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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 60 章 ...
苏既潮话音一落,整条街似乎都坠入了沉默。
我感到一股刺骨的寒冷,迅速流失的血液正在带走我的体温,心跳加速得厉害,呼吸变得急促——我试图吸入更多的空气,但似乎氧气总不够用。
眼前的世界开始变模糊的同时,我的每一个动作仿佛都需要极大的努力,可苏既潮的声音油然萦绕在耳畔,“被我上”三个字无论用何种方式,也解释不出别的意思。
由是我感到一阵眩晕,身体不听使唤般贴近了那个样貌丑陋的黑衣男人,混乱的思维像被风吹散的烟雾。
这时便听古胜利的一声怒斥:
“李与!不要靠近!你之前是怎么答应我的?服从命令!”
下一刻,电话里的笑声更加猖狂起来,一串笑声从听筒里传出,听上去荒诞得甚至有几分滑稽:
“哈哈哈哈哈哈,古先生,先不要这么激动,李与在做正确的选择,你为什么要制止他呢?——他为了裴戎愿意付出生命样子,实在是令人心生敬畏,虽然是有一点点的小愚蠢,但我想...嗯,瑕不掩瑜,还是能够被理解原谅的。”
古警官道:“苏既潮,你现在就是那秋后的蚂蚱,没几天能蹦跶了,我劝你还是老实一点,趁早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啧,”苏既潮发出极为不屑的一声,“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话,你自己信么?”
古胜利:“......”
“——看你阅读理解做得不太好的样子,我最后强调一次,我的条件只有一个,在10分钟之内,我只要李与出现在我面前,否则,不仅你们的小警花儿会被我操得很漂亮——我发誓,你也会,你们所有人都会。
他的声调陡然升高,像在吟诵诗歌的美声歌唱家,
然而实则他的腔调很难听,只是表演性的人格被拉长。
“一起来看焰火吧。”苏既潮道,“一起过我们之间的最后一个年。”
.....
话音一落,苏既潮挂断了电话。
电话的忙音如同山呼海啸般,要将我耳膜挤爆,鼓胀发痛的心脏骤停,我望向古胜利,和眼前穿着黑衣服的那个男人。
这时却已有训练有素的武警官兵将黑衣男人围住,早就准备就位的医护人员则拥向我,给我的两只手臂抬高,并对我使用了止血带。
黑衣男却并不觉有什么,一张麻木的脸定定地看向我,声音不乏见过大场面的镇定,甚至有几分苍老:“你们可以先给他止血,然后考虑一下,让我带他走。”
古胜利很微妙地挑了下眉毛,凝视黑衣人道:“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处境?苏既潮我们是暂时摸不到,抓你可还是轻轻松松!”
“你们抓我也没用,”男人一动不动地样子仿佛被设置了程序的机器人,“炸弹在苏那里,具体位置我不知道。”
炸弹。
两人对视五秒,古胜利眯起形状温和的眼睛,目光却极锋利:“哼,炸弹的位置你不知道,那你准备把李与带到哪里?”
“把李与给我就行了,如果想知道在哪,你们大可以跟上我,我会把李与带到苏老板告诉过我的地点。”男人语调毫无起伏地说,话罢,他又向警察递来了一只u盘,“苏老板说,这是挂掉电话后可以给你们展示的材料。”
“他给你什么好处,你这么替他卖命?”古胜利冷声质问,然而黑衣男人一言不发,示意他可以先看u盘。
于是当u盘被接过后,立刻有技术骨干将其插上备用的新笔记本电脑。
倒是没有病毒之类的,u盘你所装的东西很“干净”,只有一段31MB大小的视频,储存时间显示着40分钟前。
视频里的镜头虽然有些模糊,但完全能看清火药和计时装置,拍视频时还有一个52分钟的倒计时。
周围的环境一晃而过之后,镜头便被怼向了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
睫毛根根分明、清晰修长,颤动着便如同冰雪被清风拂过,黑如深潭的瞳孔中却端的是毫无任何情绪。
但或许由于这双眼睛太过漂亮,便也没有任何人能拒绝这样一双眼的注视。
——是裴戎的眼睛。
视频定格在裴戎的虹膜上。
我活动了一下疼痛难忍的手腕,勉强被包扎好的地方,仍旧持续不断地洇出血迹,四肢发冷、肌肉无力的感觉更甚,然而我用了点力,从护士姐姐那里抽回了自己的手,余光向下一瞥,落在黑衣男的身上,商量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我的声音很轻:
“古队,就算我回不来,我也是自愿的——换句话说,如果用我一个人换一座城市的安全,也没什么,记得给我追个见义勇为奖,帮我照顾好我爸。”
古胜利的眼睛一横,尖锐的眼神颇为责怪地甩向我,然而我却看出,他有点动摇了。
只不过这人嘴上仍然坚持,脖颈因愤怒而吼出了根根青筋:“你懂什么,你怎么知道这里面可能是不是陷阱?就算你和他去了,也可能并没有任何人会因此获救,懂吗?”
