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七年战争》贝比仲

3、转折的五月祭典

　　转折的五月祭典

　　夏季的开始是由为期一周的“五月祭”来宣告的。感觉上更像是一群人聚集在一起做着欠缺规划的自由交易，不过因为是比公国历史更为久远的传统，所以即便是想要取消它，也要花费上一定的时间反对，这大概是没有人站在公开的立场提出中止意见的真正原因。也曾经想过进行改革，唯一能保留下来的只有在祭奠的第一天选举“五月女王”的这项活动。在战争的几年中，本国的少女曾独领风骚，但近年因为流浪民族的介入，而变成异国佳丽大放异彩的活动，也导致热闹之下，进行的却是变相的□□交易。
　　夏尔廷侯爵在五月祭前一日到达，山城王都希旒正处于节日前最紧绷的躁动中，甚至是宫廷内，也感染了这股兴奋，以至怠慢对贵客的接待。最先得知到这种情形的议事长大人，立刻决定屈尊亲往迎接，结果连他自己的马车也被堵在遭流浪部落占据的街道中，而不得不派人去向首相大人求救。面对瘫痪的城市交通，首相并不享受任何特权，他也被困在兴奋的车阵人群中，只能转而求助于宫廷。大公接到一连三份的求助时，时间已近中夜，人群填满各处街道空地，官员们也点燃事先于城市各处置放的焰火，无法平息的人群骚动，仿佛催促最盛大的开幕快点到了，整个城市都在为那刻疯狂着，很难想象有什么办法能从其中打开一条顺畅通路。然而考虑不做点什么的话，必然会被人认为过于冷漠，于是立刻派出熟悉市区的近卫骑兵前去救助，不过对大公而言，并不以为这样做会有什么帮助。
　　“璃璃，那是什么？”同样的宫廷中，也有一位被喧哗骚扰得不能入睡的人，看到了宫门再度开启，产生出足以致命的好奇。
　　因为将夜晚看作私人时间，故而努力在白天的授业间补充睡眠，此刻正埋首进行私人研究的天才少女，对于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王子殿下，以及他那种过于自然的提问方式，产生出愤怒的感觉，想要直接开口请求他不要占用别人的时间，不过随即想到可以借此要求加班费，于是立刻换上了亲切笑颜。
　　“是禁卫骑兵队出去办事啊。”这点小事，根本难不到所谓天才。
　　“为什么是禁卫骑兵啊？”山城之国，骑兵队的象征意义绝对大于实际意义，即便是居住深宫的王子殿下，对于派遣他们做事这样的情形，也产生出一点点怀疑。
　　少女的笑容有几秒钟凝固，随后便坦然接受了现实，“那个……究竟是什么就不知道了啊……”
　　“璃璃也不知道啊……”突然间觉得有趣，对于今夜发生在宫外的事情，本能的产生出一种强烈的好奇，并不是所谓的好孩子，但确实不曾对宫外的世界产生过好奇，除了厌恶被更多人看到自己穿得像个小丑之外，最重要的原因在于没有任何能够激发他好奇的存在。
　　再度埋头回书本中去，少女的口气变得随意，“也不是说完全不知道啊，那样的事猜想也知道嘛，大概是什么人被困在五月祭前夜的群发性骚动之中了吧，所以必须动用军队去将他救出来，真是麻烦的大臣们啊，这种情况下，慢慢走路不就好了吗？”
　　“为什么是禁卫骑兵呢？”不放弃，王子殿下将目光转向窗外，隐约的星星火光，渲染出神秘的诱惑，心里渐渐有什么萌动着，产生出想要接近的念头。
　　“当然不可能是为了机动性。”看到没办法快速解决，少女只能继续敷衍下去，“陛下大概也很为难吧，必须分派人手去做这些毫无意义的工作。”
　　“为什么毫无意义？”
　　“因为到明天的五月女王选举结束前，陷身在城里的人根本不可能再回到宫里来啊。”一想到群情狂乱的画面，不由得头皮发麻，天才的教训之一便是该远离那种最本质的人类所制造的狂热，尽管不是绝对，还是认同那种感情并不正常的看法，“即便不能扩建更好的交通系统，也不该放任人群占据街道，之后需要处理的部分多得你难以想象，据说在最恐怖的年份，光是想办法清理生活垃圾，就花费掉五分之一的灾难资金。”
