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下》碧酒月清凉

2、02 探病（修）

　　进来的是管家萤姬，以前是苍玄的贴身女侍，苍玄成婚后便升为了管家，身为琥珀族人，大多终生为奴，能做到管家，实属罕见。

　　她恭敬地立在门边，狭长的眼垂着，穿了件素灰长袍，银发规整地挽起，露出细长的脖颈上有着浅紫色条纹的棕色皮肤。

　　“竺韵夫人来了，现在在夫人那里。”

　　“我这就去，萤姬，帮我换件衣服……算了……不用了，反正是新丧未愈中，越乱越好……”苍玄站了起来，伸了懒腰，优雅而缓慢。

　　“少爷？”萤姬诧异地抬起头，碎银的眼眸中有了丝犹豫，“同来的还有位小姐，说是主神殿的巫女，少爷……”

　　苍玄早已走出了房间，也没来得及把她的话听完，更不会想到他即将看到的一幕，多年之后依然记忆犹新。

　　出门一转便是花园，在走廊上就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喷泉一侧凉亭中的三位少女。沂萦，他的妻子，四长老之一沂卿的独女，现在完全脱去了少妇的成熟风韵，变回了一个活泼娇弱的少女，穿着浅黄色的长裙，一头微卷的长发由金色的丝带系成两束，分垂在肩上，大半已经褪成灰色。她侧躺在躺椅中，吃力地谈笑着，脸上带着一抹不自然的红晕，惹人怜爱。她的右侧下首坐着竺韵，翡翠族的圣女、族长、宫廷的医主、上流社会的交际花，金黄的卷发装饰着绿色的缎带，散落在白皙的肩上、翠绿绸缎的长裙上。媚术、高官情妇、蛇蝎美人，她的美貌即使在翡翠族里也是出类拔萃的，这使得关于这位女子的流言铺天盖地，其中苍玄觉得最离谱的一条居然说她是当今圣上的地下情人。她修长的指搭在祈萦的右手腕上，轻灵地笑着，举手投足满是妖媚。这已是绝配，纯洁与妖媚。她们之后还站着一位少女，十八九岁，瘦削修长的身材，脸部以下的皮肤全部裹在黑色的窄裙之中，只在胸前带着一块紫水晶。她如水般的墨色长发垂在身后、肩侧，没有任何装饰。她静静地立着，嘴角含笑，清冷的笑，好像只是为了笑而笑。她扶着沂萦的肩，抬头朝他看来，宁静的眼眸望着他，黑色的，深不见底。有一刹那，苍玄觉得她在透过他的灵魂看着别的东西。可是紧接着下一刻，她真正的笑了，笑容让苍玄觉得刺眼，有种直视阳光的感觉。

　　就在他失神的一刹那，苍儇轻快地跳了过去，握住了她的手，“信子姐姐，我就猜是你！”

　　风信子优雅地松开苍儇的手，转向苍玄，微微行了礼，“见过侯爷。”

　　苍玄点头回礼，淡淡扫了眼她胸前的一块薄薄的方形紫水晶，上面清楚地刻着古体“玄”字，那的确是他的徽记，当年皇祖亲笔所写，交付内务司存制，外人也难以仿冒。可是他何时有过这种东西，有何时给过她？突然从梵学归来，冒然把这种敏感的东西四处示人，不得不令人揣测她的居心何在，看来风家也有人开始不安分了。

　　“玄，刚刚母亲传话过来，说父亲生辰快到了，让我回家稍住几日，你看呢？” 沂萦娇羞地唤着，抱住苍玄的右手臂，依恋地看着他。

　　嫌我照顾不周来要人了么？

　　苍玄心里冷笑着，却温柔拍抚着他娇小妻子的头，“既然母亲让你回去，就回去吧！”
　　顺水推舟而已。

　　“可是我们才新婚没几天，人家不好意思。” 沂萦把头埋在他的胸前，活脱脱似一个新嫁娘。

　　真的只有几天吗？这两年里的一切，让你痛苦得宁愿忘得干干净净吗？

　　苍玄看了一眼一旁的竺韵，略带这一丝凄凉、一丝苦楚。

　　没有办法了吗？

　　竺韵的绿色眼眸中透着无可奈何，与他对视。

　　“萤姬，带夫人回房休息去吧！外面开始热起来了”苍玄轻抚着怀中女孩沉睡的安详脸庞，才一会工夫，她就睡去了。她每日清醒的时间少得可怜，一直是晕晕的，也只在他的怀中，才会睡得如此安稳。

