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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 64 章 ...

  •   “你看着他吧,我有点事。”

      裴戎躲避开我的目光,拿起了摆在小桌台上的钥匙,谁知道刘关风一把拉住他,“不是,你去哪儿啊?”

      裴戎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答非所问:“最多两个半小时就回来,麻烦你了。”

      “欸欸欸,你这是哪的话!别走啊?咱俩话还没说明白。”

      “有什么好说的。”

      “怎么就没好说的了——”

      刘关风低着头弯着腰,视线追逐着裴戎的正脸,一路大步紧跟着追着他出去,然而没过半分钟,刘关风便就又回来了,满脸的落寞。

      肯定又瞒了我些什么。

      “裴戎去哪里了?”我蹙着眉问。

      刘关风眨巴了几下眼睛,摸摸鼻子道:“工作上的事,你别管了。”

      我的两生都是在一声声“你别管了”的善意欺瞒中,糊涂并愚蠢地度过。

      心力交瘁的自我厌弃,以及恨自己的无能狂怒,几乎要将我整个人都彻底击垮掉。

      我讨厌自己。
      但讨厌自己也没用。

      最搞笑的是,我竟然曾真的以为这么没用的自己,这辈子起码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改变点什么,结果变成现在这样……

      其实现在的我时常怀疑,难不成虚无和挫败,才是人生永恒的真相?
      但毫无疑问是,没有人是救世主,上辈子的裴戎不是,这辈子的我也不是。那问题来了,我与裴戎这么长时间的踽踽独行,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为了证明苏既潮有多牛逼?
      难道是为了证明命运不可改变,天意有多难违吗?
      难道是为了佐证和这个胜者为王的世界,究竟有他妈的多操蛋吗?

      于是在层层的疼痛与恨意中,我在一个又一个的梦里,同样也找不到答案,我不知道自己的结局在哪里,却像是已经能够看见自己今生的墓地,只是这不甘心仍旧牵拽着我,旺盛的恨滋长着我被偷取的生命力……

      刘关风见我的发呆的状态不对,一手揽过我的肩膀拍了拍我的肩膀,用了点力道:

      “没事吧兄弟,嗐,这都是命,咱们凡事都得想开一点。”

      我强撑出一个笑来:“好意心领了,兄弟。如果你是我,你怎么想开?”

      刘关风的脸色也是有点发青,小幅度地舔了舔唇,叹口气道:“哎,再怎么说你已经是爆炸案伤的最重的了,你要想想,因为你的这么一通闹腾,起码这犯罪分子的计划没能实施下去。”

      其实他真没必要安慰我。
      我几斤几两自己知道。
      我有多可笑自己也知道——我现在这样半死不活、活不过半年的样子,还不是正中某人的下怀——我怕得不是死,我无法接受的是那人还在逍遥法外。

      谁知刘关风见我没听进去他的安慰,进一步压低了声音,凑到我的耳边道:

      “哎,真的啊,这样,我给你透个底吧,上面怕媒体引起更大的社会恐慌,所以让各方面把这消息给压下来了,但是那天你真的帮了不少忙,反正你倒下之后,我们搜获了苏既潮600多公斤的炸药——你知道600公斤炸药是什么概念不?能把一个矿坑炸开!虽然击毙那两个人的主要功劳是裴戎的,但是吧,怎么说呢,裴戎违规操作,间接导致了君庭酒店的爆炸,现在只是停职查办就不错了,所以现在局里考虑,把排爆着600多公斤炸药的功劳,给你报一个见义勇为——高考加分的,知道不?”

      我眨眨眼眼,笑了。

      我哪里需要高考加分啊。

      我能不能活到高考出分都是个疑问了。

      于是我的重点很自然地偏向我关心的重点:“六百多公斤炸药?……他苏既潮就算再有本事,怎么能在市区里弄得出这么多?”

      “啧,这不敢上过年吗?打着烟花爆竹的幌子钻的漏子,哦,还有过年卖的那种氢气球,这小子搞了上千个氢气罐,君庭酒店的爆炸属于氢气爆炸。像这种社会危险性极大的人,自作聪明起来,啧,可真是有够呛的。”

      一股毛骨悚然的冷意爬上我的脊背,我深吸一口气问道:“如果苏既潮将烟花爆竹制成的炸药,埋伏在别的地方,为什么裴戎当时的那间房间,里面为什么会有专业枪械,门上还绑了一个哑了炮的定时炸弹?”