　　未来将为人君者，所关注的却不是老师谆谆教诲的东西，“……那么一定有很多很多人参加了？”
　　“对啊，多得像病菌进行无限制繁衍。”小时候唯一一次被困在祭典前躁动人群的经历，在璃璃的心里留下了异常深刻的印象，好奇果然是要不得的情绪，不过因为那时候还是什么都不懂的五岁小孩子，所以爽快地原谅了自己。“除了国内有钱有时间乱晃的人会特别跑来参加之外，此外最多的是那些没正经事做的外国人，大概是好奇斯科尼亚究竟为什么会允许这种不文明不安全的巨型集会每年都举行，所以……”
　　“璃璃！”第一个巨型烟火升上天空，仅仅是复杂得可怕丝毫也不觉得美丽的银紫色光束，立刻布满整片夜空，这下不管王宫的外墙又多高，也不能阻止王子殿下见识璃璃口中那个奇怪无比的聚会了，“带我去，带我一起去！”
　　装傻，本能地立刻开始装傻，天才的记忆力远超出凡人的认识，尤其是对影响职业生涯的麻烦事，“这么夜了，还要去哪里啊？”
　　和平时所穿着的儿童服装，存在少许差别的同款睡衣，尽管是可笑到不行的连身套头样式，省略到繁琐无比的蕾丝装饰之后，显得确实比较成熟。霍凡此刻正是穿着这样的服装，在黑夜不断被七彩烟火撕裂的光芒映照下，产生出更接近十九岁的气势。他的蓝色眸子深深逼近了她，“带我去外面，璃璃，我想要亲眼看看祭典的样子。”
　　“别靠太近！”又一朵银蓝色的烟花开放了，少女仍然选择假装无知，“站到最高的塔楼，向下随便看看，就可以啊。”
　　“不是那样子！”态度变得强硬，因为好奇，被黑夜和不可知的存在所诱惑，想要亲自寻找可以让所有人兴奋的秘密，如果仅仅是人与人的接触就可以制造那么多快乐和浮躁，那么为什么他在这个宫廷里却始终感觉不到相同的情绪。“请带我去外面，我真得很想参加一次五月祭，和璃璃一起变成普通人，和大家一起，看看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所有人那么期待那么兴奋……不可以吗？”
　　有点惊异，王子殿下说出的是和平时完全不同的字句，那么认真严肃的样子，让人无法拒绝，尽管清楚可能真实和自己所理解的存在差距，作为老师的那部分自己，仍然很高兴看到他的长进——至少在说话技巧方面吧。
　　“会很麻烦啊，殿下！”理性的自我拼命努力着，一面说服自己，一面说服显然已经下定决心的王子，“你该记得，历史课书上有写过，国家的灭亡往往源自于君主的随心所欲……”
　　坚定的蓝色眸子反射出妖丽无比的烟火，始终以渴求的眼神注视天幕的少年，放弃了以身份逼迫对方的打算，温和而悲哀地微笑着，“可是，如果连一次也没有过，那么自由地接近人民平凡生活的经验，那样的国王大概是注定变成在山丘上的寂寞之王吧？”
　　“如果是想要了解平民生活的话，这种理由也不是不能接受，但是为什么要是现在呢？！在最繁杂、喧哗、混乱、肮脏的五月祭，随便一抓都会有一大堆不良分子的时候，象我们这样的人，必定会被当作最佳目标下手，不仅会被偷抢走全部的钱，说不定会因为觉得有价值，而被捆绑起来卖到奇怪的地方去，那个时候就是想后悔也来不及了！如果真的变成那样的话，寂寞又算得了什么呢！”
　　“但是……”
　　“没有但是！绝对绝对没有但是！收起你脑子里那些危险的想法，就当是要成为未来国王的牺牲好了，不要去想亲涉险地，我可以跟你保证，那边绝对没有让你救助的人，只有你自己会变成歹徒的下手目标，所以拜托你！殿下，殿下，请放弃那种打算吧！”少女几乎抓狂的叫声，只有一下下的喧闹感，立刻就被广大而过于安静的宫廷吞没掉了。
　　似乎被说服的样子，霍凡王子的脸上露出烦恼而犹豫表情，“按照璃璃的说法，如果是为了成为未来的国王……”
