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低地飞过天堂》奈奈慈野

3、第 3 章

　　巷子深处传来方羽惨痛的嚎叫，她想也不想答应了。
　　一片斑驳的只剩经络，一片尚完整，却有黑白斑点沾染，另一片更是青翠欲滴，小虫儿趴在上面一动不动。
　　陈可咽了咽口水，先捡起了第一片，手指来回摩挲试图擦去些污垢，游终也没拦着。
　　勉强咽下去，嗓子眼似乎被堵住了一般，狂喝了几口奶茶才觉得回过神来。
　　看着满是不明物体的第二片，陆淼有些不忍，感受到身上皮衣的重量，她试探的开口：“能不能换一片啊，这个——”
　　游终打断了她的话：“你要替她吃吗？”
　　见陆淼垂下头，陈可的眼底一片哀求又陷入死灰，呼吸声里夹杂些许哽咽，她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两片树叶，似乎在等一阵风吹过。
　　“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一样的树叶，但世界上不会没有两片树叶。高二女生造谣年级第一当众让同学下跪，啧。”
　　游终好看的眸子里毫无波澜，语气却是惋惜和心疼，远处方羽求饶的哭声越来越小，陈可颤抖着朝第二片树叶伸出了手。
　　她一边哭一边使劲吞，泪珠流进了嘴里。
　　这一片都是柏彧的地盘，除了不明就里的好心路人报警，几乎是个没有后顾之忧的约架圣地。
　　就在陈可咽下去的一瞬，“哇”的一下尽数吐了出来，她惊喜的以为逃过一劫，就对上了游终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睛。
　　“吃掉。”
　　柏彧拎着方羽回来，除了眼眶通红以外看起来一切正常。
　　“她非要用胳膊帮我拿玻璃杯，才接的一百度热水”，说着撸起她的衣袖。
　　两片刺眼的绯红，游终满意的勾了勾嘴角。
　　待绯红完全褪去，柏彧将手机还给她，陈可刚咽下树叶，正用奶茶使劲儿压着。
　　游终失去了兴致：“回去吧。”
　　“这下都翻篇了吧？”方羽已经没什么好装的了。
　　“只要你们不再提。”
　　陆淼脱下游终的外套正不知怎么开口，游终笑咪咪的接过：“不冷了？我送你回家？”
　　两道幽怨的眼神落在了陆淼身上。
　　她开始恐慌，游终手段太高明了，她把陆淼当成自己人，实际上彻底将她排斥出了方羽和陈可的小团体，想当初她们俩只是想帮助自己。
　　陆淼感觉有什么不可阻挡的阴谋已经笼罩在了头顶。
　　月考成绩和排名很快出来了，游终迅速成为了老师和同学们口中讨论的对象。
　　“她怎么可能第一啊？文科班的数学考一百四？”
　　“英语满分啊，我抄都抄不了满分吧。”
　　江苏高考语数英加上附加一共480分，而游终惊人的考了415分，在这个平日连一本都考不上几个的学校里，可以说是前所未有。
　　排在年级第二的是理科班的一个男生，仅有324分，祝月明看了看排在第三自己的分数，竟比游终整整少了一百分。
　　有人躲在人群里发问：“她不会是抄的吧？成绩这么好上什么二中啊？”
　　附和声和议论声逐渐嘈杂。
　　游终坐在教室里冷眼看着榜前的一群人，她戴上耳机，听着那一句句“我们半推半就的人生，没有和你一样被眷顾的未来，我们半推半就的人生，怎么过啊，怎么过啊”，思绪飘回了小时候。
　　她刚生下来的时候，就比别的小朋友漂亮许多，长了头发和睫毛，乖乖的躺在那里不哭也不闹。
　　可是一样的嘈杂，有人说
　　“怎么是个女娃啊？女娃能继承家里的企业吗？“
　　“B超不是说了是男娃吗？怎么回事啊？要知道是个女娃我就叫你打掉了！”
　　“这下怎么办！养还是不养！”
　　最终在护士小姐姐的鄙夷下，爸爸妈妈和一众长辈，不得不带着她回家了。
　　可是从她记事起，就没怎么见过父母，别的孩子没有的衣服鞋子包她都可以有，但是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陪着吃饭，接送上学，她没有。
　　游终从幼儿园就不得不住校，小学没有住校，父母给她报了一溜舞蹈班钢琴班画画班，凡是能想到的全都交了学费，她就这样被丢在了少年宫。
　　她以为，只要把这些都学好了，爸爸妈妈就会喜欢自己，可是并没有，游终小学就学完了初中的知识，在毕业的那天才发现，自己已经有了一个七岁大的弟弟。
　　她终于意识到，父母根本不爱自己，于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商量好后，她就拿着属于她的那份财产，去了现在住的这套别墅。
　　那时她13岁。
　　游终说过，只要不再提，这事儿就翻篇，可是方羽说谎了。
　　她偷偷摸摸钻进主任的办公室被撞了个正着，彼时年级主任正乐呵呵的把游终送出来。
　　她神色漠然的扫过方羽，满不在乎的走了。
