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声》文孙

8、春和景明，万物复苏

　　大家的情绪好像都用尽了，安安静静围坐在壁炉旁，白板上正投射着《霸王别姬》，小林努力睁大眼睛抵抗着醉眼朦胧的倦意，瑞安抱着抱枕乖乖的看着电影，唐晶和杨振在身后的吧台里切着水果，夏鱼的眼神游离不定，姜眠一个人坐在单人沙发上，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威士忌，冰块和玻璃杯的碰撞声，清脆冰冷。“时间有点晚了，咱们早点回去休息，女孩子熬夜对皮肤不好的哦，”杨振站在唐晶身后，“你们之间要不要留个联系方式，我们大人不在的时候，你们自己约着出去玩”。四个孩子互相加了微信，瑞安的头像是一个黄昏时刻坐在海边的女孩侧颜背影，姜眠抬头看了一眼瑞安的侧脸“应该是她自己”。小林的头像是一个躺在床上玩手机的卡通肥兔。小林刚睡醒的懵懵撞撞，在门口吹了寒风恶狠狠的打了一个哈欠。“我送你们到停车场，”说完转身去吧台后面拿出三件浅灰色毛线披风，先递给了全身佝偻缩成一团的小林，再是唐晶，瑞安。四个孩子并排的走在大人身后，夜好像比刚来的时候更幽黑，风像是要吃人的妖怪，瑞安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眼里酸酸的，一个不小心踩到了石块，斜着身向右摔去，姜眠伸手环上瑞安的腰，把女孩儿抱在了怀里，不知道是不是健身的原因，瑞安觉得环在腰间的手有些用力，瑞安的神经深深地捕捉到了触感，姜眠再一次拉紧胳膊，怕女孩儿摔下去，女孩儿的腰盈盈一握，自己也是谈过几个女朋友的，但都不是这种心尖上痒痒的有些烦躁，眉头皱起，低头，离瑞安的脸越来越近，瑞安有一双漂亮的眼睛，是那种柔和的轮廓，双眼皮，毫无攻击性的温柔深邃，点点月光洒在眸子里，又加上惊慌失措的无辜，真是弱不禁风。小林快夏鱼一步，扶回瑞安“没事吧，安安”，瑞安觉得脚踝有点不舒服，但还能走路的，摇摇头“没事”，“越来越冷了，咱们快回车上去”，小林把毛衣披风递给了姜眠“谢谢啦”，轮到瑞安递过去的时候，瑞安觉得自己被拉扯了一下，莫名其妙，难道是自己的错觉。“拜拜”“拜拜”姜眠一个人转身入了黑夜。”能不能放那个曾梦想仗剑走天涯，就是《曾经的你》”小林回了车上倒是精神了。“回了城里，路灯都闪眼睛”，小林打开车窗“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瑞安想把她拉回来，“会感冒的，快回来”，唐姐把车窗锁了起来“下次，咱们白天的时候再出来兜风，这车还可以敞开的，下次让你玩个够”，“好啊好啊啊”“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看一看世界的繁华，年少的心总有些轻狂，如今你四海为家，曾让你心疼的姑娘，如今。。。。。小林唱着唱着把自己唱哭了“我只是太开心了，哈哈哈哈”一边哭还安慰着身边人。夏鱼摸索着兜里，上午多拿的创可贴还在兜里，瑞安的左脚踝被石块划了一道五厘米左右的伤痕，微微还留着血渍，夏鱼把创可贴轻轻的贴了上去，瑞安正转身和小林看着窗外的夜景“那是寺庙吧，塔尖还亮着呢”，瑞安从两年前开始，只要路过寺庙便会去拜一拜，心里想着明天去看一看，只觉得脚踝碰到什么热的东西，热了一下，但也没放在心上，目光依然停留在窗外。
　　旅社一楼灯火耀耀，一群人聚在一起玩游戏，都是来自四面八方的兄弟姐妹。小林回到房间，先是打开抽屉皱着眉头吃了一大把药，瑞安看着有些担心和疑惑。“没事，止疼的，忍了好久，”瑞安面无表情的坐在床头，像没了气的气球，无力，无可奈何的失落感。好像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残酷痛苦的角色。小林裹紧被子，声音虚虚柔柔的“我先睡啦，晚安”，唐姐正在浴室洗澡，哗啦啦的水声也挡不住门外的欢笑，那份热闹欢乐刺痛了瑞安敏感脆弱的心，瑞安想把自己藏起来，才刚刚看见了一些光明，又拉着自己躲进黑暗。