　　“对！就是这样！”只差没跳上桌子，少女大叫着，在欠缺时间和耐性的情形下，索性使用气势压制法，“为了成为国王，这一点小小的牺牲不算什么吧？尽管外面有一大堆什么时候什么都也可以乱来的人，但是他们统统没资格成为国王啊，就算有多不满，请努力去想这一点，那么就绝对可以平静心情了！”看看她，不也是时常念着未来美好生活的那一点，而咬着牙在这个宫廷里坚持下去了吗？
　　“嗯……”沉吟着，王子一幅愈发烦恼的样子。
　　“没什么好犹豫的！”一掌击中摊开在桌上的书本，少女以豪爽的态度想要中止危险内容的谈话，“殿下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斯科尼亚的广大人民，因此必须要好好保护自己的身体啊……”
　　“有那个必要吗？”突兀地抬起头，蓝色眸子中深沉的了然显得陌生，成熟的部分尤其是不知从何而来，甚至是少年的声音，也因为某个原因变得低沉而充满男性魅力，“就在父王刻意疏远，一次也不要同我见面，并且开始积极联络夏尔廷潘家以及撒丁尼亚白家的时候，璃璃认为还有那个必要吗？”
　　不是父亲，而是父王啊……第一次从王子的口中听到那个尊贵而正确的称呼，感到的只有茫然，倒不至于会觉得悲哀，因为对于王子迟早会被放弃的这个结果，多少有些心理准备。但是现在微微刺痛的感觉又是为什么呢？一定是过于失望的缘故，不能成为帝王之师，代表着自己能力不足，至于王子的部分，原本就不需要有怎样的智慧，他那样身分地位的人，众所周知，只要有足够尊贵的血缘不就好了吗？很不甘心呢，真得很不甘心呢，因为责任全在于自己，这样的失败让人无法接受。不过或许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明明是坦率而任性活着的少年，怎么会注意到那些丑陋残酷的事实！
　　“没有必要吗？！真的没有必要吗？！如果是那样的话，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既然你认为自己死掉也没关系的话，也不会有人感到痛苦的话，你就随便去做吧！”

　　毕竟只是十几岁的孩子，天才的称谓无非只是肯定知识部分的充足，却不代表性格和经历有与之匹配的深厚程度，因为自己都不知道的在乎心意，突然变得焦躁起来，不想看到他悲哀而成熟的样子，却又无法做出什么可以立刻改变它的事来，再次被沉重的无力感所控制，内心中那么压抑，不由得也产生出想要在这一刻放弃一切尽情发泄的疯狂念头。
　　“璃璃！璃璃！”
　　“去做吧！去做吧！爱做就做吧！”索性放弃了，或许进入到那个浮躁的世界中去，会找到些更有益精神健康的收获。既然下定决心去做，自然要先考虑现实层面的问题，少女痛苦又坚定地打开私人的柜子，尽管有点过于传统，她还是喜欢将钱放在自己身边。“首先是带钱，你当然没有，只能用我的，或许没有机会要求加薪了，真是讨厌啊，如果会因此被开除，那就损失惨重了啊……真是讨厌，为什么我也要随心所欲呢！”
　　“璃璃，如果……”并不是逼迫，只是难以解释，此刻心中那种在外面的世界一定会有什么发生的强烈感觉。
　　“不要说了！快去换衣服，即便是五月祭这种混乱的时候，也是不允许随便穿着睡衣在大街上乱晃的！朴素简约，一定要记得，越是华丽，就越容易被坏人盯上！”很快从自我厌恶的情绪中恢复过来，积极准备外出的必要品，少女俨然是指挥者的样子，对于细节至服装这样的小事，也不忘记给予建议，“等一下！你没有……不，应该是有一两件象是普通人的衣服吧？”
　　慢慢摇着头，尽管还不至于认为是不能理解的话题，但在王子的概念中，大概是很欠缺对所谓“普通”的正常认识。感觉教育失败的天才少女，再次发出叹息，好在并没有过于沉痛的样子，很快便恢复了果决与明朗，“很好，就交给我来安排好了！”
