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异闻录》水马是一种路障

8、忘川学院2

　　白玉楼中，一轮圆月高悬在墨蓝色的天幕之上，将庭院的玉石照得熠熠生辉，像是散落一地的星辰。少女立于星辰之上，却神色黯然。

　　如今距沈夫子第一次教他们唤醒灵力已经过了月余。先是谢浔，开门关门几乎是随心所欲。然后宋明蔚，大约练了月余。昨日怀英也推开了那扇被指定的门……唯有她一人，什么也感受不到。

　　同行的伙伴都已经开始全新的修习，只有她还留在原地，心中一片茫然。她问过沈夫子，会不会是她根本就没有灵力？沈夫子却说她说的是傻话。灵，便是由灵力所构成，若是没有灵力，灵也不会存在。都走到这儿了，那么灵力就只会分高地强弱，不可能是没有。他说周雨眠只是还没有找到掌控它的方法。而这方法，很难靠教会，还是要考自己去领悟。于是她又一个人在这里呆坐了很久很久。

　　教斩术的乐夫子已经是第三次来找沈夫子喝酒，沈夫子还是那副懒散的德行，也不搭话，只是闭着眼睛摆了摆手，又指了指周雨眠的方向。

　　“哟。”乐夫子背着手，走向快被梨花埋起来的周雨眠，垂下头笑道，“傻姑娘还悟着呢？”

　　周雨眠不想理他，装听不见。这位乐夫子日日来找沈夫子也就罢了，还日日顺口嘲讽她几句。现在更是直接把她当个乐子了。

　　“哎，今日你那几个伙伴已开始跟我学习斩术，听闻你还曾是个小将军啊。”

　　周雨眠本就摸不着头脑心中郁郁，听他在这里叽叽喳喳更是心烦，便冷声道，“与夫子无关。”

　　“啧啧啧，夫子好意指点你，你这蠢姑娘，怎的还生气了？”他慢悠悠地绕着周雨眠转了一圈，果然仍是一丝灵力也无。他像是真心遗憾似的，摇了摇头，“可惜了，真是大笨象耕田，使不上劲儿。”

　　烦死了。周雨眠猛地睁开眼，抬头看着他。太聒噪了，忍不了了，真的很想打人。
　　“乐夫子教斩术，若真要指点，便在斩术上指点雨眠一二吧。”说罢，她站起来抖去衣衫上的梨花，随手捡了一根树枝。“请夫子赐教。”

　　“哦？”乐夫子挑了挑眉，“随便说你几句，小将军就要争强斗狠？如此不沉稳，不知是哪位国主敢放心托付？”

　　周雨眠冷着脸，心说我以前当然不能逞一时之快，现在孑然一身，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管得着吗你？她挑衅道：“素闻斩术一道，贵在果决。乐夫子为人磨磨蹭蹭，料想斩术也不外如是。”

　　“非也非也，”乐夫子笑了笑，忽然眯起眼睛盯住周雨眠，“夫子是怕一不小心打死你。”

　　此时，放浪形骸摊在木门边上的沈夫子一脸无奈地坐了起来，“行了行了，小周，别和他客气了。”他一抬手，一柄长刀划过苍空，掷入她手中。

　　“我的佩刀借你一用，尽情向乐夫子讨教，也好换换脑子。”沈夫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别怕，打死他算我的。”

　　“嘿，你这个偏心眼子的……“

　　砰！！

　　不等说完，周雨眠已经一刀砍了过来，泛着银光的刀刃抵在乐夫子的刀柄上，这一极快的攻击堪堪被拦在离他面庞极近之地。乐夫子眼中的消遣之意褪去，嘴上挂起一丝危险的笑意。
　　周雨眠的刀依然死死抵在那刀柄之上，乐夫子却丝毫没有感到压力似的，缓缓向上推了推拇指，毫不费力地将刀身推了出来。

　　“那夫子便也不和你客气了。”