      刘关风的眉心也深蹙起来:“那个18层的毛坯房里,的确是装了不少的炸药,还有一把TAC-50狙击步/枪,这玩意可是个大家伙,所以应该是苏既潮本来给准备一个高级窝点,但是裴戎提前一步撬门进去,掌握了武器之后,苏既潮就进不去了,只能假模假式弄了个能跑倒计时的机子在门外边,吓唬人的罢了。”

      我有点无法相信,因为这不是苏既潮的作风:“你确定那只是吓唬人的?”

      我回忆着那天见到的装置:“我感觉那不像假的。”

      “你又没见过真正的炸弹长啥样,别说是你了,连裴戎都被糊弄过去了,不过裴戎看不见那个箱子的正面,被糊弄过去也是正常,我们的排爆组说,那个装置根本没和炸药连起来,线就是断的。”

      我垂下眼睛,目光失去了定点,因而有些晦暗道:“那也就是说明,苏既潮本来就没想杀裴戎,他不舍得裴戎死,只是想借着这个装置,把裴戎关在屋子里面。”
      刘关风神色有些怪异,将我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不舍得裴戎死,不想让裴戎死,是啊,古队也是这么说的——从安全套,到那封邮件,还有当时苏既潮在电话里的那通发疯,苏既潮好像在反复证明,裴戎和他之间真的发生了点什么,但是就算是这样,也没有人会真的往这个方面上去想——谁他妈会真情实感地相信,一个犯罪分子是是真的不想一个警察死掉?

      “可他是真的,他苏既潮是真的,他他妈的是在乎裴戎的死活!就算把我们耍得团团转,自己的放出的狠话,落成一个没实现的大话,也他妈的作证了他真的不想让裴戎死的这一点,所以别说是古队怀疑苏既潮喜欢裴戎,就连我都怀疑他真的喜欢裴戎。

      “妈的,你知道这有多离谱不?!

      “就被裴戎停职的这几天,一直被翻来覆去地带去问话,问为什么不向组织上报苏既潮对他有意思,问他到底是否和苏既潮存在某种不正当关系,据说从小到大所有细节都问了上百遍——妈的,这事儿别说是在警局传遍了,就算是在你就诊的那个医院里,现在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你是不知道他们说的有多难听,什么一个男警察被一个男疯子搞了,什么……算了,不说了,妈的!”

      刘关风忿忿地在桌子上猛敲了一下,我的唇角紧跟着那声巨响,僵硬地下撇,呼吸是前所未有的轻,像是要断气一样。
      然而我的语气却悠悠地,听不出什么起伏,声音轻轻地:“这就是苏既潮要的效果,他要让裴戎身败名裂,和他同流合污。”

      相似的话我以前便警告过,只不过那时候,完全没人相信罢了。

      刘关风没注意到这一点,他依旧沉浸在愤怒里,眼角挤出几条厌恶的细纹,骂骂咧咧地继续说:“哼,这小两个月过来,现在的海川就算不说是监控全覆盖,但半个城的关键点都有探头了,我就不信这苏既潮还能猫到哪儿去!

      “你说,他总不可能还真会隐身术对不对?落网是迟早的事儿,我估计最多就是这个月月底——欸,李与,你说句话啊,怎么生病了以后就跟个闷葫芦似的。”

      我的胸膛微微起伏着,咬着牙忍受着长久的疼痛,有气无力地回应他道:“会的。”

      刘关风见我满脸布满了细汗,终于停止了输出,转而关心起我的身体:“哎,你好好休养着啊,说不准匹配你的□□明天就找到了,你这可千万挺住啊。”

      我摇摇头,微笑着说:“怎么可能。”

      “那有什么不可能的,人死复生的传说都有,说不准人间就有奇迹呢。”