　　实在不是可靠的承诺，“但是璃璃……我可不可以不要穿女孩子的衣服？”
　　已经进入最后准备工作最后部分的少女，在一片极度绚烂的火光爆发中毅然站起，那颗被认为是代表某种具有神秘力量的珍贵宝珠的巨型烟火，是每次焰火表演的压轴之作，它的出现宣告了一切装饰性工作结束，五月祭进入自由活动的部分，这也正是想要体验平民生活的最好时机。在无数紫、蓝、金、银、粉彩色的光亮中，少女的微笑变得很不真实，“不可以太挑剔喔，霍凡殿下，象你这样随意玩弄别人的感情，践踏他人的心意，是会被老天爷惩罚的喔！”
　　就是这样，气势上就无法战胜她的坚持，王子殿下发出极度可爱的呢喃，“……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了……”
　　十五分钟后，王室家庭老师带着某个过于高大的女官，通过一条仆人用的通道，出现在宫殿之外。
　　“那么从现在开始，就请殿下好好把握机会，看看这个国家的人民是怎样生活的吧。”这样说着，躲开殿下想要亲切牵手前进的举动，科尔斯家叛逆的天才，在丝毫不因为黑夜而沉寂的天空下，慢慢踱步向前。
　　人群在离开宫殿后逐渐变多，越是接近市中心的位置，越是热闹非凡。甚至是向来以古雅幽静著称的街道，在今夜也呈现出与正常完全不同的热情风貌。似乎唯一不会受到影响的只有璃璃，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着，首先是换掉身上所穿的还是过于华丽的衣服。在一间据说也是科尔斯家人开设的店里面，选择了极其柔软朴素的棉布面料制作而成的服装，对于纤细美女店主挑剔的美感和关怀之心，少女以极其虚伪的嚣张回应了去。始终没透露同行者的真实身份，不过对方似乎猜到了什么的样子，一点没笑话第一次穿上成年男子服装后感动流泪的霍凡，最后也只是象征的收取了一点点成本服务费而已。
　　“趁着难得的机会，一定要好好玩喔。”甚至是告别，也非常的亲切。
　　璃璃的反应是象被踩中尾巴的兔子，拖住他立刻甩开大步逃进人群。
　　走出了好远，霍凡才有机会说话，“真是亲切的人呢。”

　　“是怪异的家伙才对。”显然不以为然，少女漫不经心地一边回答，一边计划着如何在被发现之前返回王宫，“不可以乱吃东西，也不要乱花钱，尤其在这个时候，千万不要对什么都很有兴趣的样子，因为根据调查，五月祭期间所卖出的假货占全年假货投诉的七成以上，尤其是那些耍出很多噱头的卖家，可是专门盯着你这样没见过世面的下手呢。”
　　“是……那样吗？”老实地将目光从四周收回来，确实对每件东西都好奇，甚至是身边每个人，因为节日的关系，神情似乎和平时不一样，令人忍不住想要猜测他们究竟是不是斯科尼亚人。
　　“也不要太紧张，只要想着自己平时所用的都是同类之中的最高级品，就不会有太严重的好奇之心了。”尽管这样说着，却仍然不放心的主动牵牢了他的手，暂且忍耐着接触处发烧的感觉，生怕一回头，他就会和自己分散了。
　　“可是……明明不一样啊。”
　　“只是看起来而已。”轻快地思考了一下，璃璃接着又严谨地补充道，“顺便说一句，象你这样没有什么观察力的人，是最容易被看起来这样的感觉所欺骗的喔。”
　　“怎么会？！”被刺痛了一下，少年脆弱又敏感的心，即便是置身于喧闹人群之中，一边抵抗外界诱惑的同时，还是牢牢的专注于眼前的爱人，“璃璃怎么会这么想呢？”
　　“是显而易见的啊……啊，看到了，是吉利大人的马车呢！”入夜以来第一次发出兴奋地声音，尽管还隔着半条街的距离，少女还是眼尖地看到了由木桶和树叶组成的吉利家家徽，“啊？就这样过去了？！连吉利大人也……难道还有别的什么人吗？”