“不会的,”黑衣男人解释道,“苏老板从来很讲信用,说过什么,便会做到什么,如果李与和我走了,10分钟后的爆炸不会发生,裴先生也会暂时安全。”
“......”
我试图集中注意力,但思绪却无法完全凝结。
或许我的皮肤正在失去颜色,变得苍白,就像一张失去血色的纸。然而我的面部肌肉却像是结了冰似的,好像没事人一般。
我用眼梢瞟了黑衣人一眼,声线很轻:“所以他说裴戎活着,是真的吧。”
黑衣男人道:“嗯,裴先生是苏老板最珍视的人。”
我“嗯”了声,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说:
“也是我的,只不过我们珍视他的方式,好像不太一样。”
时间以秒计数,从指尖溜走。
古胜利神色复杂,已经在打电话向上级请示。
我心不在焉地看向地上歪倒的矮男人尸体,黑衣男人沉闷的目光直视着我,仿佛要将我整个人看穿,于是我垂下眸去,大脑企图分析苏既潮的一系列操作及阴谋,然而尝试无果,因为失血过多,我的脑子已经有了缺氧的感觉,唯有执念支撑我站在这里,强撑着罢了。
半分钟后,得到了上级指示的古胜利,走过来对我说:“李与,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身边的医生替我道:“从这个目测的失血量来看,他的情况不容乐观,最好还是平躺下进行大量输血。”
“那就给他输,尽快一些?”
“问题是他不知道自己的血型,我们正在给他加急检测,就算最快也需要20分钟左右。”
——而现在,距离苏既潮挂掉电话,已经过去了起码3分钟了。
事不宜迟。
“各血型的血袋都先备上可以么?”
“由于输血一般是到医院才会进行,为了保证操作安全,一辆正常的急救车中是不会携带血浆的。”
古胜利的腮帮子一紧,咬着牙说完了这句话,又立刻看了黑衣男人一眼,“行,那你刚刚说过的,我们可以跟着你。”
那个其貌不扬的男人冷着脸道:“对。”
“那你带路吧,我们跟着你们一起——不许耍什么花招!”
“好的,跟我来。”
黑衣男人的身体被搜过一遍,连鞋底都没有放过之后,确确实实缴械干净之后,警察任由他向着我走来。
我深吸一口气,有些勉强地站起身,一阵剧烈的眩晕感直冲天灵盖儿,然而还是勉强站稳:“向着男人的方向走了两步。”
我的视线落在黑衣男人的喉结处,正准备跟着他走上去时。
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一幕发生了。
——咻!
毫秒之间,子弹破空!
所有人的动作一停,连西北风都很配合地瞬间安静。
我与那黑衣男人四目相对,只见这人的眼球向外凸出,眼里也写满了不可置信,显然是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眼球便失去了转动的能力,腥臭的脑浆飞溅了我一脸!
虽仅一枚子弹无法将人打成筛子,可他居然在近在这个时候被射杀了?!脑瓜子被开了瓢?!
和上一个人相似,同样射穿的是太阳穴。
我有点意外,向着古胜利的方向一瞥,却发现不仅是我有点意外,包括所有警察在内,在场没有不意外的。
现场气氛凝固,安静得甚至有点吓人,伴随着古胜利沉声对属下骂道:“是哪个射的?——给我立马去查!”
惊慌失措的中年医生查看了一下男人颅骨处的弹孔,倒抽一口凉气,实事求是道:“这个弹孔和刚刚抬走的那一位,打出来的形状很像。”
古胜利的动作一滞,面色又更黑了些许,紧接着立刻蹲下身来查看,并得出结论道:“确实是差不多的距离和相同打出来的,操,这怎么好像是TAC-50狙击步/枪的子弹?——痕迹科在吗?——先把他搬进室内,再马上让痕迹科马上过来现场确认一下!”
