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番外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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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渊去世的时候是六十八岁。
盖聂那时八十岁，已经是极高寿，虽帝国平均寿命大大增长，但是进入耄耋之年毕竟还是稀有。
他虽满头华发，却并不显老态，依然精神矍铄，腰背挺直。
临渊会走在他前面，他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
他一直以为他会走在她前面，因为在五十多岁时，他又受了一次重伤，几乎将他的生机全数抽走，最严重的时候，已是气若游丝。
因着临渊髙超的医术，方才硬生生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他的伤是源于中华大一统战役，帝王扶苏在休养生息二十年后，为了天下长治久安，北击匈奴，南征百越，西逐诸羌。
百越由帝王扶苏御驾亲征，当年嬴政禅位时，扶苏一心恢复民生，休养生息，并未大举军事，已平定的南越由大将任嚣驻地统管，任嚣去世，赵佗继任。
赵佗故国为赵，于大秦帝国并无深刻感情，继任之后眼看这蛮夷之地，自己五十万大军大权在握，一时私念顿起，便将任嚣旧部众逐渐淘洗干净，将与大秦帝国来往的所有关口悉数关闭，俨然在百越自立为王了。
扶苏当年隐而不发，甚至因此被朝臣诟病（特指卫庄），如今帝国强盛，国库丰盈，人口兴旺，文化强大，足以支撑大一统计划。
赵佗自立为王后，实行封闭统治，百越历经二十年，百姓生活并未无明显改善，民众听闻大秦帝国百姓人人可食肉，生活极丰富，亦十分向往。
这二十年间有不少民众试图偷渡至大秦，即使赵佗严刑峻法，仍屡禁不止。
盖聂应当年嬴政之约，前往百越，保护扶苏。
原本盖聂想让盖叡前去，一则盖叡功夫不错，二则精通医术。结果蒙恬来信，北击匈奴军中伤亡必然不计其数，需一位神医坐镇，恳请盖聂允许盖叡前往北地，统领随军医师。
临渊看到来信，不由一笑：“蒙恬将军真是个妙人，让人无法拒绝。”
于是盖聂前往百越，临渊与他同行。
百越王城诸多楚国旧贵族，罪臣乱民居住，对帝国积怨深重，便拼死抵抗。
更何况其中不少人与盖聂有血海深仇。
阴阳家残余势力也聚集于此，盖聂此行其凶险程度可见一斑。
虽计划达成，而精锐部众几乎全军覆没。
盖聂亦身受重伤。
这一次受伤之后，盖聂的身体便不大好了，毕竟伤了元气，百步飞剑再也没有使过。
但是临渊走在他前面，确实毫无预兆。
明明临渊在前一天晚上还和他说说笑笑，第二天便溘然长逝。
他呆了许久，摸摸她的头发，起身穿衣，去太医院找盖叡，盖叡正在为病患诊治，见到他，很意外：“爹爹，你怎么来了？”
盖聂面色无波，语气很镇定：“叡儿，临渊去了。”
盖叡反应了好一会儿：“什么？这怎么可能？！”
盖聂点头：“是的，你快去看看。”
盖叡唤其他医师过来接诊，便扶着盖聂回了草庐。
盖叡方才发觉，父亲的身体，抖索得不成样子。
顿时心下一酸，快五十岁的男人，就湿了眼眶。
盖聂喃喃自语：“为什么会是临渊？”
盖叡也问，为何会如此突然。
白事由盖叡一手操办，盖聂给临渊洗了澡，穿上了衣服，却并不是寿衣。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很温柔，就像以往许多次那样，与她轻声细语聊天，唯恐手劲重了弄疼她。
他一直在说话，仿佛将他未来独活数年的话都要尽数说完。
因为她一旦入殓，他便再也见不到她的容颜，她也再听不到他的声音。
悲伤的袭来无声无息，盖聂觉得自己很镇定，于生死也早已看开，只是当准备入殓的时候，他抓着她的手，对盖叡道：“叡儿，再晚点吧。”
盖叡心中悲痛，也明白父母这一世伉俪情深，分开的时间屈指可数，这生死诀别，该如何接受。
于是他没有即刻让临渊入殓，而是给她口中含了防腐的药丸。
他明白盖聂的意思，因为娘亲身上穿的不是寿衣。
于是灵堂中只有一副空棺供众人吊唁，来往吊唁之人均由盖叡夫妇接见，盖聂一概不见人，饭食只由盖叡送进去。
盖叡每见一次父亲，便觉得他苍老一分。
盖叡不知，这三天盖聂几乎未曾睡觉，只有困到极致，才会浅浅入眠，又很快惊醒，惊醒之后第一反应是看临渊。
