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葬礼（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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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很清新，夹带着百合花的淡香沁人心肺，各色高低不齐的玉石雕塑沉默地立着，让整个皇家墓园浸染在静谧的哀伤之中。可是，负责整个东边墓园区的老园丁却无心理睬这些无足轻重的气氛，他也没在工作，他只是在诧异、在迷惑，而他的迷惑则来自于他正前方不远处的一群人。
在他看来，这很奇怪，从他们极尽华丽装饰的丧服可以推测出他们的显赫门第，毕竟，能有资格葬在这里的也只能是皇族直系成员。可是，现在这个葬礼的规模未免太简陋了，没有豪华的排场，没有文书昭告天下，只有一个苍老的白玉族神官在那里默念神咒，简陋得就像是最原始的剜心葬（不过这里主人的心应该已经事先被取出用香木取代了）。真得太不寻常了，老园丁轻叹了口气，既不合理数也不合常情。从棺木的尺寸来看，死者应该是未满周岁即夭，可是参加葬礼的人中却没有看到悲痛欲绝到可以被认为是双亲长辈的人，他们只是一味的沉默，让黑纱遮挡住自己的表情和面容。神官继续颂唱着神咒，身旁的巫女开始往新填上的泥土上洒圣水，沉静的表面下暗流汹涌。老园丁就这么干等着他们，完全忘记了手头的活计，直到这个奇怪的葬礼结束，人散去了，他才大着胆子走上前去，瞧见了玉石的碑面上赫然刻着“紫水晶族苍氏第53代孙安邦侯苍玄之子苍渊夭于新历263年3月7日时年128天”。
晨雾欲散，银质的华丽马车由四匹白马拉着，驶过一条又一条沉寂的街道。马上装饰着银铃和紫色的华羽，清脆的铃声伴着车轮压过青石板路的声音，一直驶向皇城的方向。四周的平房越来越少，渐渐可以看见前方远处云梦湖水面上冉冉升起的紫雾。紫雾之中，依稀可见华丽而庄严的帝王宫殿的轮廓。皇城环着云梦湖，王侯公爵们的府邸错落地建在环湖的青山之上，高耸的塔楼上嵌着自己祖宗们的族徽图腾——代表权利的棱形水晶丰碑，颜色深浅大小不一，大致分为五种——冰、黑、烟、血各居东、南、西、北四方，代表着大云夜泽最高贵的四大种族——冰水晶族、黑水晶族、烟水晶族、血水晶族，而云梦湖岸边高低有致的紫水晶则是大云夜泽至高无上的皇族——紫水晶族的象征。
道路渐宽，绕了湖一圈，马车停在了云梦湖西南部的临水的一座的宅子前，门前的紫水晶丰碑上刻的纹章由一柄斜指天空的宝剑和一只狼组成。一位身材娇小的女子从车中出来，罩着黑纱，斗篷在颈边装饰着银羽的徽章。她停在了门口，敏锐的眼睛透过薄纱环视四周，微微跺了跺脚，丝毫不理会出来迎接的仆役，径直走了进去，步伐轻盈，黑色的小巧皮靴上装饰着一圈紫水晶的吊坠。宅子不是很大，完全对称的设计，一条长廊从前厅到后厅将之一分为二，长廊两边是精致的园林。
这里很寂静，仆人们低着头做着自己的工作，面无表情。靴子与地板撞击的干净脚步声使整个宅子显得寂寞而沉闷。她手中紧紧拽着黑色丝绸手袋，走过长廊时，也没忘与园林之中躺椅上斜倚着的贵妇点头问候。她往后厅走去，左转，推门而入。这是一个书房，三面是厚重的书架，只在靠花园的一面辟出一块扇形的空间，置了落地窗和一组软垫沙发。沙发上躺着一个男子，身体修长，纯白的绸缎衬衣领口微开，略显凌乱，掩不住的慵懒贵气。他头枕着右手臂，面上叠着一本书——《古神录》，仿佛睡着一般。
“你今天都缺席？”来者死死地抓住自己的手袋，平静的质问下有着丝颤抖。
窗边的男子从书中探出头来，漫不经心地笑着，是个十七八岁的青年，面容英俊，五官精致，细长的眼微眯着，黑而柔细的长发服帖地束在脑后，垂下肩来，垂在地上。他明明在笑，却带着些落寞和忧伤。
“去与不去，不都一样吗？儇妹妹，你连丧服都没有脱呢！”
女子低咒了一声，除下黑色的斗篷和面纱，露出年轻而美丽的面庞，竟是一位十五六岁少女，黑发由紫水晶的发夹束着，肤色百里透红，眼波流动，一身素黑也掩不了的活泼。此时的她眉微蹙，小巧的唇轻翘，“你如今袭了侯爵位，是大云夜泽屡建功勋的二皇子苍玄，却连自己儿子的葬礼都不参加。”
苍玄依旧斜躺着，伸出左手，仿佛在阻挡从窗外射来的晨光。
“我知道他是幸福的，这就够了。”
“玄哥哥！”苍儇跳着脚，十个手指纠缠的扭着，这位尊贵的女侯爵，大云夜泽皇位第三顺位继承人，此刻却完全显出了少女心性。