一阵喧扰之后,周围再度恢复忙碌的安静。只是低气压的气团仿佛笼罩在上空,没有人说话或交谈,于是只能任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过。
有人在回拨那个手机号码,然而苏既潮现在已经关机,5分钟前才打来的号码现已拨不通;
也有人在查那个手机号的具体位置,通过特定的定位技术来获取移动手机或终端用户的位置信息,但以现在的技术仍然需要时间,大概确认了经纬度之后,还有密密麻麻的下一步;
我则是遵照医嘱,彻底平躺下了,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这种感觉……
就好像露水马上要从干瘪的叶片上蒸发殆尽,发出了绝望而紧迫的求助,但它依旧寂静无声。
子弹确认的过程还算快速且顺利,毕竟什么枪械这种有明确型号的东西,很好查。
不好查的是这两次阴枪是谁放的。
特警队长一同检查黑衣人的伤势,并提供着一些专业信息:
“不可能是我们的人放的枪,TAC-50狙击步/枪目前是部分西方国家的军队及执法武器,不是我们的,全长1488mm,空枪重量超过20斤,像这种重枪械在国内根本没有使用。”
古胜利问:“能判断开枪的人是在什么距离开的枪么?”
于队长摇摇头:“距离真不好说,这把枪,在前两年,才刚创出过世界最远狙击距离的记录,它射程老远了。”
“啧,”古胜利棕褐色的眼睛眯起来,“规格这么高的装备,如果要过海关根本不好运输,真不知道它是怎么偷渡进来的。”
于队长补充:“而且,这两抢的准头太准了,都是正中太阳穴,一分不偏。”
我坐在阴影里沉默着,听到这里,慢慢回过头,眼底闪过一片阴翳,明明是平躺着,心跳却更快:
“当时那矮子中的第一枪,我在还站在他的位置;这个人的第二枪,我和他距离只有五公分,他的太阳穴离我很近,再打偏一点就能打在我喉咙上。”
古胜利和于队长闻言相视片刻,沉吟未语,我又说:“所以要么是这个人想杀我,一不小心打偏了一些;要么是这个人枪法了得,本来就是要杀这两个人,还打中了。”
古警官眸色晦暗,脸色很难看,于队长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道:“如果是前者,那也太凑巧了,两枪都恰巧打中太阳穴——需要点技术含量的啊?起码得是专业的。”
话音一落,古胜利的眉头终于皱得更深,低声嘟囔了一句,算是自言自语:“会是什么人呢......如果是苏既潮,这逻辑不通啊,刚挂了电话,我们正准备一起达成他要求的条件,然后就他妈的突然反悔了?把自己人给嘎了?他图什么呢。”
于队长问:“有没有可能是不想让我们的人一起跟着去?”
“不对,这个黑衣服明确说了,我们可以跟着,苏不介意,以他的行为表情来看,不像说谎,而且应该就是苏既潮教给他这么说的。”
“那这就更奇怪了,难不成......是要阻止我们过去?”
两个警察针对这两枪讨论了一会儿,却仍旧莫衷一是,没得出一个统一的结论。
我则是一边听他们说话,一边降低着存在感躺着,目光盯在那插了u盘的笔记本电脑上死死不放,眼见那视频逐帧播放,终于跳到了裴戎的眼睛那里,我喊了停:
“不好意思,倒回去一下。”我对于那个正在解码视频的姐姐说,“我想再看看裴戎刚刚的睫毛。”
女警皱眉瞥了我一眼,看样子似乎听说过我和裴戎的关系,因为她表情颇为复杂,仿佛欲言又止。
“你有什么事吗?”古胜利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替她问。
我说:“我想数数裴戎的睫毛。”
众人:“?”
我这才发觉自己方才的表述有点问题,听上去像一个真饿了的变态,于是有点有气无力地勉强勾了下唇角,解释道:“裴戎的眼睫毛很多,上眼睑的睫毛尤其长。”
“你到底想说什么?”古警官打断我问。
我道:“他平时的睫毛的睫毛都是上翘的,不是视频里这个样子。”
“你是说这眼睛不是他的?”
“不,肯定是他的,”我咳了一口,虚弱但笃定地说,“但是我感觉这张的眼睛...说不上哪里奇怪,有点像他被孙力抱走那一天的样子——不是样子,我是说感觉。”
“嘶——”于队长难以理解地倒抽一口冷气,“这还能有区别?”
“当然有,”我斩钉截铁道:“我每次见他,感觉都是不一样的。”
古胜利勉强挑了下唇角,语气之中不乏不信任地:“别人都是看女朋友的口红色号,你是看睫毛,啧,你觉得这视频是用的原来拍的拼接到一起的?”
