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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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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完这一系列破事儿天空已经压黑。
许岁良站在公安局的门口抽了一根烟,但身体就是暖和不起来,他冲着冰凉的双手哈了口气又用力地搓了两下,这套流程没走完,他又揉了揉僵硬的耳朵,红得仿佛能掐出血来。
许岁良抬头望向安静的黑夜,他鼓起嘴幼稚地吐出了一口白雾,好巧不巧,冬天的第一片雪花缓慢降落了下来。
见状,许岁良愣了一下。
自从他离开这座城市后就再也没看见过雪花了。
许岁良抬起手想去接,但还没碰到,又被一道没什么温度的声音打了回去。
“许副队挺多愁善感。”周景走了出来,学着许岁良打趣的口吻来了这么一嘴。
许岁良双手自然地揣进衣兜里,傲娇地摇了摇脑袋,“没,就是挺久没看见雪了,稀奇。”
周景偏头,视线落去了许岁良的亮晶晶的眼眸中,“我记得每一年都在下。”
许岁良感觉到了打量,他垂下脑袋掂了掂脚尖,“嗯,最近事情堆得太多了,脑袋超负荷运作,忘记了。”
周景抬手看了眼表,又转头朝后停留一下,参与这次行动的几人都欢声笑语地走了出来。
回过神,周景的目光落去了许岁良低垂的脑袋上,“走吧。”
闻言,他疑惑抬头,“?”
“吃火锅。”周景交汇上视线,一张嘴就是一口白雾,“你不是没吃饱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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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钟后,许岁良撵着周景的步伐坐上了他的车。
“现在是北京时间22:20,今晚零点一过,明天又是新的一年,今年我不准备发朋友圈,今年我当个旁观者,默默观察着朋友圈的小伙伴都会发些什么……”
车厢内,电台里响着一道活泼的女声,荡在耳边喧嚣。
“这个电台…?”许岁良本来眺着窗外,听见声音转向了周景的脸。
“朋友推的。”他没看过去,攥着方向盘目视前方。
“女朋友?”许岁良一根手指躁动地扣住了车窗的按钮,并没有摆弄封闭的车窗,似是随口调侃了一句。
“不是。”周景否认,不动声色地将车内的热气调高了些。
“那就奇怪了,周队长这样的应该很受欢迎吧?”许岁良脑袋轻贴去椅背上,缱绻的眼神掉落在周景认真的模样上,有一刻仿佛回到了从前,“新年一个人过得多孤独啊?”
“你不也是一个人吗?”周景抽空斜了许岁良一眼,嘲笑似地问,“你孤独吗?”
“胡.说。”许岁良一字一顿,手犯贱地戳了下周景的脸颊,“这分明是两个人。”他问,“你是鬼吗?”
被这么一碰,周景身体僵了一瞬间,好半天也没再开口。
“你是鬼是人?”许岁良继续无聊地提问。
周景认真地开着车。
“我知道了,你不是鬼也不是人,你就是不想理我。”许岁良分析。
“知道还问。”这次周景开口答了。
“现在这又是什么意思?”许岁良整个人软在椅子上,声音也拉长地懒了几分,“是想理我呢还是不想理我呢——?”
周景抓着方向盘转了个弯,跑过一条清冷的小道行驶进了热闹的车流里,“许副队,教你一个道理。”
许岁良痞痞地乐呵两下,他抽直了骨头,眼神也终于从周景的脸上抽离,看向了窗外的灯火通明,“您请讲嘞!”
“适当过滤掉一些白痴话生活会顺畅很多。”周景松下了油门,向着身旁偷瞄了一眼。
许岁良只留了一个后脑勺,他裹紧身上的外套冲周景竖了根中指,眼盯窗外,眸子里是车水马龙的交相辉映和陆离光怪的酒红灯绿。
“生物学上要按你这么说…”许岁良微顿,眼神放松,视线也松散了起来,“人是细胞组成的,生老病死都得有头,最后总会埋进土里,那我们这一辈子不都是说的废话吗?”
