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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秦淮 ...

  •   二十四、

      陆尘见着我时,只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为师都知道了。”

      其实是最平常不过的话,他眉宇间神色淡淡,也没多哪一分委婉,可是我鼻子一酸,两脚还刚跨进门槛呢,眼泪就愣没忍住。

      然后陆尘拍拍我脑袋,说了第二句:“生辰近了,高兴些。”

      我顺势垂下脑袋掩了面孔:“师父我没事,真的。”没忍住抽两下鼻子,“见着您我特高兴。”

      后半句倒是个大实话,虽然我实在没办法表现得更热切,也不好直接冲上去,跟见师兄们似的来那么一下子。

      不防背后忽然咿呀一声,一扇门板就直接撞过来了,我身子一歪猛栽过去,亏得前面立着的是陆尘,手臂一撩就挡回去,重重的一下“砰——!”,还余了些窸窸窣窣的余音。

      于是他稳当当立着,我也这样稳当当斜在他怀里,只来得及拽住他袖子一角,连着他那只手正挽着我腰。

      面孔蹭着他前襟,小半个埋在衣料间,颈间有些热起来,却没敢乱动,只听大师兄在外头哇哇叫:“师父,是我们啊!开门呀。”

      陆尘却恍若未闻,原地顿了好一阵,忽地转过力道拉我到一边,然后兀自踱开四五步,又绕回去开门。

      大师兄探着脑袋进来:“我看门没锁,还以为……”见着我便讪笑不已,“小九你果然在这里!哈哈!哈哈!你猜再过几天是什么日子?”

      他果然当我是糨糊脑子。我有气无力地应承一句:“大师兄你累坏了吧。”

      大师兄闻言笑得开怀:“行啊,居然知道体贴人了,不枉我和师父没日没夜地赶来瞧你!”

      陆尘皱眉:“别挡门口,让颜朱进来。”

      颜朱抱着个大木桶走进门:“再小的我找不着了,这个成么?”

      大师兄瞥一眼:“这个从前紫枝洗过帕子的,沐意挑三拣四的,怕是又要嫌什么熏香味。”

      陆尘道:“先搁边上吧。”

      大师兄帮着挪凳子:“啧啧,全是灰。”

      我忽然想起来个事儿:“师父,续玉散是什么?”

      陆尘蓦地抬眼,看得我一阵心虚,颜朱倒先接话了:“是不是闽东的那种偏方,传说教人精神百倍……什么经脉疏通什么的奇效?”

      “傻师弟哎!”大师兄正色道,“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好比抽你两巴掌清醒,然后提着头皮拉着筋地使唤你,嗯,就是这般的奇效,忒损身子了,那边人自己知晓这药性猛烈,只高价卖给江湖术士,去别处诓人银子的。”

      陆尘问我:“你哪儿听来的?”

      我想了想,还是说了:“宋绮罗。”

      大师兄忽然开窍般“啊”了一声,然后不吭声了。

      屋里便莫名其妙静了一阵,还是颜朱奋勇出来打哈哈:“青山你打算怎么过生辰?”

      我由衷以为,生在中秋这个团圆佳节其实挺不划算,占不到老天半分便宜,还什么事儿都会揽到这天来,我便总是过得乱乱糟糟。

      虞王府择了这个吉期办喜事,办得十分低调,只贴了一张告示,统共请了三十个人,我们师徒占了十一个。

      大师兄道:“小九我是知道的,哪有什么酒量?喝醉了又要哭,到时候敬两杯就该出丑了。”说完只看着我很无辜地笑。

      没来得及跟他算老账,倒先来拆我的台。

      陆尘道:“青山别去了,等事完了跟我回杭州。”

      我想这样也好,便点点头。

      “还是回杭州好,师父,那我也不去了,”颜朱道,“这喜酒没意思,我不要喝了。”

      另七个师兄压根没来,于是十一个里只去了俩,我和颜朱都闲着,正好身上那些伤也结了痂,索性跟他溜出去逛秦淮河。

      出了莫愁谷的老宅,正见着人说的那张大红描金告示,无非是些冠冕堂皇的句子,虞王世子与七郡主结琴瑟之好,什么什么,于城南聚宝门布粥派米十日,什么什么,切切此布。

      这七郡主便是宋绮罗了,当今太后认的干孙女,说她生在七月,便按着生辰赐的这个小名,排行第七,封号也是七月。

      颜朱唱戏一样怪腔怪调念了一遍,然后说了句一针见血的风凉话:“她以为她是七仙女啊。”长手勾了我肩膀,“我们走!”