“嗯。”
我望着视频沉默片刻,缓缓道:“裴戎的射击成绩好么?我怎么觉得...那两枪都是他开的。”
“——哈?”
“第一枪是为了救我,第二枪...应该也是为了救我,这很合理......”
我的自言自语有点小声,没指望任何人附和,下一刻,我在古警官和于队长惊诧的目光下站起身来,伴随着剧烈的眩晕感,我向外走了两步,望向子弹射来的方向。
鳞次栉比的高楼林立,黑压压的窗户如同老树树干上的方形虫洞,只是不知那一枚里才藏着一只小猫头鹰。
“...苏既潮在骗人吧?”我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凭大量的直觉与少数的逻辑分析起来,“苏既潮有没有可能在骗人呢?他或许...根本就没在裴戎身边——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
我说着便向那位极有经验的老刑警看去,古胜利的下齿在上唇上用力咬了下,目光死死地盯住东北方向的大楼,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随着我的畅想展开了思路:“如果射杀这两人的,真的是裴戎,他现在正持有枪械还能随意开枪,那他和苏既潮正在一起的可能性的确微乎其微,但也不能完全否认苏既潮自导自演、故意杀掉自己人的可能,毕竟这人太有病了。”
我摇摇头,很淡定地反驳:“如果持有枪支的是他,那他刚刚一定会把我一起杀了。”
于队长道:“而且这两个死掉的,刚刚明明也有机会把李与弄死,啧,却只是要给他放放血,应该也是被提前嘱咐过的,使用这种不至于让李与立马死掉的方式?”
我抬起双手示意了一下,唇边带上了几丝无奈的苦笑,却是止不住地出气多进气少:“是啊,这一左一右,划得还挺对称,跟一副小镯子似的。”
古胜利瞥我一眼,似乎在苛责我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然而下一刻,我转身一手撑住墙壁,勉强支撑住了身体,向着某个方向一指:“去那栋楼的下面看看吧。”
身边二人循声看去:“哪栋?”
疼得厉害的脑壳,大概估算了一下:“按这条街的分号方式,那边应该是56号,啊不,更可能是58号。”
“为什么?”于队长惊讶质疑。
我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深吸一口气,走到我方才所站立的位置,并用裴戎曾交给我的方式去解一道数学题:“第一次我站在这儿,子弹是从我现在目光延长线的这个角度为中心线并左右125度的范围,射过来,打中矮子的太阳穴。”
话罢,我又大步一迈,往后跨了一步:“第二次在这里,黑衣男在我面前5公分左右的这个位置,他比我矮个七八公分左右,当时面向西南方,如果也要打中太阳穴,射击方向就要从这边走。”
我用食指一指,于队长瞬间心领神会,用双臂比划出两次射击所交叉出的范围,“靠,30度左右,这一片的延长面上,还真是那栋楼看上去...嘶,视野最合适?”
古胜利顺着于队长的描述看去,深吸一口气,半晌极为郑重地看了我一眼,“你这脑子,倒是和裴戎同志一样灵光啊。”
我不常接受这种夸奖,此时更无心耽于这种毫无意义的称赞,强撑着沉重的眼皮,又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几乎是屏住呼吸道:“现在已经九分钟了。”
古胜利没有看表,却精确且沉重道:“是9分28秒。”
话音一落,空气瞬间凝滞了似的,沉重感压得人喘不过气。
两秒后,古警官自己按住了对讲机,于是我的微型小耳机里也穿出了他的指挥声:“防爆组就位,各单位就位,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如有变化第一时间行动。”
护士走上来两步,勒令我赶紧回救护车里躺好了。
我不想让她为难,然而是在不差这30秒不到的时间,我向亲眼看着那个裴戎最有可能所在的方向,于是放缓了脚步,演技勉强上线,十几步走出了十几年的速度......
10、9、8、7、6……
5……4……
3——
2——
1。
……
静谧的街道上毫无任何响动,仿佛深夜里的一座安静坟场。
揣在怀里的兔子终于停止了跳动一般,我颇有几分脱力地按住护士姑娘地胳膊,借力站稳了一点,跟着她的步伐往急救车走去,就听那银铃般的女声骂骂咧咧地嘟哝道:“你这急性失血这么多,通常10-15分钟人就没了,你倒好,还有力气到处蹦跶!嫌命长是吧?”
