厨房中张妈麻利的手法，不免担忧地提醒道。

　　“哐当！”
　　张妈被吓得一激灵，那只觥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撞的叮铃铛。

　　“哟~我的错，我的错！”樊敬连忙蹲下身子帮她捡起。

　　“诶呦~这可怎么办，这牛角被撞歪了！”张妈指着觥角一处焦急地说道。

　　“我看看，不碍事，这么一点看不出来！”他连连安慰道。

　　“你说说你，拿了小万总东西就走好了，在背后吓我，尽做些没用的事！”
　　张妈照顾了万金这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他的脾气。

　　“这样~我拍张照，我去给你找个一模一样的回来，实在不行，我到时候找个高手修复一下，你看怎么样？”

　　“可是~要是被发现了~”

　　“如果什么都不做，被发现了你觉得你的下场会更好吗？”樊敬给她捋了捋逻辑。

　　“也只能这样了~”张妈勉为其难地同意樊敬的方案。

　　“咔嚓~咔嚓！”
　　樊敬拿起手机正大光明地各个角度拍了一张，直到离开姜家老宅坐进车里才一键发送，演戏还是要演到位的，樊敬特意检查了行车记录仪然后开着车扬长而去。

　　老话说：“找货要请早，卖货不等人！”

　　南山鬼市干的都是三更半夜撂地摊的买卖，樊敬第二天凌晨就在鬼市附近徘徊，市场一有人烟就开始搜寻起来，仿古家具，文房四宝、古籍字画、玛瑙玉石、陶瓷、竹木骨雕、皮影脸谱、民间工艺品数不胜数，眼花缭乱。

　　樊敬寻踪觅迹沿着摊位序号一步一步前行。
　　“老板，货怎么卖？”他停驻在一个摊位前先开了口。

　　“这货不卖，只送~”老板试探道。

　　“亏本生意可不兴做，卖我778吧！”
　　樊敬瞄了一眼摊位号回复道，随即打开手机删除了信息内容。

　　“那欢迎先生下次光临~”
　　樊敬望了一眼老板，沉着地接过塑料袋装好的货品后准备离开。

　　“城管来了~TNND今天这是要抄家么，来这么早，突然那些鱼龙混杂的无证摊贩拔地而起，一边拾掇一边拔腿就跑~”
　　先走为上，人多眼杂的地方，樊敬在人群中不断穿梭。

　　“啊~”
　　被撞倒在地的男人还来不及顾及眼前这个撞他的人，就马不停蹄地扶起地上的行李箱逃窜。

　　“咕噜噜~”两个滑轮硬是被折断了一个。

　　“别跑~”
　　男人像是被盯上了，超大的行李箱一时间竟成了阻碍，樊敬立马反应过来，这个人是摊贩，没多想就直接出手帮扶着跑进弯弯绕绕的巷子里，直到甩开身后那些追兵。

　　“我就住这边附近，方便的话，处理一下吧！”男人见樊敬身上也多了几处擦伤。

　　“不用了，小事儿~”刚说完就抬起行李箱。

　　“啪嗒~”
　　拉杆又应声而断，无疑是雪上加霜，俩人只得各抬一边一摇一晃地回了男人的住处。

　　“赶紧看看，你东西碍不碍事~”
　　樊敬见男人一路上紧张兮兮，男人赶忙打开行李箱，只见一个个做工精致的古玩盒展现出来，这做工和款式只觉得似曾相识。

　　“兄弟，混的不错啊，这些东西看着就不便宜~”樊敬故意调侃。

　　“这些是我做的，只是些成本价~”男人头也不抬地继续摆弄着。

　　“凭你这个手艺怎么落到摆摊的地步？”樊敬借机蹲下凑近观察。

　　“摆摊挺好，不受管束，落得自在，就是逃跑的时候狼狈了些~”男人自嘲道。

　　“我给兄弟推荐个活怎么样？”樊敬看出了点苗头试探着问道。

　　“哦~什么活？”男人饶有兴趣地问道。

　　“我们老板可是南山一等一的古玩爱好者，他那些文玩要是都配上你的这些盒子，那不是锦上添花么！”

　　“万金？”

　　“你知道他？”

