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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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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英凯没拿裴戎当回事,一边跟上去,一边嘴上贱得不饶人:“我告诉你们哈,动用私刑是犯法的,别以为我不懂法,小心老子告你们去。”
裴戎甚至没再回头看他,率先拐进了另一间房间里去。须臾,宋英凯也跟上,我便再看不到他们两个的背影。
刘关风现在的腮帮子都是气红气鼓的,蔡莹莹则像一个局外人,全程都是状况外,眼下看裴戎带着宋英凯走了,有些紧张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眼火上浇油的大刘,战战兢兢说: “刘警官,周六那天我真的就是早上见了李婷一眼,然后她就走了,也没什么太多的交流。”
“早上你见她干嘛?”
“额,就是她问我,我姐姐那边卖的货嘛,我说我不知道这些,我姐从来不让我管,她就走了,然后应该就是去李与家了吧……”
刘关风再次确认:“卖的货?壮|阳药吗?”
蔡莹莹道: “应该是吧,李婷好像听说这东西很挣钱,就也想干,不过我姐上周五不是刚被带走么,人都在派出所了,他们当然扑了个空了……”
“你姐的存折上,最近又有三笔给李婷的转账,加上她面交给李婷的现金,总共有五万七,这笔钱甚至是你姐卖壮阳药所有非法所得的90%——这么大一笔钱转给李婷,你知道为什么吗?”
蔡莹莹的眼睛左右躲闪,很心虚地看了我一眼,垂下头去:“我不知道啊。我只知道我姐很想在海川市买房,很想很想。”
“还有呢?”大刘继续问她。
“还有就真不知道了啊,她真的从来不跟我说这些,就说等我读完高中,就带我离开青州县,我们就到海川去,再也不在这鬼地方受气了。”
“那李婷是能帮她找到关系,还是能帮她找到门路?为什么蔡晶晶赚了的钱,不自己存起来,反而要放到别人那里?”
“我姐说……李婷姐会买基金,利润高……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了啊,刘警官……”
我听蔡莹莹的回答前后矛盾,明明一开始还说不知道姐姐为什么把钱给李婷,可大刘多问她几次,她便又改口李婷会买基金,有利润。
李婷会不会买基金我不知道,但即便是我这个无关人士都听出来了,蔡莹莹的确有所隐瞒。
果然,刘关风笔记本一合,看了我一眼,也不避讳我,笑了一声说:“得了吧,你姐已经把什么都说了,你也就是看李与在这里,才不好意思讲吧?——你姐买的是什么房,你从来比任何人都清楚,你姐妹俩薅得是谁家的羊毛,你现在更是比谁都明白。”
蔡莹莹脸色煞白,很心虚地低下脸去,祈求道:“刘警官……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今天咱们不是说李婷失踪的事么,她去哪里了我是真的不知道,这一点我是真没说谎!”
刘关风说:“照你这么说,你姐每次转给李婷的钱,难不成是都被李婷买基金了?”
蔡莹莹支支吾吾:“李婷是这么跟我姐说的啊,是不是真买了我哪知道,反正她说是这么说的。”
刘关风也转向我:“你呢,李与,和李婷认识这么久,你知道李婷会理财吗?”
我有几分嘲讽地反问:“她会理财?她要会理财,每月问我爸要钱?她要会理财,我妈的厂被她玩得快倒闭?她要会理财,还会想去了解壮阳药的买卖?”
刘关风暗叹了口气:“李婷从身边各处薅下来那么多钱,每个月能达到三万块左右,却的确从来没有过理财记录或大额消费记录,可是现在的问题是这些钱都被她花在哪儿了?她这次失踪,是带着钱失踪的吗?关于这点,你们俩有没有点头绪?”
蔡莹莹没有表示,一边低着头抠指甲盖,一边疯狂摇头。
而我却从最开始的云里雾里,渐渐抓到一些重点——李婷弄的那么多钱,每个月从我爸这儿抠出三千,又从蔡莹莹那边抠出三万,带着这么多钱,她能去哪?
让我格外费解的是,蔡晶晶为什么要给李婷钱,李婷问我们要钱,还有一层原因在——她对我妈的遗产分配不满,可李婷问你们俩姐妹要钱,你们到底是凭什么给她?
于是,我反客为主,趁此机会对着蔡莹莹开了口:
“所以你们给李婷钱,她到底答应给你们什么好处?”