听得出她是真的着急。
我疲惫地扯了扯嘴角,勉强笑了下:“没事,我命大,死过一次阎王都不收我。”
“哼!少说什么大话——失血量较多,造成重要脏器损害,恢复时间也可能要数年,你给我好好坐着,车马上就开了。”
我上辈子被车轮子碾过一次,临死前的时候,也是有个护士姐姐用这么半着急半强迫的语气,命令我不要闭眼,还持续不断地一直询问我是什么血型。
我小时候出生时没验过血,不知道,说了声“不知道”就再也张不开嘴了,放到如今回忆起来,倒是有几分相似之处。
在美女的搀扶下,我亦步亦趋地上了车,安安分分地平躺下,司机便火速开了车。
然而我这心空落落地,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仿佛......就仿佛......
就仿佛我这一走,就再也见不到相见的人了一般,一股打通任督二脉的直觉,在空气中无声地徜徉了瞬间,便攒成了一种瘆人的后怕。
我突然就很想打开车门跳下去,以距离最短的直线奔向那栋被我目光锁定了的大楼。
然而我的理智告诉我,这样做太过于神经质,也多半没有任何意义,除了送掉一个自己的人头,不会有什么旁的改变。
而下一刻。
当急救车路过58号时,我的耳机又发出微弱的电流,而我的心悸感更嚣张之时,古胜利说话了:“58号的18层有东西,有一扇窗户好像被什么东西封住了。”
“——2组去确认,立马确认一下。”
“——消防云梯准备就位,把车道清场,先让消防车开进来。”
听到第一句时,我的手一挥,便已拉开了车窗,
听到第二句时,我已经无所不用其极地乞求开车的司机停车,
听到第三句后,我不是威胁,我已经拉开车门要跳了。
救护车司机似乎在他的职业生涯里,也从来没遇到有病患要跳车的情况,于是未上锁的车门给了我可趁之机,发觉车门被打开他更是大出所料,一脚刹车踩下去,怒骂了一声:“傻逼!你不要命了?!”
紧接着我便又从屁股都没捂热的座位上站了起来,再度从车上跳了下去。
——也不算全无收获,起码这么一折腾,自己走了200多米,节省出不到半分钟的时间。
顺便最重要是,也算是从古胜利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从急救车上飞奔下去,我跑不快,大脑也只能算勉强清醒,没有做缝合的手腕仍在流血,不得不说小时候给我算命的那个老神棍说的没错,我这血光之灾的煞气真是避无可避,但起码这一世的我还喘着气儿。
尽管这剧痛从手腕蔓延至全身的每一寸肌肤,整个人发冷到打颤,的确让我产生了有点想死的幻觉,但他妈一想到该死的人又他妈的不是我,一转念就便又不想了。
求生欲极强的人不会死——这或许是回忆上一世的种种遭遇,“阅读理解”出上一世的裴戎就所坚信的事情,也是现在的我所坚信的。
我的思路便像开了挂一样,体能也是。
——只因为我求的是绝处逢生。
我快步绕过已有警察围上来的正门,绕着58号的一单元走来大半圈,实在有点支撑不住,耳机里也传来古警官通过对讲机的质问:
“李与?你他妈的又要去哪???”
不难听出他着实有点崩溃。
我实话实说:“我去看看裴戎,我感觉他一定在这儿。”
“——放屁!你乱来也要有个限度!你自己不想活了就自己去死!不要在这里胡乱捣乱!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就敢乱来吗?现在的炸弹在哪藏着、犯罪嫌疑人在哪猫着都不知道,就连裴戎可能在的地方都是推测得来的,不一定准确!”
我喘息着活动了一下手腕,摸着黑找到了电梯间,按下上行按钮的同时立刻走进去,脱力地轻叹出一句:“...我大概想明白了。”
“什么???”
“苏既潮的这一系列......咳,动作......咳咳咳。”我按住18层的数字,注视着电梯漫长地攀爬上行,我说:
“他或许从最开始就只是见过一面,然后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他与裴戎是分开走了,为了掌控节奏,他于是去制造一种裴戎一直和他在一起的假象。”
古警官深吸一口气:“为什么?”
“因为他原来有同伙,可以扮成两个人——我真傻,居然忘记了,这样的癞蛤蟆也是一直有同伙的,”我的语气轻松起来,且带着一点笑,“不过其他的部分,现在想起来倒是完全附和这个猜测。”
“你是说避孕套和两封邮件的事?”