　　窗外的汽车启动声吵醒了瑞安，今天中午要退房去工作的地方先熟悉一下环境，瑞安脚步轻轻地去了浴室，一张年轻的面容映在镜子中，有些可爱扁平的鼻梁，虽不精致，但柔和了五官，刚睡醒的眼睛扑闪着睫毛，有些肉肉的小方脸难掩秀气，薄唇轻启就把牙膏塞进了嘴里，换好衣服，小林还在熟睡中，瑞安犹豫再三没有叫醒她，“唐姐，我先走了，我就在海边，有空就来看你们”，唐晶轻轻拍打着瑞安肩膀“注意安全，好好吃饭，”。风轻云淡，春和景明，万物复苏的季节，好像什么都可以重头开始。瑞安找了一辆单车便没再回头，此去又是一段新的人生，山高水长，日子总要过下去的。“欢迎，欢迎，我们的贵人来啦”，客栈姐姐热情地介绍着，大厅的吧台里站着两个女孩，靠左边的女孩一看就没有化妆打扮，碎碎稀疏的斜刘海，戴着一副镜框偏窄的眼镜，皮肤不算白皙，也有些粗糙，单薄的眼睛有些怯懦，只顾低着头，扎着马尾辫，上身穿着深蓝色卫衣，而她旁边的女孩则是鲜明的对比，上身一件黑色小香风外套，衣领上点缀的白色花边更显贵气，面容画着精致的妆，双耳戴着珍珠耳钉，头发精致地盘在头上，皮肤白皙细腻，性格爽朗的主动向瑞安打招呼“哈喽，我叫邵佳妮，叫我佳妮就行，”说完搂过身旁女孩儿的肩膀“这是赵群，叫阿群就行，阿群性格比较腼腆，但是人很好哦”，邵佳妮话语间有些强势，喜欢自己主导一切，应该是狮子座吧，瑞安的闺蜜很喜欢研究星座，瑞安连带着也被灌输了很多星座知识，“浩俊，快下来，咱们来新伙伴了”一个穿着黑色运动裤，白色卫衣，脸被手里抱着的塑料箱子遮住了的男生，一步一步从旋转楼梯走了下来。“哈喽，”一张稚嫩的脸，笑眼间还有些调皮地从最后一层楼梯跳了下来，额前留着刘海，浓眉单眼皮，鼻梁高挺，皮肤白皙柔嫩，巴掌大的脸格外显得可爱。“这是王浩俊，人如其名，长得是有些帅气”邵佳妮像是在介绍自家弟弟一般骄傲开心，“他在这里是最小的，我们就故意叫他小浩俊。”瑞安的笑意里还是有些羞涩“我叫瑞安，你们叫安安就好”“掌声欢迎”王浩俊的声音调皮中夹着稳重，给人一种靠谱的感觉。“再次给大家说一下，等我走了，瑞安就是你们的负责人，你们年纪都相仿，沟通起来也没有代沟，我这个老阿姨就不打扰你们了，”“芳姐，你说什么呢，你永远在我们心里占第一，”佳妮真是人情练达，瑞安的脚脚吓得向旁边挪了一步，自己永远没办法如此高调地表达情感。“你们都去忙吧，我和安安交代一下剩下的事”，孙姐带瑞安坐到了用茶区，“这是丽江的百年古树茶，你们年轻人一般很少喝茶，但是在我们客栈消费的群体，都是一些对茶感兴趣的人，你也试着了解一下茶文化。我们的装修也是围绕着亲近自然，归于自然的主题，屋顶，墙面都大量选用了竹子架构装饰，”红茶浸泡在盖碗里，有些糯香萦绕而起，瑞安观察着孙姐的泡茶步骤，姿势。橙褐色的茶汤，红而亮，有鲜活感。入口茶汤顺滑，滋润喉咙，淡淡的糯米香，瑞安觉得自己已经爱上了这个味道。“阿群是我们的固定员工，浩俊和佳妮都是义工，只要没有原则上的错误，我一般也不会说他们什么。他们俩年前会走，阿群春节会留下来陪你，年后她要回家几天，春节那几天就辛苦你们了，我也是受人之托在这里帮忙，我家里面也有其他事要照应，节后老板娘有可能会来帮你们，隔壁村子里还有老板的表弟在，有什么急事也可以给他打电话，”瑞安认真的记着孙姐的话。下午我让阿群先带你熟悉一下房间环境，和各类用品使用方法。咱们这有两个阿姨，一个打扫卫生，一个给客人做早饭还有员工餐。你们主要做好网上接单还有线下服务好顾客，特别忙的时候大家都互相帮帮忙，但是日常一定要做好分工明确，赏罚分明，有人在的地方总少不了是非对错。”瑞安回头看了一眼吧台里说说笑笑的伙伴们“有人在的地方便有江湖，哪里都是是非之地，不是闭上眼就能逃避的。”