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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小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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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这桩蹭蹬事儿依颜朱的意思,没让陆尘知道,一晚上我便没睡觉,瞪圆了眼睛在自己房里可劲儿地拔刺,那小子也不好进来帮忙,一直拿着药膏在外头干等:“陆青山你够义气,我欠你一帐!”
不想那人第二天又来了,还是堂而皇之地拍响大门,正好紫枝要去望海居,便赶上了:“哟,哪家的姑娘。”
“姐姐,青山在吗?我找她。”
紫枝笑道:“在前厅呢,喏,自己进去吧。”
不过隔着几步路,这边听得一清二楚,百灵鸟似的嗓子,真是讨巧得很。
颜朱扒在门上看了一会儿,面容扭曲地拧过脖子:“求求你帮我把她轰出去成不?”
这可怎么个轰法?人家指明了要找我。
姑娘芳名小秋,一双丹凤眼清凌凌地闪:“前些时候几个小姐妹去太湖玩,半途遭人欺凌,多亏了颜朱出手相助。可谁想他走时悄没声息的,叫我好找,找着了还躲,说是赠他的信物弄丢了,好像我母老虎似的,你说气人不气人。”
“哦……”我恍然大悟,早先英雄救美那一出,算是对上号了。
颜朱的脸却更臭:“打住吧你,自己偷人家东西,连带我背骂名,还好意思说。”
“总之昨晚上是我冲撞,呀,好在现在看不出来了,”小秋不理他,只是很熟稔地挽了我胳膊,“去你屋里聊。”
这么一来二去,几天光景便真的熟起来。小秋也不瞒我,说自己母亲生前,曾是西湖边胭脂楼里一个有名的女先儿,却摊上一个负心郎,身心都托付出去,只能大着肚子望穿秋水想断柔肠,最后生下她这么个拖油瓶,郁郁而终。
小秋挑着眉毛道:“死了倒好,省得天天讨骂。”轻描淡写交代完毕,东张张西望望,“你房里这么空,可惜了,这地方摆镜子多好,要那种菱花的大铜镜台,那叫一个气派,啧啧,怎么连个妆奁物什都没有的?”
我忙说:“有的。”
其实也只有一个木头匣子,里面装了个胭脂盒,也就紫枝帮着,给我用过一回,还搁了一枚绿莹莹的珠花。
小秋呀了一声,紧紧攥在手中问我:“哪儿来的?”
我便说是颜朱送的:“好些天,我也好些天没戴了。”
小秋闻言,只是咬唇盯着珠花半晌,然后小心翼翼地别在自己发髻上,细细端详:“青山,你以后想个嫁什么样的?”语毕,又摘下来递还给我,“我就常常想,自己将来的夫君,是个什么样子的。”
我不由手一哆嗦,珠花就掉到地上,连忙蹲下去捡起来:“我不知道。”
她笑笑,若无其事地帮我把珠花装回匣子,继续说道:“起码得待我好,不嫌我身份,横竖我不会在胭脂楼待太久,以后攒够钱赎身出去,总要嫁人的,是不是?”指尖缓缓划过桌沿,在角落一个小陶罐上停住,轻叩两下,“咳,我说呢,居然是你。”
我仔细一看,也认出来了:可不就是当年在净慈寺外给我指路卖我香灰的小姑娘?
小秋笑得更粲然,打开盖子嗅嗅:“还是一股子檀香味,哎呀呀,你真的拿去泡水喝啦?”
我奇怪:“不是你说的?”
“哄你呢,我也是从别人那里买的,十文钱,”小秋一跺脚,“陆青山你让我怎么说好哦!”
那日傍晚,小秋似乎兴致特别高,非得给我散了头发重新盘起,斜斜插上翡翠珠花,描眉画眼,还教我用凤仙花染指甲,结果两个人都弄得十指鲜红,在天井里学大家闺秀迤逦而行。
小秋扭着腰肢还不忘哼小曲儿,声音倒是真好听,却把颜朱给招来了。
颜朱大惊失色:“妖怪啊!”眼神到我身上猛地顿住了,好一会儿才转回去看看小秋,“我,你那个……”
小秋只笑嘻嘻地边唱边去揽他脖子:“青儿扶我把湖岸上……”身子一歪,直接软倒在他肩上。
颜朱脸上刹那间轮着换了好几个色儿,慌忙扶稳她,三两步跳到我身后:“再敢过来!”害我在前面笑了个半死。
笑着笑着,嘴角泛酸,气接不上了,还是继续咧着嘴巴,看小秋满天井一扭三晃悠地走步。
我想,人活着还是得开心些才好,陆尘说得对,不能再做缩头乌龟了。
小秋确是个活络人,又比我们大个一两岁,老喜欢去逗颜朱,时不时还爱在他脸上掐两把,我便忍不住开玩笑:“不是喜欢你吧。”
“胡说,”颜朱恶声恶气地应,“关我什么事,我又不喜欢她!”然后还唧唧歪歪列出许多缘由来,“她比我大……嘴巴太厉害……动手动脚……疯疯癫癫……”
我见他脸上闪过一抹可疑的红色,很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反倒更有趣了。
果然那小子越说越心虚,最后气急败坏地吼一声:“我还喜欢你呢!你能答应么?!”结果这句话平白炸出来,两人都懵了一下,好在他眼珠子转转,紧接着干笑几声,“所以,你甭管了。”
可我脱得了干系吗?他自己还不是怕人家跟耗子见猫似的,回回拿我当挡箭牌。
话说回来,其实我看小秋跟谁都这样大咧咧的,恐怕此番同他略亲昵些,也只是姐姐疼弟弟的意思,闹着好玩罢了,因此她真正喜欢颜朱这件事,我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放在心上,直到她亲口告诉我。
彼时小秋已是自由身,自己出三成的钱,剩下的陆尘帮忙垫了,沐意出面,走了一趟胭脂楼,除了她一纸卖身契。
那日小秋穿得花里胡哨,神采奕奕地进门来:“青山,我就问你一遍,你喜欢颜朱么?”
我当即愣神:“啊,什么啊,怎么会。”
小秋得了这句,便笑得很释然:“那好,我喜欢他。”一个轻盈转身,蝴蝶一样飞出门去了。
留我在原地继续愣着,心口堵得慌,特想扇自己个嘴巴清醒清醒。
乱七八糟的事,果然少管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