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声》文孙

37、我们没有走过的路

　　夜里的“妖风”吹得玻璃摇晃，瑞安惊醒觉得胸口酸胀，原来自己刚刚在做梦，梦醒的时候自己朝着家的方向奔跑着。瑞安梦见了妈妈，瑞安对妈妈的期待究竟是什么？手机屏幕正显示着凌晨两点，房间温暖舒适，加湿器正柔柔地冒着水雾，赤脚走在地板上可以感受到地暖的温度。床头的果盘里放着昨天新买的樱桃，瑞安已经好多次告诉阿姨她的房间不用麻烦打扫，可阿姨依旧每天会把卫生间和洗手台擦的光亮，还会在床头放一盘水果。几乎和客人是一样的标准。除了工作中的烦恼，瑞安的生活处处都被照顾着。瑞安披上一件大衣外套，一个人缩在沙发上看着无声电影。瑞安看着电影里少女和妈妈欢声笑语的模样。“如果时间倒流回妈妈二十几岁的时候，自己一定会和妈妈做很好的朋友，一起去旅行，一起吃喜欢的美食，一起去游乐场，然后让妈妈错过爸爸，这样就不会有后来的故事。瑞安问自己“如果真的重来一次，你真的会让妈妈错过爸爸吗”。瑞安迟疑了。
　　瑞安记忆里对姥爷的回忆一直是模糊的，有着军人般正直严肃的面孔，一直躺着或者坐在炕头的最里边。姥爷病着，在妈妈需要父亲站在身后的年纪，而这一切的变故，源于生命的脆弱，妈妈还有一个曾经读大学的弟弟，一个瑞安不曾见过的帅气面孔，瑞安记得姥姥家西屋放着四个超级大的纸箱子。里面全是小舅舅的大学课本，直至今天瑞安都不曾翻开过，翻开那段灿烂的青春年华。小舅舅是家里唯一的高材生，白色衬衫的口袋里总会别一只钢笔，最后那支钢笔在车站换了一碗面钱。妈妈心里的花儿好像就是在这一刻开始慢慢枯萎的，最心爱的弟弟因为没钱当掉了喜爱的钢笔换了一碗面钱，最后在摇摇晃晃的面包车里离开了人世，
　　姥爷一病不起，妈妈不过十八的年华是如何接受这个噩耗的，妈妈应该蹲在家门口咬着牙哭过无数次了吧。
　　妈妈直率又善良的直脾气在兄弟姐妹里一定会被当作脾气暴躁的小妹，大姐憨厚善良，二姐精明自私，大哥仁厚无知。小妹直率善良，小弟聪慧纯良。在那个文盲丛生的时代，妈妈凭着聪慧读到了高二，可家里孩子太多，姥姥有三个女儿，两个儿子，没有人照顾到青春期敏感叛逆，渴望自由的妈妈，。妈妈去了服装工厂，做起了流水线的活。妈妈后来总会后悔的连连叹气，后悔当时没能读完的书。妈妈在工厂认识了爸爸，爸爸带妈妈回了家。奶奶是不同意的，爸爸没有听奶奶的话，一个人乘了车去姥姥家，一定要娶妈妈。妈妈当时一定是被爱着的，在那个爱意单纯的年代，妈妈开心到没有问爸爸“有没有房子，有没有稳定的工作，有没有足够的彩礼”，妈妈嫁了，瑞安不知道是妈妈对爸爸的喜欢还是妈妈也想逃离出那个大家庭。听妈妈后来哭诉着，现在住的房子是爸爸后来借钱盖的，奶奶由于顾及着大儿子和大儿媳妇，奶奶没有帮过出一分钱一份力。爸爸是多么善良心软的人，后来爸爸太多的沉默证明了奶奶的偏颇。妈妈勤劳陪伴着爸爸走过了一年又一年。妈妈除了直率的暴脾气，总是出口成章的骂人词汇，妈妈可以称为勤劳与节俭的代言人。
　　春和日暖，柳絮纷飞，十岁的瑞安站在家门口的沙堆上，从黄昏站到天黑，院子里的两个大平瓦房黑漆漆的，没有一盏灯，抬头看着天上还算圆润的月亮，瑞安有些害怕的等待务农还没有回家的爷爷奶奶。两个小时前二姨打电话说姥爷离开了，妈妈站在地上一边穿衣服一边说自己不孝，瑞安那时还不懂什么是生死离别。瑞安记得妈妈总是哭，原来是太多的离别啊。妈妈内心的花儿又枯萎了一些吧。
