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和胆小鬼》贺遥

9、第 9 章

　　便利店内，顾明希坐在高脚椅上，脑袋深深埋在围巾里，望着窗外人来人往。
　　不一会儿，席敛从收银台过来。拎着两杯热饮，手里还端着一份大纸杯，上面冒着热气。
　　迎面而来的一位女生走来，微笑着给席敛先让出了一条道。
　　席敛礼貌颔首道谢，迈下阶梯，向顾明希走来。

　　他的步子很慢。因为手里端着东西，动作也很轻。
　　椅子上那双兔子帽无聊的耸搭着，托着脑袋看着外面。

　　这时，一只漂亮修长的手递来一杯热饮。上面飘着一股浓郁的奶香味，是顾明希喜欢的味道
　　顾明希抬脸。
　　“草莓牛奶”席敛将关东煮也递给她“还有关东煮”

　　顾明希犹豫了一下。很快笑着接过“谢谢席先生”
　　“不客气”
　　席敛拉开一旁的椅子，中间稍微隔了距离，坐在她旁边。

　　吸管戳开，顾明希“咕嘟咕嘟”率先喝下一口。
　　奶香四溢的草莓在嘴里甜蜜的散开。顾明希下意识扫了席敛手里。
　　跟她好像不一样，是顾明希没见过的热饮。
　　“这是橘子热饮吗？”
　　透明的茶杯里，金黄色的橘肉在汁水里流淌，看着很诱人。
　　“是啊，没想到这里会有”席敛晃了晃手里茶杯。

　　顾明希认真瞧看了他一眼，笑道“我也没想到，橘子还能做成热饮呢!?”
　　“这个很简单。冰糖加水煮开，放入剥好的橘肉。小火慢煮，最后加点柠檬汁就可以了”
　　席敛声音低沉轻柔，像一位老师正在耐心地教一名不明白的学生。
　　举着手里的热饮，对着顾明希眼睛，认真地回答她的问题。

　　今晚他穿了一身黑白色冲锋衣，搭着深色长裤。头发应该是刚洗过不久，蓬松自然。
　　靠近一些，清冽的洗发露气味在顾明希鼻尖萦绕。
　　跟以往正经严肃的行装不同，此刻他年轻又温柔。
　　像...那杯冬日橘饮。

　　顾明希被他周遭带来的氛围感所影响，对席敛逐渐放松防备。
　　她点头。对席敛刚才一番简易教程表示肯定，并且也认真回应对方“那我回去按您说的试试”

　　席敛唇角上扬，又喝了一口，然后出其不意来地来了一句“你最近为什么总躲着我？”
　　他顺势偏过头，眼底笑意狡黠。

　　在这和谐气氛下，顾明希没想到他突然又冒出了这一句。嘴里动作没把持出，连忙咳嗽差点把牛奶喷出来。
　　“咳咳咳.....这个...这个....”她眼神飘忽不定，脑袋不停地风暴。

　　就不该一时为色迷惑。
　　顾明希想起刚才在路边上，他盯着她眼睛，也是这样的表情问她。
　　只不过那个时候被顾明希一记喷嚏挡了回去。
　　席敛见状，带她来到了附近便利店。

　　此时席敛发问，有种秋后算账的感觉。
　　顾明希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面对他。

　　是的，席敛说的没错。顾明希最近是在躲他。
　　两个星期前，席敛跟着沈岩过来。顾明希那会儿正跟陈之言在房车里讲戏，看到外头席敛，整个人瞬间被敲了一棒，立马起身收拾电脑、剧本跟陈之言告别离开。
　　经过席敛时，浑身上下连衣服都在躲着他。低着头，客气招呼了一声。

　　第一次时，席敛只是当她忙，并没有察觉到什么。
　　第二次，同样的情况，席敛很快反应出来不对劲。
　　之后，他故意试探从顾明希身边出现。果不其然，这人见他跟见阎王似的，避之不及。

　　诡异的对峙间，顾明希脸上挂起了经常对付周阁的那一招。
　　“嗯？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不知道”这种自欺，强行令人转移注意的表情。

　　顾明希摇头晃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一脸天真无邪。
　　她侧脸圆润白皙，右边脸颊塞了一口食物，鼓鼓的。红唇啜着吸管，埋头在兔儿帽下埋头吃食。
　　席敛低笑。瞧了有一会儿，对着她说“不是说你拥有一位不太真实的观众吗？”
　　顾明希神情一滞，嘴巴呆呆地从吸管抽出“你...你...你真关注了我微博？”
　　席敛的眉梢挑衅般上扬，对这说话不可置否。
　　“影迷关注偶像，有什么问题吗？”他说。