　　祝月明看着自己的成绩单发了愁，高一就知道游终成绩好的不像话，不学也好，俗称学神。但是那时候的她也就比自己高那么二三十分，暑假过去，人家就像坐火箭似的，自己却还在原地踏步。
　　思前想后，她被内心那股想要接近游终的冲动打败了，想问问她能不能给自己补课。
　　于是放学就跟在她身后出门了。
　　谁知游终步伐稳健又快速，三步两步拐进了一个偏远的巷子里。
　　“方羽你找死就别怪我不客气。”
　　游终将人反扣在地上，扯过她的书包将手背着栓了个结实，起身一脚踩住她的后背，一脚抬起来蓄力。
　　可这个起身，游终的动作愣住了，巷子口的灯光下，站着一个扎着双麻花，质朴又可爱的姑娘。
　　她的眼睛亮亮的，里面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情绪，游终不喜欢这样的她，但下意识停住了动作。
　　这是她第一次，莫名其妙的觉得，打人好像是不对的。
　　方羽挣扎着跑了，游终根本没想拦，她缓了口气，掏出烟来。
　　祝月明一步一步朝她走去，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她清脆的声音甜甜糯糯的：“你没事吧？”
　　夹着烟的人彻底愣住了。
　　这是第一次有人关心她，她感到很不适，浑身的不自然几乎叫她动弹不得。
　　游终不允许自己的脆弱被人发现，更没有人可以窥探她的内心，假使谁旁观着她破碎的灵魂，她要百倍千倍的将自己封起来。
　　讨厌惺惺作态的人，讨厌带着目的接近自己的人，她已经把自己包裹的足够结实，导致触碰到她的所有，都无法分辨是好是坏，哪怕是关心，也必须拒之门外。
　　游终知道，这样的自己是没有人可以接近的。
　　“她怎么你了？还好吗？游终？”
　　那丝甜甜的语调几乎和她的头脑同频共振，游终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喊得这么甜，她不知所措。
　　“你以为你是谁？少管我。”
　　就这么说着，她一把推开祝月明，吞吐着烟雾离开了。
　　她控制着力度，希望没有弄疼她。
　　祝月明叹了口气，她何尝不知道游终和方羽，谁才应该被关心，可她就是忍不住的想要帮助游终。
　　总觉得，有什么阴影一直压抑着她，而祝月明好想要让她看看光。
　　第二天一早，班主任就等在门口拦住了游终。
　　她规规矩矩的穿着校服，头发束成高马尾，明艳动人的五官不施粉黛，却像出水芙蓉那般勾人心弦。
　　比起两个月前的她，简直是从□□一姐变成了青春校园剧女主角。
　　张老师急匆匆的拉过游终：“年级主任找你，还喊我一起过去，也不知道什么事，方羽已经过去了。”
　　游终心下了然，一声不吭的往办公室走。
　　主任看到游终的时候，长舒了一口气，多乖的孩子啊，先前有些叛逆，现在看着根本就是品学兼优的好孩子。
　　但是他公平的阐述着：“方羽说你欺负她了啊？怎么回事啊，闹什么矛盾了？”
　　游终红着一双眼睛不敢相信的抬头：“你说什么？我欺负你？”
　　她无辜的眨了眨眼睛：“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恶意角度拍了我等陆淼捡好垃圾的照片，还传到网上，现在所有人都在背后说我开学第一天就欺负同学，可是明明是你恶意编排了我啊。”
　　不等方羽开口，她继续：“好吧，无所谓，反正从高一开始，你们不就都这样随便说我吗？说的我臭名昭著，没有人敢跟我玩，说我一个人孤立一整个学校。”
　　“没关系啊，反正我没爹没娘，谣言传多了也不会有人帮我解释，以后所有事情发生了，大家第一反应都是我干的，无所谓啊，那我去死好了。”
　　张老师一脸震惊，完全无法接收游终给出的信息量。
　　方羽想解释却无从开口，因为她说的没错，是自己先拍了照片针对她，想要以此出名，成为校园红人的，简单来说就是蹭热度。
　　只有主任完完全全的相信了，因为游终不止一次的说过，父母早逝，真该死啊，居然因为方羽的一面造谣，让游终同学又一次回想自己的伤心事。
　　他立即怒色看向方羽：“你知不知道造谣是违法的？别说我没给你解释的机会，有话说你就现在说，只要我把陆淼同学喊过来一问，就知道事情真相了！”
　　游终叹了口气：“不用这么麻烦的，只要看看方羽同学的手机里，那条帖子下面大家是怎么骂我的就好了。”
　　她慌慌张张的捂了下口袋，拼命摇头：“我已经删掉了，我真的删掉了！”
　　话音刚落，她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慌乱骤然降临。
　　就这样，方羽自作孽不可活，被记两次大过。
　　可游终的心里，已然没有了过去得逞时的快感，她害怕一转身，看见水灵灵的祝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