      我心里牵挂着事儿,没心思再跟他打嘴炮,叹了口气道:“还有刚刚说一半被打断了,北京那边的房子,你找你爸妈托人看了?”
      “啧,”刘关风一咧嘴,“你怎么还提这个,我都说了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再说,那是给裴戎买,裴戎也是我哥们。”

      我的手腕轻微动了一下,目光平稳地看着刘关风:“我知道你家很有钱,但是你家就算再有钱,你也说了,裴戎只是你哥们,更何况你工作没多久,自己赚的钱也没多少,用你父母的钱,给哥们儿买房,说出去……也怎么听怎么不合适吧。”

      “李与……”

      “我知道,你听我说完,”我面无表情地承受着身体的疼痛,安排后事般说道,“我爸现在已经在证券交易所了,能取出200多万,我会把这笔钱分成三份,其中一份本来就是给裴戎买房子的。”

      “我靠?能有200多万?这么多?”

      “嗯,本金就有60多万,加上这几个月的股价一路疯涨,运气好,”我不动声色地扯回话题,“——我记得你说过,裴戎亲生父亲家住的那家小区,算是高档小区,你再托人帮我多看看地脚,不行就把资料发来给我也看下,反正我也闲着,我总感觉那边的房价未来应该还能涨,如果有合适的话,最好就买同一个小区的房子吧。”

      刘关风道:“嗐,行行行,我再托人去看看,不过这事儿吧,我作为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说哈,还是觉得不太靠谱——裴戎的性子你不知道么?就算你给他在他爸的身边买了房了,这房子他能要么?”

      “他会要的。”

      我笑而不语,因为这是我今生送他的最后一份礼物。
      就算他不要,也没处还了。

      “好好好,”刘关风退了一步说,“就算他真的要了,但也不代表他会住进去,就算真的住进去了,也不代表他会和他亲爸来往啊?”

      我顿了顿,稳住自己的声音尽量不发抖:“先买着再说吧,未来的事情……谁知道呢,有血缘至亲的人在身边,总比不在身边好,我是总担心……”

      担心万一我走之后,裴戎会太孤单了。
      更担心裴戎在未来的某一天,会在没人知道的角落死去,
      最担心是在哪怕是在裴戎死时,都再没有人能将他记得。
      所以我要将一些羁绊帮他连上,越紧密越好,越难分越好——即便这听上去有点不靠谱,也有点像是徒劳。

      于是我的话没有说下去,毕竟有些事情不适合说出口。
      但刘关风略微悟出了一二,因为他的眼神也暗淡了下来,嗫喏了一句“你为他操心得倒是多。”

      我有些虚弱地看着刘关风脑袋顶的发旋儿,强撑着笑着说了一句:“我喜欢他嘛。”

      刘关风:“……”

      一脸便秘似的抬起眼来,“行了,知道你喜欢。”

      我的目光却放长,玩笑中多了几丝深意的沉重:“……所以啊,我以后要是不在,你得替我照顾好他,绝对不许有了媳妇儿忘了兄弟,知道不?”

      刘关风哽了一下,立刻翻脸道:“滚滚滚,少说丧气话。”

      “我认真的,你答应我。”

      刘关风又很重地叹了口气:“好,我答应你了。”

      说了这么久的话,我的体力实在有些不支,刘关风便将我扶到床上小憩了会儿,中午又将我拽起来吃了碗烂锅面,他煮的,实在不敢恭维,清汤寡水的面里飘着一点葱花,又窝着一个散了黄的蛋。

      我也不是不给面子的人,只不过这次真的只是吃了两口,就疼得再也吃不下,于是只能迷迷糊糊地又睡了。

      到下午两点左右,我依稀听到开门声,是父亲取好了钱,从外面回来,于是我连忙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身,这时便眼见父亲已然坐在了我的床边,紧蹙着双眉,风尘仆仆道: “股市里的钱已经按你说的,给你取出来了,总共260多万,分成了三份放到了三个账户里,你这是打算要做什么?”

      刘关风从门外探进头来,目光也定定地盯着那三个存折。

      我望他一眼,伸出手将三个存折接过,状似无意地打开看了眼,将其中一百万和六十六万的那两个收起来,压在枕头的下面,剩下一只还剩100万,则是攥在手里,重新交到了我父亲的手中。

      “爸,这个给你。”

      小老头的手僵住,完全没有接过的意思,眉头还蹙得更紧地说:“你好不容易赚了点钱,给我干嘛?”