　　少女因为好奇而加快了步伐，绝对不承认这是跟踪行为，偶尔遇上而不去打招呼的原因是彼此身份不符——不想被认为是趋炎附势的人呢，这样狡猾地找着借口，却一边拼命地排开人群追了上去，不由得为这次出游感到惋惜的少年只能默默跟上，心里知道如果将疑问说出来，多半会得到更可恶的解释。
　　转过三个街口，人流越发拥挤起来，因为是焰火聚集点之一的缘故，空气中散发着浓郁刺鼻的奇怪气味。居住在略高于市区的宫廷中的霍凡，立刻因为过于敏感咳嗽起来，虽然不想露出软弱而努力忍耐着，结果仍然咳得无法行走。
　　没怎么考虑，璃璃便放弃了跟踪，在好心人的指点下，将浑身无力的少年扶到公共饮水处坐下，就在以为会有一顿抱怨的时候，却很温柔拿出手帕沾湿，开始为他清洁呼吸。
　　“果然是该住在山丘上的寂寞之王呢。”嘴上这么说着，却动手帮他顺畅呼吸，大概是看到他的脸色渐渐恢复了些，才又刻意开始刺激他吧，“下次不要出来了，尤其是在空气糟糕的时候。”
　　“真奇怪……”贪婪的透过湿手帕的过滤呼吸着，少年的体力渐渐恢复。
　　“什么啊？不会是以为我会丢下你，自己一个人跑去看热闹吧？”气鼓鼓地坐到他身边，饮水处位于小巷僻静的角落里，设计者一定是个不肯出门的生活白痴，混乱想着，又忍不住偷笑，一不留神，将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和霍凡完全一样呢……”
　　“我只是很少出来，如果习惯了，也可以变得很适应啊。”停顿了一下，似乎努力寻找更有说服力的证据，少年的脸色越来越红润，“璃璃，不可以丢下我，也不可以不管我，总之，你答应过我，只要我得到大家的承认，你就要和我永远在一起！”
　　又是个大难题呢，璃璃直觉地想要逃避在此刻思考那些混乱的问题，杰罗大公的态度变得暧昧不清，但应该不至于到完全放弃儿子的地步，不过也不能就此认为他还有力量同议事团坚持斗争下去，或许是他终于了解到就算有心，也无法保证霍凡未来一辈子能掌握的权力，不过也许这也是个机会，让这种性格的殿下成为那种被安排好未来人生，一辈子不愁吃喝的侯爵、公爵什么的，担任着无关紧要的职位，被这个国家侍养至死也未尝不是件皆大欢喜的事。大概只有她的利益会受到影响，毕竟那种无足轻重的贵族身边并不需要过于英明的老师，不过如果坚持的话，就会变成单独同所有人作战的局面，无论怎么想也是划不来的啊。
　　“永远在一起啊……不是说了吗，科尔斯家没有所谓永远的这种东西啊。”突然产生出悲壮的感觉，在众人欢喜沉醉的夜晚，只有她，这么年轻的可怜少女，要因为思考国家未来这样沉重的问题而郁郁寡欢呢。
　　看着璃璃的眼神变得遥远，连应付的笑容也失去光彩，少年的心中充满了不安，或许自己是太愚蠢了吧，相比璃璃这样被所有人认可的奇怪天才，他怎么怎么努力却也不能分担她的忧愁。“和科尔斯家没有关系，我要的只是璃璃而已，璃璃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呢，我想了解的也只有这个而已！”
　　因为激动，而再度感觉呼吸困难，虽然很为体力不济羞耻，却丝毫不能改善咳嗽得再度软弱的局面。恍惚中听到人声远远地传来，撕裂心肺的疼痛经过了好久好久才慢慢平息，包围着他的温柔气息似乎熟悉，又有些陌生。待到有力气睁眼，所见到的是自己半睡在璃璃怀里的奇异画面。
