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花》未语琼枝

1、丙辰中秋

　　那一年大雪纷飞，像是要吞没了整个瀛洲的来势。

　　“哼！师弟，不如你告诉师兄，那秘密究竟是什么？”

　　“你做梦！”

　　“既然如此，那也就怪不得我了”

　　只见一只手袭来，白素尘终究没能躲过去，世界顷刻间颠倒，白素尘始终找不到依靠点，闭眼随风下坠于悬崖边，

　　不知什么时候，他醒了过来，正靠在一课梅树下，柳絮随风四处飘扬，仿佛一瞬间便是漫天白色，不羁不休。

　　此刻，正暖阳洒满大地，照的周围的一切暖融融的，旁边一个人轻轻摘了一枝梅花逗弄着他，嘴里浅笑着说了句:“雪花儿，睡了一上午，该醒了”

　　白素尘猛地正眼，惊醒后恍然若失，随手端起床边的清茶抿了一口，撑起身子披着发下床，

　　暗暗道:当真是走火入魔了，起起落落数百年，年年都有这样一个梦，今日倒是又梦起来，算哪门子的事？难不成真如那个算命瞎子说的一般。

　　白素尘拿起桌边的苦茶浅浅抿了一口，懒懒的坐在桌前，一手支着脑袋，微偏头垂下眼帘正盯着手里的古书，上面记载的全是关于一只妖，有人说这妖年轻貌美，总是执扇掩面三分，喜欢美色，也有人说这妖生吞活人魂魄，青面獠牙，老奸巨猾，看到这里想起大约 三百年前吧。

　　人间战火连绵不休，他不知各大仙派联手围剿一只妖物，正值暮春，他本是出来逛一逛这充满人间烟火的街巷，顺带一些新草药回去的，不料映入眼帘的却是烽火与残瓦，尸横遍地，血色染地，那一晚月色像是不知被谁一不小心倾撒了一地，正当他转头打算离开时，一瓣梅花缓缓飘落在肩，不远处孤零零的跪坐着一个懵懂少年，衣角残破不堪，满身泥灰，眼里却是清澈的像是装的满眼辰星，泪从眼底汩汩流淌 ，童子时年四岁 ，遇他于血泊之中 ，怜其尚小， 便带回取名未若 那人喃喃道

　　“未若柳絮因风起……”

　　说罢嫣然苦笑一声，便是一顿打理，给小童洗漱时一边抱怨着乱世不公平，一边又是
　　嘟囔：“你瞧瞧你这脏的，”

　　小童看着眼前的手里动作不停人像是感到回家温暖，便开心的不得了，在水盆里嬉闹着，水被他稚嫩的小手举起来又顺着指缝间流下去，白素尘皱了眉看着他这被扬的满身水滴，又是一顿

　　训斥：“莫要再乱动，你瞧瞧你这溅得我满身污水”

　　打理完已是深夜，给小童换完衣服就脱了自己身上那件点缀着几滴小水印的青色外衣……

　　“砰！！！”