　　瑞安并不是完全好学的孩子，爸爸在瑞安小学二年级的以后选择了去遥远的南方打工，爸爸用编织袋装着厚重的棉被，厚大衣皮夹克，踏上了孤独的征程。妈妈一个人应对着躺在推车里的妹妹与并不聪慧好学的瑞安，还有村子里那些随时想要吃人的街坊邻里，一点点的蝇头小利都不会放过，欺软怕硬的大善人。村子里慢慢的开始盖大棚种草莓，推土机“咕隆咕隆，，嗡嗡，，”的在土地上咆哮着，村子里的人都睁大眼睛的看着这个赚钱的机器“我家也盖一个”“我家也要弄一个”，勤劳节俭的妈妈想着可以赚钱，再辛苦也得干。于是找到推土机的大哥排了一个推土地的队，等到如约的日期，妈妈坐在地头，沐浴着毒辣的太阳。脸庞有种狰狞的晒红，看着推土机”咕隆咕隆”地咆哮在别人家的地头。妈妈的脾气一瞬间像点燃的发动机气缸，小跑着走过去”不是说好的给我家推地的吗”，推土机大哥不紧不慢的说“他家说有点急，明天就给你弄”，妈妈看着推土机“咕隆咕隆”的齿轮，妈妈不足一米六的身高刚刚到推土机的大轮子那，妈妈转身就往家的方向走，泪水再也忍不住的洒满脸颊，泪水流经暴晒的脸庞应该是“嘶嘶”的疼吧，妈妈的黑色劳动裤上画着坐在地头时汗水和黄土的混合油彩画，在阳光明艳的午后闪闪发亮。如果爸爸这时在会有多好，这时候能有人撑腰多好。
　　后来爸爸回来了，妈妈依然没有离开那片土地，妈妈的脾气越来越暴躁。瑞安看着门后贴的福字，回忆犹如海浪一样侵袭而来。爸爸妈妈每年大年三十都要大吵一架，妈妈觉得爸爸没有一件事能做好，瑞安也有些不能理解的是，大门口挂的红灯笼连着三年，每年初一晚上都要被风吹掉一个，妈妈围着灯笼的问题就能呼喊半小时，瑞安会一早就跑到爷爷家躲开两人的战争，大年三十的午饭瑞安可以吃两顿，第一顿在爷爷家吃完，马上就跑回家再吃一顿。瑞安喜欢和爷爷奶奶一起准备宗谱祭祀的食材，瑞安好奇地看着画面上的老神仙，还有一排排的名字。瑞安还不知道多年后的自己，在上面看见了爷爷的名字。烟花年年都会盛放在夜空，妈妈正握着手机背对着瑞安，妈妈小小的背影。妈妈的大姐姐疯了，在烟花盛放的除夕。大姨抱着小女儿在邻居家看人搭台唱戏，妈妈拥紧的怀抱挡住了女儿的呼吸。大姨接受不了事实，刺激到神智不清，大姨家里的大女儿才十岁，十岁的姐姐就这样没了妈妈的依靠。妈妈会时常打电话问一下大姨女儿的近况，二姨家离姥姥家比较近，妈妈言语里总是希望二姨可以多去看看姥姥和大姨的女儿。二姨一心只想着赚钱早点给自己儿子在城里买上楼房。瑞安的大舅舅终身未婚，一直沉迷在靠彩票发家的美梦里，妈妈偶尔提议想让姥姥来家里住几天。可姥姥不放心家里一天到晚只知道喝酒的大儿子。二姨更是没空管娘家的事。最后大舅舅在院里种菜的棚子里点了一盆碳把自己送走了。当初小舅舅出车祸赔了一笔钱，妈妈想拿一部分让大舅舅走得体面些。二姨固执的不同意和妈妈断了联系。后来的后来瑞安终于明白，为什么妈妈每次和爸爸吵架，都只是一个人躺着不吃饭，妈妈没有其他的家可以回。妈妈有被好好爱过吗？瑞安不知道。可如果让瑞安走一遍妈妈走过的路，瑞安办不到，此时温柔娴静的瑞安会比妈妈做的更好吗？瑞安如今连路过都觉得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