孙姐拿起车钥匙，“我去城里买点肉和水果，晚上咱们吃烤肉喝啤酒。”孙姐看起来小小的，可眼里藏满了睿智与精明。阿群带着瑞安去查房，“阿群，你多大啊，看起来比我小好多，”瑞安温柔的探寻着，“刚满十八岁，过了生日我便来这上班了，”黑色帆布鞋底已经磨到了极限，深蓝色牛仔裤膝盖处微微有些褪色，只是背影过于干瘦，有点像站立式衣架挂在那。欧式的旋转楼梯盘旋而上，琉璃吊灯倾泻而下，“孙姐说，这的设计师是哈佛毕业的，好像很厉害的样子。”瑞安面试的时候确实有被这的设计风格所吸引，““大气舒适”，大家一般对住的地方最大的要求就是舒适，可以让身体由内而外的放松，休息。”“二楼和三楼的户型都是一样的，左手边第一间是最大的套房，居中的是两间最小的海景房，靠右侧的是超大浴缸房，”阿群打开左手边的套房“每间房都有独立的阳台，直接就可以看到海景，”拉开阳台门，直面的海景视野堪称一绝，一排红杉树站在水里，像骄傲的骑士，海面向远处平铺一段蓝色丝绸，丝绸上镶着成千上万的闪亮钻石，风安静的没有呼吸声，楼下来往的游客有些喧闹，还有相爱的情侣在拍婚纱照，婚纱的裙摆洁白轻柔，西伯利亚来过冬的海鸥还恋恋不舍地盘旋在半空。阿群拿着小本子一样一样介绍着，床品用的是谁家的大牌，床垫也是进口的，咖啡机也是某大牌，瑞安听完介绍最好奇就是房价了“这间房一晚价格是多少”，“周末的话三千左右，周中工作日也就两千五左右，”果然一语惊人，这房价是多少人半个月的工资。“三楼的视野会更好些，房量紧张的时候会比二口加价两百”，瑞安点点头表示理解。“咱们还有星空露台，晚上没人的时候我会去看星星，”阿群转身眼睛闪闪泛着光“晚上真的好多星星，有时候还会看到流星”。瑞安被女孩眼里的纯净朴实吸引着，阿群给人很踏实的感觉。爬到露台的时候两人都有点喘，明明才爬了三层楼梯。打开门就是两盆一米高的绿植盆栽，“这是孙姐买的招财树，说是还可以驱赶蚊子”。绕过盆栽才是真天地，整个海景一览无遗，豁然开朗也不过如此了，露台设计是两个套内的正方形，中间的正方形凸起做成了休息区，放着两个蒲扇和一张小方桌，而凹下去的地方是水池，水池里放了很多粉色莲花灯，浮萍片片相围，衬得莲花越发逼真。转身向后看，便是严峻巍峨的苍山，山顶浮着大片白云，压迫感冲击着视觉。阿群和瑞安坐在蒲扇上晒着太阳“洱海还有一个传说，叫“望夫云”只要苍山顶有大片的云，洱海晚上就会刮大风，传说是南诏的公主的化身，她与苍山上的一个年轻猎人相爱，因她父王反对，便找人把猎人害死，打入海底变成石头，公主因此愤怒抑郁病死在苍山上，公主的精气化作一朵白云，怒而生风，后来便把这云称为望夫云。为什么惊天动地的爱情都是悲剧呢”，瑞安故作老生常谈的样子“爱情十有九悲的”，阿群一脸迷惑眼神像在表达着“我还小，你别骗我”。瑞安觉得有些可爱“走吧，咱们去配电房看一下，咱们的核心力量”。浩俊正在从二楼仓库搬椅子，阿群开口问“还要搬几个，浩俊哥”浩俊笑得可爱开朗“没事的，你们忙，”说完看向瑞安，“瑞安姐，以后有什么体力活，就喊我，一定要对我物尽其用，我很厉害哦”说完秀了一下左手的肌肉，瑞安点头压抑着笑意“好的，谢谢”，瑞安喜欢这个男孩子，不是男女之情，他身上有种单纯真诚的美好。“今天只有两户客人，都出去玩了”佳妮在前台正玩着手机，抬头看见两人。瑞安回以笑意点头，温柔亦不失礼节。人和人相处最基本的礼节就是尊重，同龄人之间还好，但是对于年长自己的同事或长辈，言语间的尊重是和谐关系的基础。瑞安在陌生人面前大多都是安静，不善交际的对象。瑞安敏感的心就像蜘蛛网一般可以捕捉到身边人的一切敏感信息，同时也深受其影响，别人的说话声大一点，关门声大一点，放盘子的声音重一点，眼神，语气，情绪，瑞安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放在生活里这份敏感对瑞安是无益的，但换一面看，用在工作中是瑞安一大助力，瑞安可以敏锐快速地捕捉到客人不悦的情绪，然后第一时间进行补救，瑞安可以从客人的话语中分析出他们的需求，喜好，什么类型的性格，喜欢怎样的交流方式，等等。