“个人吧。”周景没有否认,“我的废话是指……”他停顿一下,“就好比如你对我说了十句话,但我不能全部记下,可你要是说上一句让我印象深刻的话我说不定能记一辈子。”
“周景。”许岁良立马道。
周景愣了一下,疑惑地嗯了声。
“我草你大爷的傻逼臭队长,带着你的傻逼斯文傻逼脑袋傻逼言论傻逼行动傻逼脸色傻逼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但就是想骂你给爷统统滚蛋。”许岁良一口气不带卡壳地吐完。
周景第一次被人这么骂,有点儿新奇,新奇得他想笑。
在这轻松的氛围里,许岁良喘了两口气,眄眼观察了周景一下,他唇角轻提了起来。
“周景。”
闻言,他看了过去。
对上眼,许岁良嘴里的话还没说出口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就是打心里的欢乐,没有预兆的,毫无商量的,整个车厢内霎时被欢乐裹挤。
“你笑你妈。”许岁良还是在乐呵中艰难地吐了出来,“再笑变臭鸡蛋,除了帅气的我之外。”
周景双肩轻轻颤抖着,他的笑声开朗了一阵子,在车速的疾驰中消灭,最后恢复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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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地点在一条闹市,车子停在过道边,两人和谐地走进了店里。
这一堆后面还跟着几个人,都是小组成员,周景请客,也相当于一场庆功宴了。
“——”
“来!我先插一嘴,恭喜这次任务圆满结束!”王余生举起杯子,激动地站起了身,扯着个嗓门在热闹的火锅店里杀出一条血路。
他看上去快奔四的人了,在局子里资历较深,此刻满脸皱纹堆在了一块儿,慈祥的面孔裹着一身大蓝色的羽绒服显得十分有带动性。
许岁良随着周围几人端上酒杯碰了上去,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站起了身,脸上都带着开心的笑容,除了周景那张面瘫脸。
这一张方桌子挤着坐,火锅店标配的一桌子两长椅,总共六个人,还有俩人抽了根长凳堵旁边,许岁良则和周景挤一条长椅上。
他仰头喝酒时斜眼注意了一下周景,他以奶代酒,面色有些疲倦,估摸着还没从昨晚那些酒水中缓过神。
屁股落座,位置顿时变得局促,两人手臂碰着手臂,大腿贴着大腿。
周景谦让地向着本就不富裕的空处挪了挪屁股。
许岁良讲究一个“人生得意须尽欢”,也懒得搞客气那一套,悠闲着双手开始夹菜吃。
“对了,咱队长说句话。”王余生抿一口啤酒就上头了,起哄着沉默寡言的周景,“辛苦你了!”
周景抓筷子的手一顿,掀起眼皮瞧去,每个人都拿一种期待的眼神注视着他。
“应该的,我会继续努力,你们辛苦了。”周景简单几句就准备结束,脑袋一扭看向了身旁的许岁良,将摊子丢去了他的头上,“不过这次许副队长才是大功臣,流了不少血和汗。”
许岁良咬糍粑的嘴巴一顿,他舔舔唇,在众人的打量下暂时停下了进食的动作,“不多说,也不需要多说,我知道你们都看不惯我。”
他抽出张嘴擦了擦嘴,垂着眼眸没看任何一个人,抓上筷子夹了块牛肉朝嘴里送,“但是有一点我得纠正,我这人就是讨人嫌,我也是这个性子,改不了,也不想改,我做过的每一件事儿我都不会后悔。”
“但除此之外,我们目的是一样的。”许岁良慵懒地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埋头吃着东西,口齿不清地说,“peace and love。”
话毕,一群人安静了下来,面面相觑时只有许岁良在认真吃东西。
他现在全身就俩感觉,饿,困。
饿了在解决,困了等饿了解决再去解决。
“哪能啊许副队?”半分钟,王余生一张嘴花言巧语了起来,也打破了冷下的场子,“大伙都挺喜欢你的。”他说着站起身抓着酒瓶冲许岁良凑过去,“来,我敬你一杯!”
王余生的视线在他的肩膀上停留了一下,“也敬你是个汉子!”