　　“我的心里啊是怎么想的，连我自己也说不清呢……”似乎烦恼得很的样子，璃璃吐出的呼吸，融化了春季最后一丝寒气，将他包围在不可思议的温暖中，“如果你变得和现在不一样，我大概没办法接受吧，但是能够接受现在这样的你的人，似乎又只有我和陛下两个人而已，这样是不行的喔，霍凡，在这个世界上，不管怎么任性，也是没办法独立于所有人独自存在下去的，不，或许还是有那样的人存在吧，但是像你这样的身份应该是不可以的……”突然有一点悲伤的感觉，更温柔地抱紧了他的肩膀，象是要传递给他力量似的，“做国王或许是最简单的结局，要怎样处理失去王位和保护人之后的人生，才是最困难的呢，现在的我还想不出可以让你丢弃一切，又能自由幸福去过随心所欲生活的方法，大概陛下也没有办法吧，因为想要你在以后也能继续平安的活下去，所以才那么想要继承王位，变成一个住在山丘上寂寞但是安全的国王。”
　　“……璃璃呢？”关怀的话语，完全听明白了，尽管有些道理并不太明白，第一次感受到比肌肤相近更为踏实的爱意，霍凡微笑着，想要将最后一点不安从心里驱逐出去，“当我变成山丘上的寂寞之王的时候，璃璃还会在我身边吗？”
　　奇迹般的没有气恼，维持着那么亲密温柔的接近，少女的面容宛如天使般纯净美丽，轻轻叹息着，“我不知道呢，明明以前是很肯定的，现在的话，我就不知道了啊，毕竟我没办法代替你，就是这样啊，或许那时候你就不需要我了呢。”
　　“不会！绝对不会！”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和璃璃一样复杂又可爱的人。
　　“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吗？”叹息着抚过霍凡灿烂的金发，这个傻瓜并不知道，即便只是穿着普通少年的衣服，他在人群中也是那么引人注目，“或许，只是因为不在乎，对于那些想要留意的事情，你可完全不是这个样子呢……”
　　“璃璃！”抱紧了少女柔软温暖的身子，比一般斯科尼亚人还要娇小细嫩的样子，果然是世界上最适合自己拥抱的身体，只有这样抱住她，才会有种不会突然失去的踏实感，“不要丢下我，不要离开我，只要你开口，我一定会努力去做你要求的每件事。”
　　静静地拥抱着他，分不清是谁更需要谁，第一次有那么寂寞的感觉，仿佛一松手就会变成被丢下的唯一一个。璃璃像个小母亲一样，非常坚定地保护着即便是在身体方面也很软弱的王子殿下，那种自以为是的悲壮心情已然消失，充满心间的只有一个念头，非常单纯的不想失去彼此依靠着的他而已。
　　“璃璃，我把我的永远分给你，就我们两个喔。”不安地继续缠着她，尽管根本不可能，霍凡还是希望时间就此停止。
　　少女的惊喘破坏了祥和气氛，彼此像小兽般亲密依偎的身体，随即以一方不情愿的激烈方式分开。璃璃是突然意识到怀中的霍凡已经清醒，她急切地想要推开他，却忘了自己正被他牢牢环紧身体，结果就在霍凡被推出的同时，她也随之倒地，以非常暧昧的姿势压在霍凡身上。
　　“呀……啊啊……真讨厌……”还想要继续说点什么，却突然，所有思绪都消失在他炽烈的眼神中，有一点点迷茫，有一点点压抑，却怎么也无法平息燃烧的火焰，好几次偷偷接近过她的身体，极度喜欢的心意加起来却还都不如这次产生的强烈情绪，似乎并不了解欲望的力量，只是渴望着，渴望着，趁着她被迷惑，飞快地占据了她的软唇。
　　蜻蜓点水的浅浅接触，不是想要玩弄什么欲擒故纵的诱惑技巧，而是害怕燃烧在自己体内的强大火焰会伤害到可爱的璃璃，然而这一个吻是轻柔的，下一个吻就变得迷乱，或许是太过甜美的关系，丝毫感觉不到抗拒，而令心中的火焰猛然间烧遍了两个人的身体。
　　太过年轻又太过稚嫩，亲密接触的经验仅限于彼此的两个人，不光身份地位甚至是知识智慧有什么不同之处，在此刻也只是宛如一对平凡的小情人般，忘却了外面世界的一切，浑然忘我的陷于陌生的热情之中。
　　挑逗的亲吻，激烈的亲吻，火热的亲吻，克制的亲吻，仿佛只要接触着便不会失去对方似的，谁都不愿从中推出，至于理智那样的东西，早就不知道被遗忘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啊？”突然硬生生闯进这片小天地的，是陌生男子的声音。
