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夜帘

6、第一次

　　从没想到有一天走在阳光下竟然会需要勇气。
　　阳光撒在皮肤上的感觉是那么陌生，这种温暖反而让我浑身难受。轻微的刺痛感持续扰乱着我的神志，让我烦躁不安。
　　走在草地上，一切声音都是那么清晰，一切景象都尽收眼底。拜吸血鬼的特殊体质所赐，我可以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任何的微小动作都能够察觉。
　　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悲伤。
　　“诶呦！”没有注意脚下的水塘，我摔了个跟头。
　　不疼。
　　还没从人类的身体感觉里调整过来，这超出常人的感知反倒对我来说是种障碍。
　　这就是经典的平地摔吗……
　　翻身爬起，没有任何预兆地，我突然就从水的倒影中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不出所料，一双红色的眼瞳正看着自己，竖瞳的犀利让尽管有心理准备的我仍然浑身一颤。皮肤还不是那么灰白——只是白皙，大概是因为才“成熟”不久吧。没有血色的嘴唇只要稍微张开，上颚的两颗变长的尖牙就会显眼地被注意到。牙齿白得渗人。唯一没有变化的可能就是脸型和深蓝色的稍卷的头发了。
　　衣服方面，原来的白蓝拼色外套变成了黑色的斗篷，斗篷上还有纹着金色花纹。白色的内衫宽松而舒适。袖口，领边镶着飞边和饰带。细碎的褶皱使得我看起来确实有点贵族的味道。
　　我尽力对着这面“镜子”中的自己摆出一个笑脸，但是没维持一秒钟就放弃了。
　　确实挺奇怪的。
　　摔倒的同时，兜里的什么东西也一并摔了出来，现在正在草地上反射着光芒。
　　好像是……几枚硬币。
　　我捡起来，发现全是金币。
　　不愧是贵族。
　　但是随身带这么点也太少了吧……我后悔临走前没有再搜刮一波。我还没想好在这个新世界究竟如何生存下去，没能在洞穴里再转一转实在是考虑不周。
　　头顶的太阳一直没有放弃对我进行任何可能的伤害，衣物的遮挡作用微乎其微。尽管有着对日光的抗性，但我的动作已经比刚出洞时迟缓了不少——我能很明显地觉察到那种轻飘飘地感觉已经消失。
　　我要赶紧找一个阴影处躲进去。否则的话……
　　四周空旷无边的平原上，没有任何的遮挡。除了草原还是草原，除了绝望还是绝望。
　　毫无征兆地，什么东西完全控制了我的理智，我不可抑制地发抖起来，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激动不已，像猎人忽然搜寻到猎物的气息。
　　“血……”我狂躁地眯了眯眼睛。
　　“血……嗯？”我错愕地捂住嘴，不敢相信刚刚几个字是从我的嘴里挤出去的。
　　过了几分钟，我才缓过来。
　　我的本能比我自己更快地识别出了血的气味。
　　吸血鬼不吸血肯定是不行的。那……我要如何才能……
　　我不敢想。
　　我想不下去。思维的根丝像是触及到了无法钻透的石块，不能在往下走一步。
　　现在觉得，凭着一股闯劲直接冒险直接走出洞穴，没有任何准备真的愚蠢至极。但是“曾经”作为人类的我，那身后昏暗的洞穴只会让我恶心。但对于吸血鬼来说，血是唯一的食物。除了血的其他东西只会糟蹋肠胃，麻木味觉。
　　但是我还没有做好成为一个吸血鬼的准备。
　　尤其是对血的渴望。
　　我开始由于饥饿而体会到痛苦。先是肠胃轻微的刺痛，再是持续地疼，逐渐拓展到肠胃周围的肌肉组织。痛苦像是血液，被心脏泵到全身。又走了几里路，刺痛已经变成了火烧般的疼，每一个细胞都在嘶吼，宣泄着对血的渴望。
　　“难道旅途刚刚开始就要结束了吗？”
　　我决定赌一把，顺着这丝血腥味再走一走。
　　不知道过了过久，走了多远，我来到了这股血腥味的源头——一只被开膛破肚的羊。