　　萤姬答应了一声，走上前去，待苍玄将沂萦在躺椅安置好，便缓缓抬起两只手，屈起中指和拇指，轻轻地念着神咒，将躺椅连同上面的人漂浮了起来。接着，她转身离去，向前摆了摆手，躺椅也尾随她离开了花园，这便是琥珀族所独有的神技——移术。

　　“萤姬的移术算得上是琥珀族里的高手了罢！”苍儇轻笑着，对苍玄说道：“我去照看二嫂去了，你就帮我好好陪陪信子姐姐和竺韵姐姐。”说完，整个人就消失在凉亭。

　　“儇这丫头，没事就喜欢炫耀自己的隐术和移术，看不得别人比她好。”竺韵展开孔雀羽扇一下一下地扇着，轻轻笑着：“侯爵还是早作打算的好，沂长老那边我已经说明情况了。”
　　苍玄长吐了口气，靠在亭柱上，透过自己的右手手指看着阳光，缓缓问道：“还有多长时间？我和她？”

　　“多则一年，少则三月。她开始忘得越来越多，也许再过上一段时间，她会连她是你的妻子这件事情都忘记，所以沂家才会想把她接回去住。”

　　半年吗？又有人离他而去了，抛下他，忘记他，留他一人于世。我的沂萦，这是神给你的幸福，我不会强夺。可是，是什么让你如此得恨渊儿，无视他还不够，还要忘记他，亲手杀死他。结婚两年，丧子丧妻，世上还有比安邦侯苍玄更倒霉的人么？

　　“风小姐是来为内子祈福的吗？”他苍白地笑着，转头看向风信子，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眸，同样是黑色的眼眸，他的会透出黑珍珠般的流光溢彩，而她的却纯粹而深邃一如永远探不到的深渊。

　　“神会护佑萦的。”风信子淡然地说着，平静地与他对视。

　　“神已经给她幸福了，没有痛苦，没有牵挂。”他不耐听到这种敷衍。

　　“每个人的幸福是不同的，也许对萦来说，活着和你长相守才是幸福。”她依旧波澜不惊，眼眸中多了一点探究。

　　这是怎样一个敏慧的女子，居然想探究他的想法。

　　“可是她忘记了。”苍玄心中一动，露出最凄然落寞的笑容。

　　那只是三年前，宫廷之中杏花树下惊慌失措的少女的幸福而已。

　　“嗯。”风信子依旧是淡然的笑，云淡风清，完全出乎苍玄的意料。他有自信，可以完全掌控他人的情绪，尤其是女人，一旁的竺韵已经是一脸的愧疚，而她却还是一幅无所谓的样子，连句安慰都没有。她藏得太深了，和他一样，只是他的面具有无数个，而她只有一个。

　　“那么就有劳风小姐每日陪伴了。”他撇下方才的一丝不悦，行了个礼。

　　“不必，这也是陛下和辅政侯的意思。”她回礼，头低着，没有再看他。

　　苍玄心里再次冷笑，从小到大，他都习惯在华丽的面具背后冷笑，有些事情看得太清只会徒增烦恼，很少有人知道玩世不恭的安邦侯其实一身桀骜不驯的反骨。大哥的意思？什么意思？挑这样一个妖女过来，成心坏他的安宁日子。这么快又要开始了吗？太着急了吧！老头还在皇位上杵着呢！

　　送走了她们一群人，苍玄回到书房，也无心休息，于是把萤姬唤来，吩咐了祈萦回家的事情。

　　以后每天就要早起，每天探妻，做个好女婿了。

　　苍玄再次冷笑，叫住正要离去的萤姬，“告诉玡见，说我要休养上一段时间，一切相关事宜由他代为处理，要他下午来我这拿我的玄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