蔡莹莹神色躲闪,低着头说不知道,这时却听刘关风啧了两声,一副看笨蛋的眼光看向我,揭秘真相道:“蔡晶晶想把她们的户口转到大城市去生活,而李婷说,可以把你们家在海川市的那套房子,低价卖给他们——要不是裴戎发现,你爷俩连家里的房产要被卖了还不知道吧?”
我审判一般注视着蔡莹莹,听到此处,着实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么离谱荒谬的事情,这几个人都能办出来。
我妈曾经在海川市留下了一套250平的房子,那房我妈在买的时候,写的就是她自己的名字,后来留给了我和父亲,但是因为“房主去世过户”在法律上没有规定一个期限的限制,李婷又拒不承认那一份遗嘱,屡次阻碍父亲的过户进程,所以那房子房产证上到现在都写着我妈的名。
可那是我妈留给我和父亲的东西,李婷有什么资格把它卖给别人?
怕不是主打一个木已成舟、先斩后奏,吃准了我爸是个计较不过他们的老实人。
可这事实在是太过荒谬了,更让我怀疑这事在上辈子是怎么发生,又是怎么解决的,于是我神色平静地问蔡莹莹: “李婷说要把那房多钱卖你们?”
蔡莹莹没什么底气地回答我:“……好,好像是四十万。”
我挑眉: “那套房在整个市区最好的地段,再不济也要80多万,她只卖40?”
蔡莹莹把指尖都要抠破了,“嗯……李婷姐写了合同,只要我们每个月都给她一些钱,付够了25万首付,就能把房子过户给我姐……这些我姐在交代非法所得的时候应该都跟裴警官说了……你们真的不用再问我了,刘警官,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
刘关风点点头:“你的口供跟你姐的确相差不大,但我想问问你啊,买房子这种事,难道不应该先看看房产证吗?李婷没给你们看过房产证吧?”
蔡莹莹又摇头:“……我都说了,我姐不让我管这些事,我反正没看过。”
刘关风笑了笑了:“哈,你没看过,你姐也没看过,就算是拿着她写给你们的合同有什么用?房子都不是她的。”
蔡莹莹都快哭了: “快别骂了,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你嘲讽我有意思吗?”
刘关风说:“吃一堑长一智,你们卖/淫的钱给了她还不够长教训,接着继续给她卖命,居然都不知道她在背后搞什么?一张空头支票就能把你们团骗的团团转?”
我禁不住冷哼一声:“不难理解,毕竟蔡晶晶小学都没毕业吧,文化水平太低了。”
蔡莹莹羞得两颊通红,却抬起头来跟我争论: “——我绝对不许你这么说我姐!”
我心底压着气,轻蔑地看了她一眼,故意道: “哦,我说错了?你姐现在要坐牢,还把你的名声也搭进去,不就吃了没文化的亏?”
蔡莹莹拍着桌子站起来:“李与,你真讨厌!你从来不了解我姐姐,就这么说她!我和姐姐拼死拼活也只是想要活下去,我姐姐为了我放弃了她自己的学业,就算她做了一些错事,那也只是因为无知,根本不是故意想沾你家的便宜——你根本不听人讲话,你心里分明从来只有你自己!你不关心身边所有的人,也从来没有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上别人都在怎么生活!就像你之前追了我那么久,我却从来没有过一分犹豫,因为你就是自大、自负、自恋的一个人!我蔡莹莹可以说是问心无愧,我姐姐更是一样,你呢?你问心有愧吗?你有爸爸和那么多人护着你,让你无忧无虑地学习,整个世界的雨都不会淋到你身上,你当然可以高枕无忧地在这里评论我们,好像我们才是小丑一样!”
蔡莹莹喘着粗气,用手背摸了一把鼻涕,不受控制的眼泪又落下来,骂我的时候伶牙俐齿的劲儿却没有被哭腔影响,听我不做声,仍是质问我:
“你是不是以为,我和姐姐要故意昧你和李老师的房子?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我就是我姐被带走调查的第三天,11月2号,裴警官来找到我问话,是他告诉我,我才知道那套房子不属于你姐的,我姐比我早一点,但也不会早很多!
“——如果我们真的早就知道那房子不是李婷的,我姐又怎么会把辛苦赚来的钱都给她?我们也是受害者,你有什么立场骂我们?我们被李婷骗了那么多钱,还都是辛苦赚来的卖命钱,房子现在还是在你爸爸手里,你什么都没损失,你又凭什么指责我们?”
我被蔡莹莹指着鼻子、逻辑混乱地骂了一通,心中觉得简直又莫名又好笑。
但在那一瞬,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曾喜欢了那么久的女孩,眼睛里也有光。
这荒谬吗?