　　完全不想理会，在五月祭的夜晚，属于情人间的自由时光，任谁都不会刻意破坏。就是这样想着，霍凡和璃璃一刻也没停止，对于那声低低的惊讶，只当是会立刻消失的障碍。
　　“保持这样子的关系也可以吗？”轻浮的笑意让人惊讶，丝毫不认为自己会打扰到谁，反而更随意地接近了拥抱在一起的小情侣。“真是想不到啊，原来在斯科尼亚，你们之间可以保持这种关系……”
　　霍凡挣扎着停住激情勃发的身体，飞快地用身体挡住璃璃，那一丝清明来自对方话语中欲言又止的部分，很厌恶在此刻想到宫廷，但除那之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会认识他们。
　　“什么……什么人？”不知道是因为激情还是恐惧而颤抖着声音的璃璃，挣扎着想要立高身子看清来人的相貌，但立刻便被霍凡制止了。
　　“别紧张，二位，我并不是想要图财害命的坏人。”对方很有礼貌地停在三公尺之外，挺直修长的双腿，让仍然坐在地下的少年和少女，突然间产生出一种畏惧感。
　　来的人不是一个，在他精致的棕色皮鞋之后，还站立着一个脚板巨大的成年男人。
　　璃璃天才的脑子里旋转着激情和色情的奇怪漩涡，对于眼前或许存在的危险，一点办法也没有。倒是霍凡殿下，保持了作为王子的气势和尊严——慢慢地握住爱人的小手，很小心地仔细帮她再看一次身上的衣服是否整齐，这才用最优雅而有力的方式站立起来，接着是略一用力，将她也带了起来。
　　平等地打量着彼此，突然闯入的对象年轻得难以想象，清秀的眉目看来甚至比霍凡殿下还要小些。
　　熟悉，充满了熟悉味道的五官和身体，可是璃璃就是记不起他究竟是谁。
　　又是霍凡率先确定了来人的身份，微笑着，虚伪得如同在宫廷里，“真是荣幸呢，已经好久不见了啊……”
　　对方也意识到被认出了真实身份，不怎么谦卑地回以笑容，“确实好久不见啊，亲爱的霍凡殿下……”他转向璃璃，“这位应该就是杰罗陛下一直夸奖的科尔斯的天才少女吧？”
　　霍凡不动声色地继续笑着，仿佛根本没察觉对方语气中的威胁，“璃璃确实很优秀呢，不过不要想打她的主意，再说一次喔，你可以叫我叔叔，亲爱的夏尔廷侯爵。”
　　“啊！”再次被吓得发出惊喘，璃璃努力掂起脚，越过霍凡的肩头，看到的是少年的夏尔廷侯爵那了然的笑容。
　　深棕色头发的清秀少年，有双明亮的翠色眼睛，并非美丽俊朗的相貌，五官的组合是那种介于儿童与少年之间的可爱，很想因为可爱而顺便赞美天真单纯，不过短短几句对话，就已经了解夏尔廷侯爵绝对不是那样的人。唯一和霍凡在外貌上相近的遗传，是在他动起来的时候，深棕色发丝中会略略闪现毫不张扬的金色光辉，正如他隐藏在一派天真后的敏锐，令人无法漠视。
　　“那可不行喔，霍凡……殿下。”同样是似乎什么都未曾察觉的单纯笑容，夏尔廷侯爵有礼地再往后退了一点。“如果随意这样叫了的话，我可是会被妻子和未来的孩子怨恨一辈子呢。”
　　“问题是你有吗？”霍凡的反驳真是愚蠢死了啊，璃璃敏锐的神经在这一瞬间呈现出完全怒张的状态。
　　果然，夏尔廷侯爵爽快地露出毫不谦虚地笑，不过倒是很真诚的，“恭喜我啊，霍凡……殿下，白公爵家的莉丝小姐在下个月会成为我的妻子。”
　　真是有够让人感到绝望啊，璃璃瞪着这个碍眼的家伙，却无法阻止他在继承人名单中的位置上升到更高更高的位置。
　　倏然间，感觉一阵冷风散在空气里，而霍凡的声音仍然火烫热情，“啊，那真该恭喜你，夏尔廷，干得不错喔。”
　　笨蛋！笨蛋！宇宙无敌超级霹雳大笨蛋！
　　璃璃却只是在心里这样叫着，什么也不能做。
　　绝望而鸵鸟地想着，带王子溜出王宫来，果然是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