　　唰啦！
　　乐夫子长刀出鞘，一阵疾风袭来，逼得周雨眠迅速后撤。她稳了稳身形，又提刀向前冲去！
　　霎时之间，刀光交错，乐夫子刀劈石烂，又稳又狠。周雨眠自知力量不敌乐夫子，便以轻巧躲避为主，从不同方向攻击，试图找出乐夫子身上的破绽。

　　沈夫子喝着茶，摇摇扇子：“小周身法轻巧，虽不能胜，却是……”他伸出手，接住一片被劈开的梨花，评价道，“美极。”

　　“……”周雨眠听了想骂人。她冒险生接了乐夫子一刀，一瞬间感觉双臂发麻，顷刻之间身体像是一张薄纸一般向后飞出，又哐啷一声重重撞在那扇木门之上，肩背一阵剧痛。她不敢大意，迅速摇晃着爬了起来，却又听见身后砰地一声。她回头一看，身后灰尘四起，那扇木门被她撞得裂开，轰然倒地。

　　“？“周雨眠像是一只看到了猎物的猫，顿时后背就不疼了，睁大眼睛看着沈夫子：“门开了！沈夫子，你说打开一扇即可，这算数吗？”

　　沈夫子看着她满脸血又非常兴奋的样子，觉得多少有点变态。

　　“小周同学……你知道我刚才还是站在你这边的吗？现在我想转移阵营了。”

　　周雨眠咳嗽了两声，接着反驳道：“我管你站什么阵营，我就问夫子一句，以前说过的话可还算数？这门开了算我的吗？”

　　沈夫子倒还真的低头沉思了一下，然后抬了抬下巴，指着乐夫子，“算他的。”

　　周雨眠：“……”

　　“还有心思聊天？”
　　乐夫子此时又拿着他的大刀砍了过来！！
　　糟了。周雨眠一个闪身，堪堪避过。身后的木台被劈得裂开，沈夫子的茶撒了一地。他这样重的砍法，却一点不显笨拙，甚至游刃有余！但每刀之下似乎还留有余地，让周雨眠刚好有所喘息。

　　傲慢。周雨眠心想，多少强者都是输在轻敌？她稳住心神，见招拆招。虽然她在灵力训练一事无成，可斩杀的技艺可是铭刻进骨髓里。她的求胜之法，从来不是狠狠碾压对手，而是找准机会，一击制敌。

　　她又躲过乐夫子从上劈下的一刀，回身自下而上划出一刀，被乐夫子轻松挑偏。她借力向后闪躲，藏于梨树之后。有了遮挡后，乐夫子的大刀反而不好发挥，他显然不想把梨树砍倒，只能捏着鼻子忍受周雨眠的细刃隔着树干和枝桠干扰他。因为这些遮挡，乐夫子很难看清周雨眠的身形与面容，眼中只能反射着她雪亮凄冷的刀光。

　　一阵清风拂过，梨花簌簌飘落。是时候了。

　　周雨眠跳上树枝，借着梨花掩映，猛地刺向乐夫子的面门！

　　乐夫子没有动。周雨眠眼睛一亮，本以为能凭借这一击制住乐夫子，却忽然感到一阵压迫，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似乎一瞬间被抽干了力气，手中的刀也握不住，哐啷一声掉在地上。她也终于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半跪下来，用手臂撑住地面，让自己不以非常难看的姿势倒下。

　　“没什么意思。”乐夫子用袖子擦了擦刀，收入鞘中，然后才蹲下来，淡淡地看着周雨眠，“你的斩杀之术确实很不错。只可惜，在绝对的灵力面前，没有任何用处。你已经感觉到了吧，来自我灵力的压制。”

　　说罢，那种压迫感更加强烈了。周雨眠额头上浮起一层冷汗，久违的恐惧逐渐爬上心头。就好像有看不见的敌人紧紧贴在背后缠绕着你，不知什么时候会给你那最致命的一击。

　　乐夫子又换上了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他伸出手捏住周雨眠的下巴，用拇指擦了擦她唇角的血迹，笑道：“小将军，你可要再努力一点才行哦。夫子对你很是期待呢。”