苍玄嘴角略微上弯，沉默着，几乎让人以为他在小憩，享受大好的晨光。良久，他才缓缓地问道：“是留下的人痛苦，还是死去的人痛苦？是忘记的人痛苦，还是记得的人痛苦？”
“小渊还小，不懂世事，现在离开了对他来说也不是坏事，生在我们这样的家庭，是他的不幸。毕竟，在这个世上，没人爱他，他的母亲忘记他，而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不是爱他。”他的声音低沉，略带着沙哑。
“竺韵来看过二嫂了？”苍儇轻咬着嘴唇，目光转向窗外阳光下的贵妇。此刻，她正安然地躺在椅中，闭着眼睛，面上挂着满足的笑。
“她现在完全回到了两年前，自那天以后……她把小渊出事的那天当成了我们的新婚之日……她很幸福，可以选择忘掉某些痛苦的事情。”
“如果是我，我情愿记着一切，看着一切快乐、痛苦、悲伤、失意。因为任何一点记忆都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少了一点，我的生命也就少了一点。我情愿守着所有的记忆，守着有关你们的一切。”苍儇的手绞得更厉害了，她一本正经地看着苍玄，惊异而尴尬地看着他狂笑不止。
“不说这些了。”好容易止住笑，再笑，他这个一向正经的小妹就要发火了。他把遮住自己眼睛的手放了下来，坐了起来，整了整自己凌乱的衣服，那本《古神录》顺着衣服滑落到他的脚边，被他踢到了一边。
“今天有哪些人去了？”他好笑地看着自己妹妹皱起的眉头。
“都是些不相干的人，”苍儇坐到了他的身边，半倚在他肩头，“沂伯父和伯母身体不适未出席，皇爷爷是不可能去的，北山神殿的玉神官是主持，信子姐姐是副礼巫女，沂天有到场，只是远远站着看了一眼——以前你和二嫂好好的时候，他都没露过面——大哥遣了两个神官过来，再来就都是些天礼司的人了。葬在东区墓园西南的一个小角，旁边就是那间屋子……好像也是皇爷爷的意思。”
“沂天？不用去管他，他只是舍不下自己的小妹罢了，就这些……信子是谁？”苍玄轻轻拨弄着落在前额的头发，唇角又勾了起来。
“风伯伯的女儿，筝的姐姐，一直在西山梵学那边，好像已经修满十五年了。说是这月过了就要去主神殿残烙先生那修行。她和二嫂是同学，所以这次就由她过来了。”世多信古神，遍地都是古神神殿，祀先祖、祭神位、祈平安，只要是在梵学或神师那潜心修炼满十五年，进入神殿奉主十二年后，可归自由，为神使，不分种族，不服任何政体管制，独立于世，可凭自己信念做任何事情，只受教规约束，也可以说，是用25年的苦修换一生自由。
“她是风初定的女儿？风信子？”大云夜泽除了苍氏皇族属紫水晶，其他四族冰、黑、烟、血分别以沂、风、梓、玡四氏为首，四族族长形成长老会与皇权相制，互为监督，举凡关系国体命脉的文书政令，都需加盖至少三族长老印和皇玺方可执行，这即是当年开国之帝苍雅所建的“五印制”。风初定就是这一代风氏黑水晶一族的族长，四长老之一。风氏一族世代信教、淡泊名利，隐于朝堂之上，对于政令之类少有言辞，苍玄也因此一直对其很少留意。
“我在梵学时见过她，一直是个很清冷的人。”
“这也难怪，风氏历代都有女子入神殿终生侍神，再这样下去，难免不会变成第二的梵氏或残氏，这一代估计就是她了。”苍玄懒洋洋的接口，心不在焉。梵氏和残氏本是紫水晶的一支，因世代侍奉古神，早无种族之分，梵氏创办梵学旨在宣教育人，偏于文，许多梵学也逐渐演变为贵族学校，西山梵学便是有名的贵族女校。残氏大多执掌神殿，为灵师，授神技，世人称其为“殿学”，偏于武，苍玄这一辈则有很多师从主神官残烙，目前大云夜泽最好的灵师。
“是了，我想起来了，就是三岁读通《古神录》，问倒玉神官的风信子，以前烙先生提过！”兰台一辩闻名，立时被梵学录取，转眼已有十五年了。一个女子独守清修十五年，鲜少见过父母亲人，清冷也不足为奇，真的好奇究竟是长成怎样的人了。
苍儇貌似苦恼地皱了眉，她的玄哥哥总是会时不时地神游太虚，谁也猜不透他的所想。“说起来，她随身带着样东西，一看便知与你有关。哥，你什么时候偷跑去西山那边风流去了？”
“是什么？”苍玄微眯起了眼，看着苍儇，丝毫不理会她的调笑。
“就是……”有人敲门，她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立刻坐直了身子。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01 葬礼（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