的确荒谬。
这正常吗?
也的确正常。
我知道蔡晶晶是为了蔡莹莹能有受教育的机会,才从小学就辍学,
也知道她们俩的父母从她们很小时就离开,家只剩下她们两个相依为命,
更知道蔡晶晶只比蔡莹莹大三岁,然而为了蔡莹莹,也是从小就想尽办法赚钱……
我甚至还知道蔡晶晶没辍学时,其实成绩很好,甚至代表青州县实验小学去过一次海川市参加科学比赛,因为去过一次海川,从此便开始向往大城市的生活,种下了一个要带着妹妹去大城市生活的梦。
——可我知道又如何?
我的确像她说的那样,无论哪一世都对她们漠不关心。而我对不关心的人和事,从来不怎么在乎,就像她说的那样,我曾喜欢的从来就是她的皮囊。
比如我直到现在才开窍一般地想起来,上辈子的蔡晶晶好像的确实关了进去几年——这种记忆就像是边缘的碎料,在上一世,从来不曾参与到我的生活。
可处在我的视角里,就算蔡莹莹狡辩得多天花乱坠,把自己说得再可怜,却也还是那个上辈子诈骗了我爸一百多万的人,就算我爸当时说她们很需要钱,我也并不觉得这钱应该给,就算现在的蔡莹莹与蔡晶晶仍是受害人,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将来不会变成货真价实的加害者。我虽不知道将来是什么样的契机,让她们一步步堕入深渊。
蔡莹莹的哭声凄烈,似乎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然而我却无法感同身受哪怕一点。
全中国有13亿人,那便起码有13亿的梦,难不成我是渡人于水火的佛陀?把别人都成全了,还要燃烧自我?
算了吧。
我才不管他们有什么苦衷,有什么愿景——这通通与我无关。
她当然可以认为我自私冷漠,但我现在的确丝毫不在意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我只关心她刚刚话里的那一句:
“——你先停停再哭,你刚刚说,李婷在11月1号上午去过你家,本意还是想问你姐要壮阳药的经营方法,而裴戎在11月2号的时候找过你,才告诉你李婷不拥有那处房产的事实?”
蔡莹莹对我抓到的重点感到非常意外,似乎觉得我是真油盐不进。
她理所当然地以为,我是不相信她的说辞,所以梗着脖子又重申一遍:“对啊,真的是裴警官告诉我,我才知道的,你要是不相信,大可以自己去问他。”
是啊,刚刚刘关风也说了,是“裴戎发现了李婷要卖给蔡晶晶我们家在海川市的房子”。
可是……
裴戎发现?
裴戎是怎么发现的?
难不成上周六父亲生日那天,父亲和裴戎在房间嘀嘀咕咕,还藏东西在我妈的遗物箱里,捣鼓的是房产证?
房产证的确是长方形,放在我妈的遗物箱里也合理。
可是在我的印象里,房产证的大小跟我上次见到的那长方形干净区域相比,好像要更大一点。
可让我最困惑的是,李婷拿我们家在海川的房子去讹钱,是上辈子发生过的事情,还是这辈子才衍生出的新事件?
裴戎和父亲上辈子就处理过这件事吗?
如果真的是,为什么我一无所知?
我淡淡地看了蔡莹莹一眼,又问她:“裴戎除了告诉你,李婷不是那套房产的持有人,那天还跟你说了什么?——他总不至于跑一趟,只为了跟你说这个。”
“说了什么?”
蔡莹莹那张漂亮的脸上,露出微妙的神采:“李与,我发现你对裴警官还真是格外上心,他跟我说什么,跟你有关系吗?”
“怎么就跟我没关系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我怎么知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争吵到此处,我与蔡莹莹相看两厌地瞥开眼。
或许以蔡莹莹的视角写下她的日记,我一定是个令人讨厌的反派——这辈子的她和姐姐明明被李婷骗了,像倒是了血霉一样接连碰壁受挫,还要在这里承受我的嘲讽和质问,的确是好不委屈,确实值得不分场合地大骂我一场。
毕竟当人的视角不同,好恶就会不同。
我现在越来越明白这件事。
世界上大多没有真正的天生反派,只有各不相同的视角和各不相同的利益纠纷。
只不过或许真相是父亲说的那样,当生活真的将一个人压到了无法呼吸的程度,他们才渐渐成长为那种为了保全自己,而损害别人利益的人。
我虽然无法原谅,但也渐渐可以理解。
只是现在的我身心疲惫,要顾虑的事情太多,所以没有多余的精力和她们计较些嘴上的得失了。
我心中盘算着裴戎着急着出院,是否有可能和蔡晶晶的“非法经营案”相关,蔡莹莹只说废话不说实话样子,让我非常厌烦。
因为裴戎如果真的只是为了一个小小的、证据事实清楚、能让检察院迅速提起公诉的“非法经营案”,也不至于让裴戎特地跑一趟,再问蔡莹莹点什么。
所以非法经营的背后,极有可能又隐藏着什么?