　　“……”期待你个鬼，给我放手！周雨眠在心里呐喊，但使不上劲儿，也喊不出声，憋屈地满脸通红。她抬起头，正要用愤怒的眼神谴责乐夫子，却被身后的力量忽然拉扯，一下失去了重心，向后倒去。跌进一个熟悉的、带着好闻的焚香气息的冰凉的怀抱里。

　　周雨眠心中的愤怒与恐惧，忽然就如同退潮一般，渺无踪迹。

　　与此同时，沈夫子也一把拖过乐夫子，斥道：“你莫不是疯了？她只是个学生！”乐夫子站起身，幽幽道了句：“抱歉，下手重了点，莫要往心里去。”他顺手拿过沈夫子的折扇，想给周雨眠扇扇风，却被揽着她的人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夫子，”那人看向沈夫子道，“她看着累了，能否允我带她出去稍作休息？”

　　沈夫子点点头，“是辛苦了。”他对周雨眠道：“许你两日假期，好好歇息去吧。换换心情，或许回来会有进境。”

　　周雨眠挨了一顿打，这才在来了忘川学院之后，第一次走出白玉楼。楼外有着她很久没见的天光。冥界原来也是有太阳的！郁卒的心情好像立刻被治愈了！

　　“谢浔，放我下来，我没事，我自己走。”
　　“好些了吗？”谢浔见她脸色放晴，似乎也跟着高兴起来。
　　周雨眠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谢你。”

　　她垂眸，有些贪恋地看了看他的衣袖。“你的衣服……是用什么香薰过吗？”
　　谢浔往后退了一步，假装惊讶道：“周姑娘，你怎么又对在下说这样轻浮的话？”
　　周雨眠低头想了想，大胆反驳道：“你刚才还抱我呢，我都没有说你轻浮。”
　　哎呀，太占理了，周姑娘得叉会儿腰。

　　谢浔忍俊不禁，“我不是江湖救急？”
　　“哦。”
　　周雨眠有点不甘，又有点委屈：看看是谁生前威风凛凛生人勿进，又是谁死后被人捏下巴抱怀里还不认账。原来是我自己。

　　看她顷刻之间变了好几个表情，堪称精彩，谢浔歪着头，又露出了狐狸一样狡黠的笑意。他忽然靠近她，那令她沉迷的菊花与焚香气息骤然来袭。谢浔张开手臂，几乎与她交颈相拥，却没有碰她丝毫，连一根发丝都没有落在她身上，却让她整个人都不敢动了。

　　她几乎能感觉他的呼吸打在她后颈上，让她像刚才被灵力制住时一样紧绷地汗毛直竖，却完全不是因为讨厌或恐惧。

　　“眠眠喜欢这香？”他轻声问道，声音清澈温和一如往常，落在周雨眠耳中，便像是一种蛊惑，“若是喜欢，我分你一些可好啊？”

　　于是周雨眠便跟着他，傻傻地不知往哪儿走。七拐八绕地来到一个……香火铺子。
　　谢浔买了两支她手臂那么粗的香，递到她面前。

　　“……？”
　　周雨眠满脸疑惑，这着实有点出乎她的意料。“谢老板…..此举何意啊？”
　　“一起吃点香火？我可是花了大价钱买到的。”说罢，谢浔给她点上。
　　鬼神有人供奉，不缺香火。亡魂有亲族祭拜，也有香火。像他们这样的亡魂便惨一些，没什么香火，好在有钱就可以自己买。巧了，谢老板平生最擅长之事，就是赚钱。

　　谢浔抱着那支香火，露出了一个非常沉醉的表情……周雨眠看着他，感觉他就像是一只沉迷猫薄荷的大白猫。她老实巴交地注视着这只大白猫，不可自控地咽了咽口水。

　　“试试啊？你不是喜欢吗？”谢老板盛情相邀，周雨眠迟疑接过，闻了一口。

　　不一会儿，香火铺门口就出现了两个一起沉迷猫薄荷的猫猫。
　　“怎么样？”
　　“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