      “这里面有60多万的本金,本来就是你的,再加上40万,就算是你借我的利息了,”我尽量将语气放得轻松一些,“爸,无论有没有我,你都得健康长寿地活下去……”

      话到此处,父亲浑浊眼球里有了明显的水渍,我便不愿意再继续煽情下去。

      “这一百万是留给你做手术和后续治疗的钱,您就当我尽个孝道,无论如何都把病治一治吧——我查了查,肿瘤医院xx科的那位邱主任是治你这个病最好的大夫,你今年带完了高考班,就去找他。”

      我的声音稍微颤抖,但也是竭尽全力将重要信息吐露得清晰且完整——这个邱主任便是上辈子治好父亲的病的主刀医生,这辈子当然还是要找他。
      然而我生怕这个倔老头不听话,或是没有意识到我强调的医生和医院的重要性,于是求助般朝着刘关风看了一眼,也希望他能帮我记下来。

      谁知这时,父亲眉心拧得更紧,“我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你先操心好自己。”

      他这样说我更着急。

      “爸,你答应我,这届高考完之后,一定找这个邱大夫看,行不?这个邱大夫他看得最好,咱们多花点钱也不怕,一定把身体治好了。”

      父亲叹了口气,强忍住眼角的泪水,宽慰我道:“好,我答应你——我说你不用忧心的意思,你可能没理解,其实这个大夫,裴戎早就跟我说过了,我本来就打算要去看,所以你……”

      “裴戎跟你说过?”

      “嗯。”

      我唇边的假笑终于要碎掉一般,整个人被定格住,在那一瞬间,我的耳中兹拉一声,发出尖锐的声响,整条脊梁骨被一股强烈的电流感麻痹了一样。

      “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问。

      父亲道:“半年以前?就你当时刨根问底的那个,裴戎当时在房间里给我看他找的专家的资料,还锁了门的那次,不告诉你是……当时对你隐瞒了一点病情,怕你担心。”

      ……

      “……所以,他当时给了你一个比房产证大一些的牛皮纸袋,然后你将这个纸袋子,藏在了我妈的遗物箱里。”

      父亲抽了口凉气,古怪道:“你怎么连这都知道?我翻我东西了?”

      我几乎整个人都失去了知觉,目光直愣愣地盯着什么都没有的前方空气。

      我的声音冷得可怕:“裴戎是单单给了你邱主任一个人的资料,还是连带别的医院、别的大夫的都有?”

      “就邱大夫一个人的,”我爸有点莫名其妙,“怎么了么?他说他已经都替我选好了,这个邱大夫就是最好的专家,所以就给了我这个人的。”

      我闭上了眼睛,眼泪顺着眼角哗啦啦地流下来,无论如何都止不住。

      我的嗓子痛得甚至说不出一个字来。

      父亲和刘关风似乎发现了我的异样,赶忙贴上来查看:“你怎么了?李与?李与?哪里不舒服?”

      我整个人抖成筛糠。

      心里的痛却比身体上的更甚。

      ——我痛得要发疯!

      痛得求死不能!

      于是曾经半梦半醒的昏迷里,我感到最古怪的一个问题,终于再次萦绕上了心头……

      我用尽全力地抬起眼来,直勾勾地注视着父亲的眼睛,近乎绝望地向父亲问道:

      “爸。”

      “啊?”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血型是B型的……”

      “就你大出血的时候啊,小时候没给你做过血型检测,你妈生你的时候……李与?你到底怎么了李与?你别吓爸爸啊……”

      我彻底闭上了眼睛,魔怔了似的自言自语道:

      “那裴戎怎么会知道呢?裴戎怎么会知道啊……”

      “什么?”
      “——你到底怎么了,李与?”

      我摇摇头,喉头滑动一下,将一口血生生咽下去。
      这时,钥匙开门的声响咔哒咔哒响起来。

      没过两秒钟,裴戎推门而入。

      他逆着光,

      携着一身的清风。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第 6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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