　　白素尘被这一声响惊到，睫扇抬起 ，面色带着几分不悦，因为刚睡又被惊到，简直瞬间可以冰冻这里，坐起来走出一瞧，只见未若正不知所措的看着那琉璃碎片，未若见师父已在门口，便惊慌开口
　　道：“师父我错了，阿若不敢了，真的 ”
　　他从小跟在师父身边，自小知道师父睡觉一定不能吵到，他听闻一点声音便会醒着再难入睡，他也知道师父嘱附过不要碰他的东西，这三百年来他老人家的东西他是从来不敢触碰的，因为一碰便是能够他训斥一天的。
　　“完了完了！！！今晚看来要在院子里睡了 ”他心哭着。
　　白素尘瞥过那一片碎渣，抬眼冷冷的
　　说：“屡教不改，这是今晚下山给花婆婆的药，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便挥袖离去。
　　留下未若诧异看着师父背影消失于视线中，心里暗暗自喜
　　“师父今天居然没说要我外面去睡???”
　　“等等，师父刚刚让我自己看着办，啊！！！”
　　“师父，您还是罚我吧师父”
　　白素尘出去又回来见未若在扫地上的碎屑，便抛下一句
　　“扫干净些”，
　　未若知道师父爱干净便乖巧的应了一声。
　　转眼已是落日黄昏，夕阳灿灿的给院里的桃树镀了一层金边，橘猫懒洋洋趴在秋千上，小小的院子被渲染的无限美好且温暖，恰是夕阳无限好。
　　未若正在拿着小草逗着橘猫，
　　“未若，收拾一下，今日中秋早些下山。”
　　清脆的从屋里声音传来。
　　“好耶~”
　　未若开心的应了句。孩童的快乐就是这样简单，能出去跟师父逛逛，能吃好吃的就是幸福的，开心的。
　　一盏茶的时间，便已经到了剪秋斋，白素尘一如既往地处理好一切，坐待客人。不一会儿屋外便有“笃笃”敲门声，
　　“未若，去开门”
　　“好~”
　　未若应声。
　　未若匆匆跑到门前，却又犹豫片刻
　　“糟了，花婆婆的药我……算了，索性赔不是吧”
　　打开门，未若礼貌道：
　　“婆婆您来啦，我来扶您”
　　花婆婆满面春风的笑着说道：
　　“阿若又长大喽”
　　便抚了抚未若的头。一老被一少搀扶着进到客房，白素尘走来说句：
　　“婆婆您坐”
　　“好好好~婆婆啊，给你们带了些月饼?尝尝，今日中秋节，你们俩还来送药，小白给我们治病，什么也不不收，这是婆婆的一片心意，收着吧”
　　说话间，未若眸子偷偷看向白素尘，他正悠哉悠哉的吹了吹端在手里的热茶细细品味着，未若焦急万分，不敢吭声，
　　婆婆说：“阿若怎么啦，总是叽叽喳喳的今天倒是安静可不少，”
　　“婆婆我……”这时白素尘拿出一纸药方和一盒草药说
　　道：“想是惦记您的着月饼呢” 便起身打包草药
　　未若：“嗯？？？”
　　未若眼睛睁得极大，水汪汪的看着行云流水白素尘的打包动作，心里悟道：“原来师父早就准备好了药啊”
　　一瞬有些说不清是什么味道，欣喜的说：
　　“婆婆，您带了什么味的月饼呀？阿若一直在山上都好久没吃到月饼了”
　　又是委屈巴巴
　　婆婆笑眯眯的说：“你喜欢什么味的呀，阿婆给你带了五仁味的，豆沙味的，蛋黄莲蓉味的还有冰水果味的”
　　未若开心的亲了亲阿婆说：“我好喜欢阿婆”
　　婆婆笑得合不拢嘴……聊了半刻，白素尘便嘱咐婆婆药的用量，说完送婆婆出门，目送婆婆回去。
　　白素尘突然说：“我亏待你了？”
　　未若：“啊？”一想刚刚的话
　　“怎么会，师父最好啦”
　　“既然这么说了，那就去街巷吧”
　　“好呀好呀，师父不是不喜欢热闹的吗，怎么要去街巷？”
　　“你中午打碎了我的琉璃簋，你就说该如何赔我？”
　　未若低头：“……”
　　“要不这样吧，我买簋，你付钱”白素尘嘴角闪过一抹笑意
　　“师父，可是我……（我带的钱是买糖人的）”未若眼睛眨了又眨，白素尘直直看着他，
　　“好吧”未若原地妥协，只是后悔早就不碰了“走吧，愣着干什么”
　　白素尘站在距离他五步之外，走着……“师父，你什么时候重新拿的药啊？我怎么不知道”
　　“在给你说‘扫干净些’的时候就拿好了”
　　“喔~”
　　在未若的认知中，师父总是静静的做好一切，只是不说，恰如现在只是执着青伞，一身天青色的绸料素衣，一支霜花白玉簪挽着过腰长发，青色绸条坠于发间，干干净净的走着，不染俗尘，却在不知不觉中漫步等等他。
　　人间万家灯火通明，红红火火，街巷里熙熙攘攘;人群宛若游龙，络绎不绝，长长久久……
　　街上有卖糖人的，有卖首饰的，也有条条彩绸缎，纸兔子，瓷娃娃……琳琅满目，小贩们不休地吆喝着:
　　“瞧一瞧，看一看嘞，可爱的糖人嘞，要什么有什么”
　　“纯金打造的流苏，精琢的玉簪，银钿，看一看啦”
　　“好漂亮，给你买一支，戴着一定好看”一清秀女子笑说着手挽着另一个女孩子
　　“新鲜出炉的水果味月饼，桃花酥”
　　“老板，来一份”