会不会隐藏着李婷的失踪真相,会不会隐藏着他和父亲藏起的长方形,会不会隐藏着把蔡莹莹等人一步步逼向诈骗犯的真相,会不会隐藏着父亲最后凶杀案的根源?
我想不明白。
我的心中千头万绪,许多事实,就像是一个个证据的线头,不知道沿着这条线抽出来,能揪出一个新的什么。
现在的疑点众多,主要矛盾其实还是集中在,李婷集资消失,还没24小时,他们厂的员工就已经报了警,直到现在立案六天查遍所有监控,还没找到一根头发丝这件事上。
然而很多事是警察的职责,我无权过问,我所关心的人也只有两个,一个是父亲,另一个便是现在的裴戎。
所以我更想知道的是,上个周六裴戎和父亲到底在我妈的遗物箱里藏过什么?上个周日,裴戎找蔡莹莹又问过什么?
可惜蔡莹莹不配合我,这人就像我的克星一样,从来就没让我舒心过,我想从她嘴里掏出点东西,就像比登天还难。
刘关风一直冷笑着看我们两个交流,细致地观察着我们的互动,此时终于用力拍了拍桌子:
啪啪啪!
三声。
刘关风道:“行了,你俩还搁我面前吵上了是吧?”
我漫不经心地看了眼门口,对刘关风说:
“裴戎刚说李婷失踪的案情基本清楚,你看要是没什么要问我们的了吧,去看看裴戎和宋英凯那边?”
刘关风好像觉得我确实有点好笑:“嘿,我还要一个高中生指导我了是吧?”
蔡莹莹也低着头,抹眼泪生闷气道:“刘警官,您还有事儿吗?没事儿我就回去了。”
刘关风看了眼腕表,像是的确没什么想问我们的了,比如李婷的性格、习惯、基本情况,这些在他们调查了解组织卖/淫案时,排除李婷参与组织嫌疑的时候就已经了解得很清楚了。
“不急,”刘关风却道,“等等李老师,等他来和你们一道回去。”
我其实从刚刚就想问我爸去哪了,现在接话说:“我爸干嘛去了?他在哪?”
刘关风嗤笑一声:“你小子问题可真多,管东管西的,你爹在派出所里还能丢了?”
我看了眼方才被占用的那间问讯室,现在仍旧紧闭的门,指节捏紧,排解我无处安放的掌控欲:“我爸最近又没见过李婷,你们叫他过来还不跟我们一块儿问,是在和他处理别的案子吗?”
刘关风打了呵欠: “你回去问他吧,看他想不想告诉你了。”
我抄起口袋,嘴角挂着一抹笑: “哦,可你这么说的话,不就已经相当于告诉我了?”
刘关风挑眉:“啧,是吧,你也该帮你爸和裴戎分担一点了,别一天天跟个250似的,满脑子只有谈恋爱。”
“我谈恋爱?我跟谁谈恋爱了?我怎么跟蔡莹莹说话你看不见吗?”
蔡莹莹翻了个大白眼:“笑死,我可看不上他。”
我反唇相讥:“谢谢,我现在更看不上你。”
刘关风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哼哼唧唧笑了两声,似乎真觉得我们说话的时候挺有意思,然而说出来的下一句话差点让我从裴戎的椅子上掉下来:“得了吧李与,你现在看上谁了,真以为我们都是瞎子,看不出来?”
话音一落,我以为我听错或会错意了,却又听蔡莹莹紧跟着也冷哼一声,直接把我刚刚嘲她的反击回来:“哼,山猪也想吃细糠,李与你才他妈真好笑——连我都看不上你,你新看上这位,还能看上你了?”
我彻底愣了。
刹那间,我的颅内五雷轰顶,我的心脏砰砰狂跳。
我心说难道这么明显吗?
不至于吧?
然而即便如此我仍是面色不改地笑着,嘴巴比石头还硬:“你们打什么哑谜呢?说的话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刘关风哼笑:“懂不懂你心里清楚呗。”
蔡莹莹更有意思:“反正我们又没指名道姓,谁心里有鬼谁知道。”
我望了望天。
无语得有点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