　　还有周围围着的一群狼。
　　我几乎是颤抖着跪倒在狼群面前。
　　“我的血……”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执著地相信只要获得面前的这摊血液，太阳就再也不足为惧。
　　但同时我也对于自己无法战胜狼群深信不疑。我只在动物园里见过这种猛兽，并且从平时的书中了解到这凶残的，善于合作狩猎的猛兽是极难对付的。
　　我低垂着头，浑身都在疼。这是由欲望和阳光带给我的双重打击。
　　狼群很显然注意到了我，一个跪倒在地的人，正在战栗。它们从羊的旁边逐渐散开，有几头狼还发出了几声嘶吼。吼声就像疾风扫过草原。
　　这是要把我包围起来吗？
　　紧张到极致的我几乎要笑出声来。我抬起头，扫视了一眼狼群。但是这一眼突然好像震住了它们，快成形的包围圈崩溃了，一头体型大些的公狼悻悻地嗷叫了一声，狼群竟然逐渐远离了我。
　　它们撤离没有声音，非常安静。安静到我没有丝毫准备。
　　但是过了一会，我发现有一头公狼走在最后，始终不愿离去。这一头狼黄色的眼珠从来没有离开过我，目光冰冷得毫无生气，很是诡异。
　　我站了起来。既然血液近在咫尺，那不妨搏一搏。我估摸着我应该能在狼——
　　完全出乎我的预料，那头狼突然向我进攻过来。明明是一百多米的距离，却只用了几步，那爪子就已经扑到了面前!
　　我彻底愣住了。我想要动，但是动不了。
　　“嘶啦——”什么东西被扯掉了。
　　我的头“嗡”地一下炸开，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无法接受。
　　我的右手手臂被扯了下来。
　　疼痛赋予我难以想象的速度。几乎是同时，我的左手抓住了狼的腰部，然后狠狠地一按——
　　“轰!”那头猛兽瞬间被砸在地上，呜咽了几声就不动了。
　　鲜血从它被砸断的腰段涌出，染红了我的视线。
　　我从狼嘴里把那截断臂拽出来，发现伤口处竟然已经止血了，红色的肌肉细胞还在跳动。
　　这就是不死……
　　把右臂对着肩膀处的伤口接上，创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同时撕裂的疼痛也消失了。
　　狼群已经走远，只剩下嗥叫声在草原上空回荡。
　　我俯下身子，流淌的狼血如镜，映出模糊的自己。
　　我口渴得愈发厉害，于是是用舌头的舔了舔那鲜血。一种难以言喻的强烈的感觉即刻遍布全身。我把嘴巴张大，我知道它能够带给我一切。
　　鲜血，鲜血，鲜血。不仅仅是我那渴得冒烟的喉咙得到浇灌，我的所有渴望，需求，痛苦和饥饿都得到了满足和化解。
　　再喝一口，再喝一口，我的头脑里只剩下了这个想法，如果我还有思想的话。这红色的血流就如一道光亮照射着我的心灵，如此的耀眼，炫目。（以上三小段摘自安妮赖斯《吸血鬼莱斯特》 p86,p87，她是我非常喜欢的吸血鬼题材作家，算是一种致敬，侵权必删）
　　我的身子开始摇晃起来，像是喝醉了，狼的血液在体内奔流，冲击着我的每一条血管。这奔涌的激流裹挟着我不知去向何方……
　　突然，我觉得头痛欲裂，一切都爆炸开来，难以遏制的恶心从灵魂深处席卷而来，我双手支撑在血泊里，要把五脏六腑都硬生生干呕出来。
　　“哇！”我什么也没吐出来，除了血的腥臭以外。刚刚喝下去的血已经在我的血管里流动了，而我头疼的源头就是这刚刚啜饮的血!
　　不知道身在何处，我倒了下去。
　　……
　　布莱克斯抚摸着怀里顺从的狼头，面带微笑地看着他面前的狼群。
　　“你们做的非常好!今天以及明天，去尽情狩猎吧!”他大手一挥，面前的狼群霎时不见了。
　　现在，你已经喝下了我的血。雷米尔，下次我遇到你，你会有什么表现呢……
　　布莱克斯舔了舔嘴唇，扯出一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