很显然,古胜利并没有多么惊讶,语气听上去也是思考过这个方向,这样我的解释便容易了很多。
“是啊,他不断用暗示明示,试图说明裴戎和他发生了点什么,甚至刚刚那通电话,就更典型了。”
“叮咚——!”一声,电梯到站的提示声响起,我走出电梯门。
黑压压一片的民用住宅楼里,是没有声感的楼道灯光。
也不奇怪,毕竟这栋黄金地段的新楼盘才建成没多久,还没交付,入住率也是0。
而古胜利也听到了我这边的动静:“你到18层了?”
“嗯。”
“你站在原地不要动,切忌冲动!”
“哦。”
我有口无心地答应着,依靠在墙壁上粗喘了片刻,瞬间从两扇门上辨认出更可疑的一扇。
或者说,这扇门根本都用不着我辨认。
我明确地感到,自己的心脏有些跳不动了,然而支撑着身体的全部力量爆发出来,我一边和古胜利汇报,一边走进了那扇门:
“1801的门上装了定时装置,倒计时还有3分钟,这表在跳,表盘的光有点暗。”
“......”
古胜利登时便也震惊了,一时之间愣了片刻,才找回自己的语言能力:“是什么样的定时装置,附近有火药么?”
我借着手机屏幕的微弱灯光,将表盘看了个仔细,于是顺藤摸瓜,目光自然而然就向着更高处扫去:“楼道的外面没有火药,但是表上有引线,一直连到房间里面。”
我往电梯正向下跳动的数字看了一眼,闭了下眼睛,这次想也没想,便捏碎掉催促我立刻离开的耳机,轻轻拍响了门。
我的声音尽全力抬高,于是勉强能够听得清。
我叫内容也很简单,只是他的名字:
“裴戎?”
“裴戎。”
“裴戎......”
迟迟没得到回应的我有些绝望地依靠在墙上,多说了几个字:“......你在里面么?听到就应我一声呀,嗨,总不会猜错了吧,如果是姓苏的在里面...哈,那我是挺尴尬的,不过转念一想,和他同归于尽,总比和你同归于尽要好一点吧,如果...如果这辈子能够选择......。”
“——你话怎么这么多?”
灰蒙蒙的玻璃窗上传出一个冷冷的句子,我向上看去,就见密闭的窗子里探出一个很高冷的脑袋尖儿,然而仅仅凭着这个脑袋尖尖,我也看得出,这就是我拼了命、也要在死前见一面的人。
“裴戎......”
怎么是裴戎呢。
我悬起来的心不知该雀跃还是该遗憾,但总之这一刻的我五味陈杂,望向那定时装置时,剩余的时间便也只有不到两分钟了。
1:42:14
象征着秒的单位持续不断地减少、跳跃。
我的泪倏然下来,而那窗内的声音仍是我最习惯的样子。
“李与,你现在去16楼。”
“嗯?”
可我想和他死在一起。
便听裴戎的声音如冰川上的水溶花,沁在我几乎干涸的发烫鼓膜上:
“快一些,一分钟后我要跳了,你接住我。”
-
我不知自己是怎么有力气从地上站起的,事实上,我很多年之后都无法完全回忆起,那晚发生在那一分钟内的全部细节。
我的双腿似乎装上了带发动机的马达,奔向楼梯间的动作犹如一只不要命的鬼,奔向那能逃出生天的黄泉泉眼。
我只知道1601的门是开着的,有可能是根本没锁,也有可能是被人提前撬开。
然而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如一道雷电,不管不顾地劈向了1601的窗!
只有一个窗子是被提前打开了的,于是我向着楼上嘶吼:
“裴戎!”
叫他的名字。
仅过半秒之后,便有一个人从直上方探出一个头来。
即便在黑压压的冬夜里,我仿佛也能看见他眼里的光。
光溜溜的墙面没有遮挡,更不可能有空调机,我粗喘着制止他,声音近乎崩溃:
“先别急着跳!——你有、你有绳子么?”
我问了句废话。
如果裴戎有绳子,怎么可能不用绳子。
但我要急疯了,我顾不了那么多了——在那一瞬间,我甚至想过如果我没能接住裴戎,可不可以先跳下去给裴戎垫一下,然而很快,那把温凉的声线便将我的思绪扯回现实:
“别害怕,李与,我的技术很好。”
他说话的声音好温柔。
而下一刻,那黑影迅捷地蹿动了三下,我本能地张开双手,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便有熟悉的气息一把拽住我的手臂,抱着我往屋内一推!于是——
一片全世界最坚强、最清透的冰,便落入我怀里了。
不行,有点被掏空了,日得实在是有点太辛苦了QwQ。周一大概率是没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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