有些人说“一个认真工作的人是最有魅力的”，这句话在瑞安身上充分体现出来。“你好，你们这还有房吗”一对老年夫妻从正门走了进来，瑞安用恰当的热情和稳重迎了上去“您好，咱们是想哪天住呢，我先看一下有没有空房”，“今天住，四个人，我儿子和儿媳妇还在停车场”，“好的，咱们是今天刚到呢，先坐一下，喝杯水休息一下，我安排人带咱们看一下房间”瑞安工作时候有种“少年老成”的感觉，成熟，稳重，总是会把握好每一句话的分寸感。瑞安对陌生的客人没有一点畏惧感跟羞涩，表情自然语气平和，但是若把瑞安放在人群中，或者一群朋友里，瑞安的不安，敏感，自卑就会被无限放大，只能安静地藏起来。“三楼的视野好一点，刚好有两间相邻的空房”阿群在吧台边小声征求着瑞安的意见，“二楼还有空房吗”，阿群看了眼电脑上的房态，再次确认“二楼也有相同的户型”，“瑞安看了一眼那对老夫妻的腿脚，瑞安拍拍阿群的肩膀，笑意温柔“先看二楼的房间吧，咱们楼梯爬起来还是有些累的”，瑞安对房间设施还不是很熟，怕自己回答不好，就跟在阿群身后辅助她。进了房间，此时正是午后阳光温和适合散步的时间，人行步道上来来往往的都是游客，偶尔一辆观光车一闪而过。打开阳台拉门，人流的热闹话语声，清晰入耳。“我们家靠海边很近，早上还可以在阳台看日出”，老伯看了看楼下皱起了眉头“有点吵，我们带着一个四岁的宝宝”，阿群努力解释着“我们这是网红打卡点，水里的红杉树也是特色，所以人会有点多”，瑞安上前一步，靠在阳台边“现在是旅游旺季，游客有些多，下午五点以后大家都去古城吃饭，楼下只有很少的人在散步，早上八点以前几乎是没有人的，早起看日出，或者去海边散散步呼吸新鲜空气，舒服又惬意。”老伯和阿姨点点头“那等我儿子他们再看一下，他们满意我们就定下来了”。“好的，那咱们去楼下喝点茶，等一下他们”，佳妮和浩俊在吧台里玩闹着，声音有些大，瑞安看了一眼，淡然一笑“浩俊，帮我去停车场接一下人，可以吗”阿群乖乖恭敬地站在瑞安身后，和吧台里两人的欢乐毫无关系。有的人无忧无虑，毫无后顾之忧，有的人小心谨慎，毕恭毕敬。人生的际遇就是如此的不同。“收到，瑞安姐”奶乎乎地回应声，少年飞驰而去的背影落满了阳光。瑞安带老伯夫妻俩去休息区喝茶，瑞安对感兴趣的东西总是学得很快，有模有样的学着孙姐，第一遍温碗，洗茶，注水，闷一会儿。老伯拿出包里的保温杯“能给我泡一杯吗，老了就喜欢喝茶”老伯笑得和蔼，透过玻璃窗的阳光照得眼角周围皱纹都泛着慈祥。“有些像爷爷的笑”“当然可以，来云南就一定要尝尝普洱茶，我给您单独包一点”，爷爷笑得开怀“哈哈哈，好，谢谢你啊”。“瑞安姐，我们回来了”。带着宝宝出来旅行，难免带的东西会有点多，浩俊两手各提着一个超过三十寸的黑色行李箱，一米八的身高都被箱子挡了半截，“我们看过了，挺好的房子”。“那我们就不去看了，你们满意咱们就住这”，老伯儿子拿出钱包就付了钱，没有任何议价。浩俊两只手试着掂量了一下行李箱，看样子是打算一口气全拎上去，老伯儿子手里拿着婴儿车。两个姑娘在前台登记身份信息，瑞安上前一步拉走了一个箱子“一次拿一个，明早肩膀会很疼”瑞安可记得每次大学期末回家，在地铁站搬行李后第二天肩膀的酸痛。浩俊还试着扯回去“听话”，瑞安语气严肃了些。浩俊接过房卡，先拿了一个行李箱走在最前面，瑞安等大家都上了楼梯，吸了一口气拎着另一个行李箱非常非常吃力地上了楼，快到二楼的时候浩俊接了过去“哎，我等一下就下去拿了，这是男孩子的事，这下明天疼的就是你啦”，瑞安先喘了口气“我只帮你一次，这个确实有点重，我已经后悔了”浩俊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