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春迢迢》爆炒牛柳

2、阴差阳错

　　“汪伯，他、他到底能不能醒过来啊……”
　　榻上的青年眉清目秀，隽逸不似凡人，尽管面色惨白，也无损他的仙姿玉貌。
　　汪凝自救下他那日起，便日日在他床前守着。
　　如今过了近三个月，他却还昏迷着。
　　汪远看着汪凝这副紧张模样，自然也知道她多半是心悦于这个来历不明的公子。
　　他叹息着——对方显然是高门贵人之流，不知来历，恐招惹祸端啊……可谁叫，小凝自幼便失了父母，他们再如何也只能宠着她了……
　　一丝狠戾从他眼中划过：大不了就将这个公子囚在府上一世。
　　虽然心里千般思绪涌动，汪远最终还是微笑着捋了捋美髯：“小凝，放心吧，他受的伤基本都被身上的玉佩的力量挡住了。这么长时间没醒，多半是因为受到了元神的冲击。”
　　汪凝握着齐吟远的手，细细地凝视他的眉眼：“汪伯，我现在真是又盼着他醒来，又不想他醒来。”
　　汪远何时见过她这般忧伤无措的模样，一时间心疼又不解：“为何呢？”
　　风轻柔地抚过少女的发，她依旧恋恋不舍地看着他，慢慢的，眼睛里涌出了泪花。
　　“我心悦他，可是他偏偏已经成婚了。”
　　汪远如遭雷击：原来小凝居然知道对方的身份！
　　少女眼中含泪，泫然道：“他是齐氏家主，我很小很小便恋慕于他。”
　　汪远狠狠一怔，不料对方的身份居然高贵至此。
　　可他从未见过小凝哭过，更何况此刻少女抽泣着剖白自己这几个月的煎熬。
　　“我本来想，等他醒过来便送他回齐氏，可是汪伯，你知道么……”她哭着哭着却笑了，“我自知身份低微，从来没有妄想过可以遇见他。你知道么，我能碰到他看着他照顾他——这些对我来说是多么快乐啊！”
　　“所以我现在恨不得他不要醒过来就好了，就这样留在我身边……可是，我又想他醒过来，他合该是天之骄子，又怎么能陪我在这里荒废一生呢？”
　　汪远不忍道：“小凝……”
　　汪凝不住地抽噎，紧握着青年的手：“所以求求你快醒过来吧，求求你……你醒过来，我便知梦该醒了……”
　　“快醒过来吧……”
　　“求求你……”
　　是谁？
　　哭的那么凄惨，一声声的哀求……
　　他感到头痛欲裂，心里也有个声音不断的告诉自己：快醒来吧，她需要你，快醒来吧……
　　无数的声音嘈杂着，搅乱他的思绪，他的心脏。
　　他突然一阵的难过，好像再不醒过来，那个姑娘就会用漂亮的眼睛哀怨地看着他——他最不舍得让她落泪的啊……
　　“诗迢……”他终究是破开了重重梦境，挣扎着发出声音。
　　“诗迢！”这一声，却是彻底让他醒了过来。
　　他看到了陌生的少女握着他的手哭成了泪人，那一瞬间他的脑海里有张梨花带雨的容颜与之重合。
　　他的头痛极了，一片空白。
　　“你是？”在少女惊诧莫名的目光里，他疑惑地问。
　　汪远神色一凝，发现榻上的青年是表情空白的，他阴鸷的神色慢慢缓和了过来。
　　他上前，关切道：“这是怎么了，一醒来居然什么都不记得，快叫府医来！”
　　守门外的亲信便急匆匆地去了。
　　汪远对上汪凝疑惑不解的目光，安抚地笑了笑。
　　“我的确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我记得，我好像有个妻子，她的名字里是不是名字里有‘迢’字？”青年说着，眼睛却看着仍紧握他的手的汪凝。
　　那一瞬间，汪凝似乎懂了汪伯的意思。
　　她懵然地看向汪伯，在对方肯定的眼神里，紧张地干巴巴道：“夫君忘了吗，你从前唤我‘阿迢’的。”
　　话出了口，她心中一片慌乱，又有苦涩与后悔交织。
　　她不敢再看青年的眼睛，生怕他戳穿了她。
　　那眉眼温和的青年却轻轻地擦干她的泪痕，温柔笑了：“我说梦里为何一直有人唤我，抱歉，是我回来的晚了。”
　　少女一怔，似乎没能想到他居然如此温和相待，她的眼泪又不争气地落下。
　　青年叹息：“怎么是泪做的人，从前很少见你哭，这次都怪我……”
　　看着眼前两人气氛正好，汪远便悄无声息地退下。
　　廊下正下着大雪，汪远站着看了半晌，突然唤道：“阿全。”
　　“奴在。”