他如此恐惧，有一天醒来，她不在身边。
最后一晚，临渊必须入棺，否则第二天下葬时，势必会引起众人怀疑。
盖聂便在棺前坐了一整晚，任谁劝他休息，他都不为所动。
跳动的烛火映着白发苍苍，他的神情沉默而疲惫，令人心疼。
临渊下葬之后，盖聂愈加沉默了，几乎不再开口说话，极少的话都是关于临渊。
他身上暮年沉沉的气息突然重了起来。
有一天，他收到一封信，突然说要去看看母亲。
盖叡不放心，提出要陪他，盖聂坚持要一个人。
盖叡没法，为了他的安全，只得偷偷跟在后面。
他去了母亲的墓地，墓前还有一对年轻夫妇，父亲对他们很尊敬。
听到父亲喊男子为陛下，女子为羡鱼先生。
盖叡不由一咯噔，当今陛下为秦三世，帝王扶苏之子，因着父母的关系，与他关系甚好，断不会错认。
那这个陛下是谁？
他隐藏了自己的气息，屏息听他们谈话。
不过听了许久也未曾听到什么，不外乎就是安慰父亲，让他节哀顺变。
夫妇两人没有待太久就离开了。
盖叡想了想，最后决定跟上他们。
他听到女子唤男子为阿政。
她的语气听起来疲惫极了：“阿政，你知道么，临渊原本并不是这个寿数。”
男子声音清润，似有疑惑：“她原本寿数几何？”
女子道：“四十。”
男子很是讶异：“那为何她后来多了二十八年的寿数？”
女子道：“你可曾听阴阳家说过吉祥咒？”
男子摇头：“并未听说。”
女子道：“咒术之妙用，并不仅仅只是伤害，也可用做祝福，只是祝福一脉因代价巨大，渐渐失传。”
她似乎笑了笑：“我应该是最后一人了。”
男子明白了：“所以，临渊寿数延长，是因咒术之故？”
女子点头：“她十四岁那年炼制出知天命，我服用过后，因担心世人觉得怪异，给她带来灾厄，便决定浪迹天涯，临走之前我给她下了咒，令她无论遇何困境，她都能平安。”
她又轻声道：“与她有关之人，亦能同享福泽。”
男子颔首，不由一笑：“如今来看，这吉祥咒倒真应验了，与她有关之人，无论是你我，盖聂，扶苏，还是蒙恬，卫庄赤练，纵使经历风浪，最后也逢凶化吉。”
他又问：“我记得你曾说，咒术原本是交换，那么交换的条件是什么？”
女子顿了一顿，方才道：“条件是我。”
她望向远处的山峦叠翠，淡声道：“你可还记得，我曾说过咒术反噬，我的代价是一生无子，原本命中该有三子，下咒之后，这个卦象消失了，再后来，我的命数就再也无法占卜，遇到你，也是命数之外。”
男子望着她，盖叡觉得他眼里一定都是震惊。
她究竟是母亲的什么人，愿意以子孙后代为代价，来换取母亲的一生无忧。
她的声音很平稳，隐隐带着一丝歉然：“所以，阿政，你明白了么，并非我不想要孩子，只是我很早以前就用它来交换了临渊。”
她笑了笑，声音极苦涩：“这世间，于我而言，没有任何人比临渊更重要，我甚至害怕与她太过亲近，咒术反噬也会将她纳入，所以不敢与她时时见面。”
男子叹息一声，轻轻拥着她：“临渊何其有幸，有你这样的师父，不是生母，更似生母。”
女子音色颤抖：“世间伤心的，又何止一个盖聂。”
男子抚摸她的长发：“总归还有我在，莫难过，好么？”
她环着他的腰，埋进他的怀里，发出一声呜咽，仿若哀鸣。
盖叡亦悄悄拭去眼里的泪，女子应是母亲的师父，容貌却仿若双十年华，想必是那知天命的奇效了。
他身旁的男子，能直呼帝王扶苏名讳，又名阿政，便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始皇帝依旧在世，甚至也得了长生之力。
怪不得从前父母每到快过年之时都会单独外出访友，并且从来不带他，原来是去看望他们。
他身上有一块麒麟玉佩，成色极好，堪称绝世，是父母外出之后带回来的。
想来便是来源于师祖母夫妇了。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这个秘密，既然爹爹母亲守口如瓶，那么，他便也将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吧。
他不曾打扰他们，只是远远地冲他们磕了三个头，便悄悄回了草庐。
临渊过世后，盖聂快速衰老下去，眼中的光似乎消失殆尽。
一年之后，盖聂亦溘然长逝，与临渊同葬。
那年盖叡再次见到了羡鱼夫妇，与他们认了亲，偶尔会与他们去封书信，或者瞒着妻子前去拜望。
再后来，他老到无法长途出行之后，他们也曾过来看他。
他对外称是他的忘年之友。
他去世之后，这个秘密再也无人知晓，只是他们的后代，仍时不时会得到一些神秘照拂。
作者有话说第55章 番外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