　　“好嘞，客官请慢用”
　　……
　　未若看的眼馋，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白素尘“师父~”
　　“去吧”白素尘轻轻点头，又提醒着“跑慢些，不然又该找不到了” 看着小孩儿蹦蹦跳跳四处瞅瞅看看
　　“没人付钱可不行，要不一会儿再多买点一同付钱吧”
　　白素尘正心想着出神，这时一只修长枯白的手抓住他白皙纤细的手腕按在脖颈处，他先是一怔，手里的匕首不知何时握在自己手里，另一只手里还撑着伞却被紧紧抓着，自己身后的人身上淡淡透着一股清新的梅香。
　　街上的行人看着这一幕，谁都不敢动弹，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似的
　　面前站着几个手持利剑，头发束的极高的少女，她们身着淡蓝色与白色相间的弟子服饰，白素尘看着这阵仗冷静道:
　　“你做了什么怎么还让道家弟子群追不舍？”
　　只是听到身后的人的轻笑一声说:
　　“你不先担心一下自己一会儿怎么死吗？”
　　“哼，我都已经在你手里自己持着匕首了，怎么死重要吗”白素尘淡淡道
　　“怎么样，还想继续玩儿吗？再玩儿下去，可就要出人命了，你们道家不是提倡不可滥杀无辜么，苍生最重要了你们说，是不是？”那人轻描淡写的说着
　　到家子弟看了看领头的师姐，舟瑶说:“你这个魔头，真是卑鄙”
　　魔头冷笑一声
　　不远处未若不知从哪儿抬头看到这一幕，一瞬哭唧唧喊到:
　　“师父”
　　“师父”
　　一边喊着一边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手上的糖人也掉在了地上，嘴巴张的像塞了一个大枣，糖糊的满手，嘴角也是，泪流满面，就像花猫似的正要上前来被一个女孩子抓住说到:
　　“危险，别上前去”
　　未若哭的不可直视，白素尘看到头疼的说到:“你别过来啊，我没事，别哭了，平日里教的要矜持你是怎么学的？”
　　未若呜咽两声瞬间就闭了嘴不发声，眼泪却是收不住
　　魔头笑着跟白素尘说:
　　“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教的不错呀”
　　白素尘一声不吭，魔头又低声细语道:
　　“你说，我要不要放了你，全听你的”
　　白素尘淡淡说“我劝你还是放了我比较好，不然那孩子一会儿再哭起来实在丑的不堪入目，而且，日后若是缠上你了，更是麻烦”
　　魔头又是笑着淡淡说:“好~随你的愿
　　”
　　说罢对到家子弟说到:“今天就到这儿吧”
　　那群弟子也是没有办法，任那魔头离开，松手前一刻魔头轻轻在白素尘耳边说:
　　“小雪花，淡淡清香很好闻”
　　众人见魔头离去，都是松了一口气，道家子弟上来为白素尘赔了不是也就离开了。
　　未若哭着跑过来，白素尘无奈的抱了抱他，抚了抚背便拿出洁白的帕子给他擦脸，然后说:
　　“下次别在大街上哭了，丑的我头疼”
　　未若委委屈屈的说:
　　“我不哭了，我也不乱跑了，师父~”
　　“无关紧要，做你自己就好，不过小团子，你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什么？”未若挠头苦思冥想不得其解问
　　“你还没赔我琉璃簋，走，兑现承诺去”白素尘一肚子墨水走着，
　　白素尘:“这个桃花酥好吃，拿一些吧，他付钱”
　　老板:“好嘞客官”
　　白素尘:“正好缺个桃木簪，他付钱”
　　“月饼我们有了，彩锻拿几条吧”
　　“这个鱼干给阿橘”
　　……
　　未若:“……”
　　一路下来，回到剪秋斋，未若看着白素尘
　　“师父，您不是买琉璃簋吗，怎么……”
　　“哼，你师父差点小命不保，怎么还计较这个，再说了，咱家钱都由你保管，为师也没钱啊是吧你说？走，这些带上山够你吃用半个月了”
　　夜幕降临，山下依旧灯火璀璨，山上冷冷清清，星空覆盖着这美好，星星一眨一眨
　　白素尘刚洗漱完，长发过腰，一根青带简单绑在长发上，依旧一身青衣，
　　未若抱着橘猫坐在屋外，拉着师父一起看星星，赏月，白素尘坐在桌前斟酌着桂花佳酿。
　　“师父，那边几颗好像小勺子”
　　“那叫北斗七星，对着勺口特别亮的那颗叫做北极星，日后若是迷了路，抬头找一找北极星，跟着它的方向便可找到回家的路”
　　“那师父，天上有多少颗星星呀？”未若好奇
　　“要不你数数看”白素尘随口一说
　　“一颗”
　　“两颗”
　　“三颗”
　　……
　　微风轻轻抚过少年的发稍，带着九月独有的温柔与山林瓜果成熟的清香，甜甜的，不冷也不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