　　顾明希瞪了大眼，心跳不顾一切突突的跳，手里的温度让她感觉更加滚烫。
　　偶像？你是我偶像还差不多！
　　顾明希让自己心情渐渐平复。
　　这话第一次见面，他也说过。只是当时顾明希以为这不过是商业上的客气而已。
　　她是有天真地想过，对方可能真是她影迷。
　　所有她才用了那一句“不太真实”

　　原来，这是真的。
　　这身价死贵死贵的投资人竟还真是她这三四线导演的影迷，还关注了她微博！
　　这比周阁拍她马屁，请她吃饭还稀奇。

　　“...谢谢您的喜欢”顾明希低下头，笑嘻嘻挠了挠自己的脑袋，眼睛却不敢直视席敛“....希望不会辜负您的期待”

　　她很想像乔雯对她说的那样。当有人夸赞你时，无论是真心与否，你都要相信自己就是那样优秀，自信。坦然接受每一份不计目的的赞扬。

　　可她总是又躲又藏，想要挺起身子，抬起胸，但总会下意识弯下去。

　　“自信一点，你是真的很优秀”对于顾明希，席敛的目光永远是直视，真诚。
　　街道下的光影泛着晕黄，映玻璃窗内的两人。
　　“不用谢，你是值得期待的”
　　窗前停下一只飞蛾，灯光宁静地照耀在它的翅膀上。

　　平淡的一句话，像雨点般很有重量地击打在顾明希内心的某一处。
　　那是她一直渴求的。
　　她笑了。

　　顾明希抬头，看着面前的玻璃窗里席敛的视线，感受手心里那杯草莓牛奶的温度。
　　“谢谢你，席先生”

　　刚上高中那会儿，学校举办了一场写作大赛，不限题材和风格。
　　当时报名的同学有200个人，顾明希最后拿了个第三名。
　　除了乔雯和那会儿的几个要好的玩伴，没人太在意第三名。

　　因为第一名奖励五千块奖金，第二名一个拉杆箱书包和一双球鞋，第三名则是一部小灵通。
　　比起前两个，只能发短信打电话不能上网的小灵通就不那么抢手了。
　　不过顾明细依然很开心。
　　这是她肯定不会被梁允撬走的东西。

　　那是她来到江城后最开心的一件事。
　　回家路上，她牢牢揣着那部黑色的小灵通。握在手里，连巴掌都比它大。
　　它没有梁允那部时髦手机漂亮，也没有五花八门的功能。
　　可顾明希觉得好开心，好自由。
　　她没有依靠任何人，花梁家的一分钱。
　　给自己争了一份礼物。

　　她比以往晚些到家。看到舒和时，顾明希还是忍不住向她分享。
　　舒和的表情一如既往冷淡。她或许察觉到了顾明希的失落，本想开口说话的她，被外面迎来的欢笑给打断。
　　梁岸和梁允外婆拥着梁允向他们走来。
　　顾明希瞧见梁允抱着的鲜花，想起今天是她舞蹈比赛的日子。
　　她回望餐桌上丰富菜肴，收起了那部小灵通。

　　那天每个人都很高兴，所有人都在庆祝。
　　没有人记得她。

　　人们常说“期待”是象征美好祝愿的开始，是一切对未来奇妙的期许。
　　可在这里，它是摁住顾明希生长的藤蔓。
　　没有人期待她。
　　母亲厌恶她的存在，却不得不生下自己；梁允视她为闯入自己美满家庭的掠夺者，对她肆意讨伐；顾川离开后，她不再被爸爸捧在手心里的宝贝。是个丢来丢去的皮球，没人期待她来临。
　　“期待”
　　这个词离她很遥远，于顾明希而言是一切消失和不该。

　　可有人对她说“顾明希，你是值得期待的”

　　——

　　晚上席敛到家后，洗了澡出来。坐在沙发上，和平时一样打开电视。
　　遥控拿到手中时，他心里冒出了一个念头。
　　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前几天，他受一位制片朋友邀请参加了一个小聚会。
　　人不多，但都是电影圈的人物。

　　好友听说了他的来意，感到十分诧异。
　　他深知席敛在圈内的地位，不然他不会花了那么大力气请他参加那场聚会。
　　只是没想到席敛会为了一个小导演拜托他。

　　好友调侃他“席老板手下的好项目可不比我少啊，干嘛拜托我呀！你自己丢一个不也行！”

　　以创时的能力，确实能为顾明席量身打造一部适合她创作的影片。
　　但比起做指路人，他更愿意做百花齐开丛中一扇窗。
　　被她打开，耀眼夺目的世界在她眼底发光。她踩着自己选择的花路，一步一步，干干净净。
　　而他只是为她开了一扇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