　　“呵~”
　　男人露出了一种相见恨晚的表情，继续说道：“原来兄弟是自己人~”

　　樊敬装模作样继续反问，“兄弟是什么意思？”

　　“我叫吴际，是万总手下的，不过和他只是些利益关系，我呢~有活呢就给他做些小玩意儿，就比如一些文玩包装盒，没活儿呢就出去跑跑市场！”吴际解释道。

　　难怪他并不像其他人那么拼命讨生活的样子，原来自己真的没看走眼，和佛像楠木盒如出一辙的雕工、设计，顿时让他起了疑心。

　　“你东西没事吧~”吴际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没事，只是一罐茶叶~”说完，樊敬将塑料袋中的铁皮盒子露了一角出来。

　　“喝点？”樊敬假意客套，手上却未有任何动作。

　　“不了~”男人摇手拒绝，指了一眼床。

　　“等下还要睡回笼觉呢！再说，这茶叶看着不便宜，送人的吧!”

　　“是啊~”樊敬回道。

　　“这样，为了表达我的谢意呢，我送你个茶杯，送人光送个茶叶，事情不一定办得成哦！”
　　吴际随即拿出衣柜里的一盏白玉茶盏。

　　“这怎么好意思呢~”樊敬推辞道。

　　“就当我交你这个朋友了！”
　　吴际将包装好的礼盒一并放进樊敬手里的黑色塑料中。

　　“那我只好借花献佛了~”樊敬一阵客套后才离开鬼市附近的平房。

　　——

　　姜家老宅

　　清晨的第一缕光辉刚刚洒向大地，樊敬就匆匆赶来。
　　“叮咚~”张妈焦躁地打开门，悄悄把他拉扯到一旁。

　　“来不及了~”张妈还未曾说完，只听见饭厅的万金开了口。

　　“张妈，果酒呢！”

　　“诶~来了！”
　　张妈赶紧拾掇拾掇端着果酒上了桌，樊敬见状一下子掌握了事态的发展，他迅速拿出塑料袋中包装精美的礼盒，将余下的物品连同塑料袋直接扔进厨房垃圾桶中。

　　“是谁来啦？”万金一边喝着果酒，一边吃着早餐。

　　“万总，是我~”樊敬躬身站立在饭厅一旁。

　　“阿显东西还没拿完么？”万金随口一问。

　　“咚~”
　　只见樊敬突然双膝跪地，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坦白了出来，万金不经意地瞄了一眼手中的觥，牛角部分确实歪了一些。

　　“不过就是个酒具，算了~”
　　看着樊敬跪地求饶的模样，额头留有的灰尘痕迹，打消了此前心中的疑虑。

　　“这是我连夜去鬼市给您找来的，我知道您肯定也看不上，但是我既然弄坏了您的东西，就该赔偿！”
　　樊敬示意张妈将茶盏敬上，自己仍跪在地上。

　　万金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的白玉茶盏眼神不由一变，但翻到底部看了眼烧制章印，眼神遂即又黯淡了下去。

　　“这是新烧制的，做工尚可，材料也不错，难为你了，起来吧~”
　　樊敬缓缓起身，低垂着头不露一丝痕迹，万金波澜不惊地继续喝着果酒。

　　“看来他没认出这件东西出自谁手~”
　　樊敬深知万金不会因为一只觥怪罪于他，做工虽然精细可定不是真品，这种孤品一定还藏在某处，万金现在手里的应该是照着真品复制的。

　　“这几天嗓子不太舒服，喝点阿显送的果酒止止咳，这茶盏我正好品品茶，那我就不推辞了？”显然樊敬的礼送对了。

　　“老樊啊~多谢你了，把责任都揽自己身上了~”
　　张妈感动得都快痛哭流涕了，天知道，刚刚他坦白的时候，她连回老家的事情都想好了，直到樊敬言语里一个字眼都没带到她，她才如释重负。

　　“张妈~我还有事先走了，诶~垃圾满了，我给你顺路带出去~”
　　樊敬不等她说完就仓皇拿起刚刚厨房内的垃圾一并打包带走。

　　等开出许久樊敬才降下车窗，将铁皮盒内那只一模一样的觥神不知鬼不觉地抛向湖面，直至无声无息坠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