假话听多了许岁良都不愿意搭理,直到被周景拿腿贴了贴腿才有点儿动静。
他疑惑地看了周景一眼,转而端起酒杯和王余生碰上了杯子,这么一下,不愿意的和愿意的都齐齐来碰了一下。
“副队可别误会了,你长这么帅,刚一进局子里那会儿挺多小姑娘可都跑过来找我打听了。”说这话的是个女人,看上去也三十好几,笑脸盈盈地马屁道。
许岁良冲着她轻轻点头,仰头干了一口酒。
他抿抿唇将杯子放去桌上,看回了周景的方向,他倒悠闲了,垂着脑袋吃东西。
这火锅是越吃越热的,许岁良肚子塞饱后就迈出了店门的大槛,吃东西是可以,但热闹的氛围许岁良是真吃不来。
他全身在里边裹得烫热了起来,出门散散热气的同时点了一支烟抽。
许岁良抬头眺望一眼,黑夜里大雪纷飞。
他仰头吐出一口气,嘴里的寒气和烟丝儿一起飞升了上去,最后一片了无。
两分钟后,许岁良蹲去了路口边,烟叼嘴上,勾出裤兜里的手机滑拉了起来。
许岁良发现自己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孤独着的,以往这个时候,他的手机一片空白,而现在,这个手机的消息依旧一片空白。
他捻灭烟站起了身,双手揣进衣兜里眺着天空发呆
今晚周边儿的欢声笑语猛烈,小孩儿的嘈杂总是往耳朵里掉。
…
·
被几个老队友按着聊了会儿,快结束时周景在前台结了账,也可算能出门透口气。
他刚准备掏烟盒,目光一顿,定格在了一道孤独的背影上。
许岁良身着纯黑的羽绒服,卫衣帽子懒懒耷拉在背后,就和他那人一样随意,帽心反转在外边儿。
周景看了几秒,最后没能掏出烟盒,抬脚走了过去。
“许副队眺望天空思考人生?”周景走过去,拍了拍许岁良好着的那边肩膀。
“那儿。”他手指向天空,“发现一颗星星。”
这种回答周景属实没料到,他看了许岁良一眼,他的眸子里有亮光,被路灯的明亮罩下,皙白的皮肤在黑夜里显得格外耀眼。
但似乎不怎么高兴,细看眉宇间其实带着几分冷漠感,并没有外表看起来的张扬洒脱。
周景回过神,顺着许岁良的指引寻了过去。
压黑的空中,只有飘零的雪花。
周景寻过一片,脖子仰酸了也没瞥见许岁良嘴里的那颗星星。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杵这儿莫名其妙地找一颗星星找半天,实在是太幼稚了。
周景收回眼,刚向旁边一瞅就正撞进了许岁良深邃的眸子中。
“我猜,周队长心里藏了一个人。”许岁良突然说。
周景微微一愣,“…”
“星星处于超高空,云层处于高空,而我们是从下往上看的,下雪时,云挡住了星星。”许岁良将衣服拉链拉到顶,“明明什么也没有,许大队长却执着地看了好一会儿。”
“我猜,你很孤独。”周景直勾勾地看着他,“有朋友的人不会把时间花在这上边儿。”
许岁良也没气,垂了垂脑袋,下半张脸兜进了衣服里,“我确实没有朋友。”他安静地盯着地面,“但我从前有个朋友,很重要的朋友…”
许岁良用力地吸了一口气,“我以为很重要,但事实证明,不管多大的人多大的朋友,最后总会离开的。”
周景沉默着,站在许岁良的身旁安静地当着聆听者。
“我现在就是…接受当下,适应当下,享受当下。”路边有台阶,许岁良一只腿躁动地踩了下去,抬头望着周景,“不随意地敞开心扉,但是能随意地接受好意。”
“人到实在不行的时候就试着忘记或丢掉一些不好的东西,因为最后总会不在意的,所以不如早点儿不在意。”
“没必要一直对我说这些。”周景直白地道,伸出一只摁住了许岁良的脑袋。
“周大队长太自信了!”他敞亮一嗓子甩了甩脑袋,甩不掉,另一只腿也因为头上的压力踩了下去,“那喝得叫一个天荒地老你死我活!”
周景低眼睨着他,“许副队,我脸疼。”
闻言,许岁良一下就乐了起来,刚想跑就被周景一个胳膊夹住了脖子,他跳下台阶,手捏作拳头假惺惺地冲许岁良的方向挥去一个连击。
许岁良被压得半弓着腰,无奈配合着他这份幼稚。
“啊!”许岁良连连后退,“死了!周队!”“别打了!”
听着,周景不禁放松了些心情,他开朗地笑了几声,出口是白雾气在黑夜里肆意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