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年少》大白菜芒果过敏

44、年少

　　六年。——林芷

　　“林，你决定好了吗？”
　　梦魇吗，梦境里总是响起这句话。
　　斯威博士的工作室很现代化，装备也很齐全，金属味不重，消毒水味却充斥鼻腔。
　　桌面上，是工整的治疗协议。
　　白纸黑字，握住笔的时候，手心是有些潮湿的。
　　犹豫吗？不犹豫了，也许是最好的机会，即使是最坏的结果。
　　前一天和父母通话的时候，可能是信号的延迟吧，分不清有多久沉默。
　　“林芷，试试吧，没关系的。”
　　周芬没说话，只有林峥沉沉的回答。
　　“我们相信你，那么多年的疼你都忍过了，爸爸妈妈没事的，不担心的。”
　　断断停停，语无伦次，老林啊，多明显的说谎痕迹啊，你女儿是要学心理的。
　　“你呢，也不要乱想，林芷，多大的事啊，我们啊，上天会保佑的。”
　　面前是黑夜，依稀还有星光，林芷咬着袖子用力克制着眼泪，秋天呢，一个好像在冬夏过渡里没被寄于太多关注的季节，还是比较贴近冬天吧，真冷啊，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缩成一团也真冷啊。
　　“听到了林芷？要相信你自己，这些都是小事，受不了就不治了啊，不怕啊。”周芬掩不了酸涩地叮嘱着，“没事啊。”
　　“嗯。”林芷怕说太多暴露自己的眼泪。
　　被两人催促着挂断电话早去休息，按下挂断的按钮，林芷用力地告诉自己，没关系的。
　　签上名字的时候，感觉竟然有些熟悉，像当年签下的协议，好多绝望，好多希望。
　　收拾好行李又安排好学习计划，她拜托谭襄运走行李，自己又兜兜转转绕到了那座古堡。
　　她还是给自己买了一杯热巧，捧在手心里，“我不喝热巧的，太甜”比热量更快地传到心底。
　　心愿墙还是拥拥挤挤，层层叠叠，她顺着楼梯走到最高层又走回去，看太阳被云藏起又现身，她没去碰那两份便签。
　　“路瞑。”晃到河边，林芷找了个地方坐下。
　　“嗯，怎么想起来打电话了？累了吗？”
　　“没有，”她用食指顶了顶酒窝，“就是想你了，你在吃什么？”
　　“还没吃呢，教授带组开课题，定了外卖。”路瞑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眶。
　　“哦。”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林芷很不对劲，一开始就听出来了。
　　“路瞑。”
　　“嗯，我在听。”
　　林芷强打起精神看着天上高高的云。
　　“和我做个约定怎么样？”
　　“你说。”
　　“和我约定，站在最高最好的地方，一定不能退缩。”
　　“好。”
　　“至少六年。”
　　电波传到的时候，同组的学长拍了拍他的肩膀，订的外卖被放在一边，方便筷被塞到半握的手里，没来得及反应，滑落到铺满稿纸的桌子上。
　　“林芷，你告诉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小事，”林芷吸吸鼻子，胡乱擦了几下脸颊，“我要治疗了，你也要学习，我不能这样耽误你，路瞑。哈哈我这也算甩了你，我们分开吧。”
　　真是讨厌的电视剧台词，笑得那么勉强，像哭出声的老巫婆，蹩脚的演员，该拿到金扫帚的那种。
　　“不是耽误，林芷……”
　　“是。”一片黄叶落到手掌，收敛起所有情绪，林芷轻轻地说。
　　“林芷，我不同意。”路瞑也同样放轻了声调，“你是不是担心治疗的结果？”
　　“……”干枯的叶子有几条纹路，他是不是也知道。
　　“没事的林芷，治疗一定很简单的，医生只是吓你，不要害怕。”路瞑还是努力藏着情绪，轻轻地安慰着她。
　　“路瞑，没有人知道结果。”
　　林芷还是放不下，三年前，记挂的只有父母，他们支持她，好像天就有了，几疗程几年都无所谓，试一试，也许就是完全摆脱这痛苦开始全新人生。
　　但现在，她不敢让他陪她等这不确定的多长时间。
　　六年，只是她想告诉他时间的漫长。
　　他的天空那么广阔，她挥挥衣袖，害怕带走一片云彩。
　　林芷清楚地知道，如果要给人生划上几道分界线，这次连谭襄那个活宝都要轻叹“以毒攻毒”的治疗，大概就是她二十余年鲜活生命的休止符，下个乐章，是从生活摄取甜美还是于命运中逃亡，谁也不知道。
　　这通电话，大概就是她恣意潇洒的青春唯一一次，也是最沉重的一次矫情。
　　她了解路瞑，他有着无限潜力，未来一片光明，和可能命悬一线最好也满身伤痕的她不一样。
　　她明白自己，明白自己不会忘掉，明白自己为什么如此矫情。
　　她不了解时间。
　　路旁的落叶还在窸窣作响。六年，会是小孩子的梦，但成年人的世界不只有梦。
　　“林芷，就六年。”
　　手上黄叶的纹路突然模糊。
　　“我答应你。最高最好的地方，就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