      算来我在南京城也待过三年,却还算循规蹈矩的,竟从没出来好好逛过,十里秦淮又是个绝妙的繁华去处,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满眼见着都是新奇玩意儿,跑东窜西,只听颜朱在后面不住地喊:“慢点慢点。”

      说来也怪,平日他脚程快过我,此刻却老落在后面,自己还牵强解释道:“我费心记路来着,省得一会儿回不去。”我便随他走走停停,两人倒也没散开过,只是颜朱越走话越少,垂着脑袋默默跟着,叫三遍才应一声,不知在琢磨什么。

      再走一阵,桥头有货郎在吆喝着卖首饰,便走过去看看。

      话说我很久没戴过这类玩意儿,又见满满一担子的各样珠花,夜里映着两岸华灯,五光十色的都挺好看,我蹲着左扒拉右扒拉,不亦乐乎。

      颜朱站在边上,忽然冒出一句:“我上回送你的那个,丢了么?”

      我手下一顿:“没丢,嗯,收着哪。”

      “好长时日没见你戴了,”他也蹲了下来,一把抓着我手道,“哦,你喜欢红的?”

      颜朱靠我很近,也没往日的顽皮笑脸,我不由一阵慌乱,便想抽手回来,谁知他竟使了大力道,依旧牢牢攥住不放,我只好缩一缩脖子:“红色,红色的多喜庆,哎你快松手。”

      他却恍若未闻,只凝神盯着我道:“若是再送你一个红的,你愿意戴着么?”

      脑子里当一下,空了,然后钻出个朦胧念头,却只是臆度而已,也不知猜没猜对,不敢胡乱应他这句,只涩涩笑道:“咱们给小秋买一个吧,她一定喜欢的。”

      他只一语不发盯着我,眼里说不清是什么意味,盯得我浑不自在,恨不能拔腿就溜,回想前两次他也有些反常时候,暗地寻思再不跟这家伙单独出来了,可眼下也只好继续干笑:“再挑挑,挑挑。”

      眼风里瞥见对面货郎张着嘴巴看得一愣一愣的,猛然想起自己此刻还是男装打扮,定叫人误会了,粗着嗓子冲颜朱喊一声,“大老爷们的磨叽个啥!”

      他这才轻笑一声松了手:“好,你再挑挑。”顿了顿,自言自语般,“时候还早。”

      兴致勃勃兜了一大圈,看得眼花缭乱,到了却一样新鲜物什都没买,好在颜朱也没再神神叨叨了,回去便是他领着抄近路走。

      拐角处见着家点心铺子,叫作心元斋,不知同杭州那家沁元斋什么干系,门面也弄得古雅,进去买了两盒月饼,闻着喷香,当即一人拿一个,问店主讨一张油纸包了,边走边吃。

      走到门口,颜朱抹抹嘴:“呀,忘记给师父和师兄带了。”

      我说:“大师兄肯定不打紧,师父也不爱吃月饼的,倒是方才忘记给晏姑买一盒。”

      颜朱毕竟脑筋活,想了想便从他那盒里拿了一个,放在我盒子里:“反正是一样的馅儿,你拿去,这个孝敬晏姑。”手里那盒晃一晃,“这个留着咱俩自己吃。”

      折腾完这些小动作,蹭了一手油,他便要回去洗手,顺道拎了自己那盒,嘱咐我先去含烟小筑,免得老人家睡了。

      原来从西院过去的路堵了,得绕一大段远路,从清凉山那头进去。这日没有比剑,山底下一如既往地清冷,好在石头林里来过数趟,我如今已走得十分顺畅,没多久就到头,正抬了脚要踏出去,却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声,连忙猫了腰躲在一块石头后,听那声音远些了,才悄悄探出脑袋看。

      只见一人沿石子小路朝另一头匆匆而去,不过一个背影,没一会儿就消失了。

      我有些疑惑,忽然后脑勺上挨了重重的一拳,刹那间浑身瘫软,倒在地上,朦胧中听得哗啦一声,大概是月饼盒子摔了。

      我晕晕乎乎地还想反手劈掌过去,紧接着颈间补挨了一下,然后就啥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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