　　“吩咐下去，以后府上小凝小姐的小字便是‘迢’。房内的是为妖兽所伤，失了忆的姑爷。”
　　“是。”
　　……
　　宋诗迢刚醒这几日，敲打了番生了异心的旁支，之后便一直闷在屋子里处理公务。
　　她虽然看不见了，却挺会使唤人——南涧春被她拉着念了不知多少晦涩的句子，又不知给她写了多少字。
　　她到了这副田地，却还怡然自得，偶尔的公务批红上还叫他落下些有趣的句子——多半是等着齐吟远回来给他看的。
　　南涧春本来想着可以见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但完全落了空——对方在一众侍女的照顾中别提过的多滋润了。
　　他被她使唤了几日，慢慢地变得不耐起来。自他成名以后，还从未有人敢这么使唤他，通常让他感到不耐的人，多半都折在他手上。
　　可他却还动不得她——小春虽然是个弱女子，魂魄却□□的很，直到今日，他还是偶尔会被其支使着做一些怪事。
　　就比如这日，刚好轮到南涧春值夜。
　　他抱着灯笼在外头呼呼大睡，结果睡到一半，突然便醒了。
　　“怎么突然下了大雪，夫人的窗还没有关上……”嘴里不由自主地念叨了几句，南涧春便知道又是那残魂的影响。
　　他压又压不住，只得顺着对方，走进了内室。
　　室内的炉火早就被雪水熄灭了，一帘风雪呼啦啦地灌进来。
　　他的衣袖被吹得一阵乱飞，忍着刺骨冰凉的雪，将窗推上了。
　　这下身子湿了七七八八，南涧春也总算感受不到那么残魂的存在了。
　　他欲回去换身衣服，却突然看见屏风那挂着汗巾。
　　南涧春便施施然走过去拿起了汗巾，脸还没擦干净，便听见屏风后一阵压抑的哭声。
　　他挑挑眉，心道：原来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全藏在晚上了。
　　看热闹还是回去？
　　南涧春果断地选择了看热闹，他绕过屏风，一把子掀开了被子。
　　灯影幢幢下，她缩成一团，抖如筛糠。
　　宋诗迢的眼睛死死闭着，却不断地有泪水涌出，没入她的发，打湿了锦衾。
　　那一瞬间，南涧春觉得古怪极了。
　　这是魇着了？
　　他拍了拍她的脸，一手的泪，顿时嫌恶地在汗巾上一顿擦。
　　“夫人？”
　　她浑然不觉，仍自发着抖，泪水像怎么都流不尽似的。
　　南涧春这才注意到她红红的脸，又屈尊降贵地摸了把她的额头——滚烫得想要燃烧起来。
　　他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一时间得意地笑了：“宋诗迢，你居然还有病到要死的这天。”
　　南涧春这些天的阴霾陡然散尽，他太喜欢看金尊玉贵的人落难了。
　　从前是跪在他脚边求他放过宋诗迢的宋成御，如今是蜷缩在他身边病到要死掉的宋诗迢。
　　难得的好心情让他一时间懒得打理湿掉衣物，就这么坐到她床前，仔仔细细地观察起宋大小姐的悲惨模样。
　　她莫约是烧的太厉害了，烧到糊涂，开始一声声低低地唤：“阿父……小九……”
　　后面全变成了一声声“吟远”。
　　前面几个都是已经死了的，最后一个是快要死了的。
　　南涧春托着腮，凑到她耳旁好不得意道：“他们都死啦！”
　　看到宋诗迢紧紧皱起眉头，他愣了愣，然后便是轰然大笑：“哈哈哈……居然听见了哈哈哈！”
　　或许是上天都看不过去他的嚣张，下一瞬，他的笑容止住，居然有滴泪顺着脸庞滑了下来。
　　南涧春一怔，心中诡异得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伤痛，看着宋诗迢，居然越看越怜惜。
　　他知道一定是该死的小春捣的鬼，可他却无可奈何。
　　心口充斥着苦涩的怜惜与怅然，这感觉实在太过陌生，南涧春居然觉得这属于小春的情绪让他差点难过到窒息。
　　泪水一滴滴地落下，打湿了他的衣服，怎么也止不住。
　　该死的小春！
　　他想骂出声，可是被影响到的身躯只是徒然地流着泪。
　　南涧春哭的不可自抑，被残魂驱使着换掉了宋诗迢身上湿透了的衣物。
　　他就这么仔仔细细照料了她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