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④章 ...
-
第④章
阿福闻言一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思忖了良久,仅仅一句话,在心里盘旋了无数遍,最后还是没能说出来。
周丙本来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他见谢三郎瞧上去没多大问题,一颗心就放宽了大半,随后冲着榻上躺着的少年温声告了声退后,就大步离开了这间屋子。
阿福没想到他走得那么快,赶忙追上去。
“周郎——”
不过是一晃眼的功夫,阿福眼睁睁看着周丙越走越远。
他急得一张脸涨得通红,被落在后头一叠声儿的喊着周郎。
好不容易才把人给叫住了,周丙隔着好远一段距离,一开始还以为是幻听了,后来声音又密又熟悉。
他脚下微微一顿,停了下来。
转过身,就见一道略显狼狈的身影直直地撞入眼帘。
这一番折腾下来,阿福累得直喘气,站在周丙面前差点连腰都挺不起来,他缓了缓气息,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的从喉咙里滚出来,“周、郎。”
“你、先、别、走。”
周丙看着他,满脸的复杂,“你这……”
“三郎有事。”
话音落下。
周丙猛地打住了想要调侃阿福的念头,正要详细问上两句。
余光淡淡扫过,他的目光一凝,然后落在了对方跑得连鞋都丢了的脚上。
片刻后,两人先后咳嗽起来,似是以此来掩饰自己的窘态。
“三郎清醒了?”
“是。”
周丙移开视线,望向屋檐上灰溜溜的雀儿,那一双小圆眼睛灵动有神,教人禁不住心生欢喜。
阿福单脚立着,不过穿只鞋而已,整个人一左一右反复打着摆子,看起来滑稽的很,就在这时伸过来一只手,稳当当地扶住了他,等他穿好鞋,周丙这才收回手。
“多谢周郎援手。”
“小事,不必言谢。”周丙应声,顿了顿,继而开口道,“周某虽是粗人一个,但也晓得分寸二字怎么写,事关三郎,你我务必要小心为上。”
阿福闻言,先是一愣,回过神来,像是防贼一般的环顾了一圈四周。
确定隔墙无耳之后,他才郑重地朝周丙作了一礼。
“我家三郎性情率真,与那冯氏无怨无仇,何至于此?!还不是冯氏仗着继后作威作福……”阿福说到后面,近乎咬牙切齿。
“慎言。”
一道清冷的嗓音从院落外传进来。
伴随着丝丝细雨,被风带着往人身上扑,凭得激起一阵凉。
周丙听见声儿,已然意识到来人是谁,嘴角刚咧起来,就发现一旁的阿福低垂着眼,拳头紧握,手背上的青筋虬结,瞧上去竟是十分的不对劲。
他少有见到阿福露出这般模样的时候,遂而担忧道,“你怎么了?”
半响,阿福终于在对方的注视下,缓缓抬头,眼中的猩红之色未褪,“外戚干政擅权,冯氏敢做,还怕人说不成?”
“祖宗,你是我祖宗,少说两句罢。”
“让他说。”
韩乙取下头顶的斗笠,对着阿福兜头扣下。
“你不是很敢,很能说吗?那就多说点,这外面指不定就有冯氏派来的人,反正谢三身上虱多不痒,债多不愁,也不差这一点儿。”
是他一贯清冷的音色,然此时此刻,经他口中吐露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活过来一样往阿福耳朵里钻。
其中的意思,更是不言而喻。
阿福咬着牙关,攥在一起的手指紧了又紧。
冯氏!
建春四年,他不过七岁,可也懂事了。
那一年所见所闻,他一辈子都不会忘,哪怕春去秋来,寒来暑往,如此过了五个年头,他也清清楚楚记得那个狼心狗行之徒的模样。
每一次午夜梦回,都恨不得生啖其肉,饮其血,扒其筋,好将那冯姓钦差挫骨扬灰,以慰南地数千亡魂。
……
眼下旧恨难消,又添上一笔新仇。
思及谢三郎,阿福深吸了一口气,紧绷着的情绪渐渐缓和下来。
他躬身,认真地朝韩乙和周丙所站的方向行了一礼,“福失礼之处,还望二位海涵。”
韩乙微微侧了身,避开了这个礼。
周丙也有样学样。
“你能想明白最好,至于今日之言……”韩乙说着一顿,忽地竖着三根手指举过头顶,“在下对天发誓,出得你口,入得我与周郎耳,绝无可能被第四人知晓。”
周丙紧随其后,也朗声起誓。
明明是同样的话语,从不同人口中徐徐道出,听起来好像另有一番意味,韩乙手指稍稍一动,若有似无的瞥了他一眼。
周丙有所察觉,于是眼角眉梢都沾染了一分笑意。
他浅浅的回望了过去。
“韩郎什么时候出门的?”
“卯时。”
周丙视线一转,看见韩乙左手揣着一只用竹子编织起来的篓子,他抿了抿唇,这一人一篓,横看竖看都显得违和。
要他说,这人就该把竹篓扔了,手里挽把剑才顺眼。
“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带个物什,只能在路上随手编了一个。”
“你亲手编的?”
周丙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好奇的目光定在他手上,细细打量着。
“可以给我看看吗?”
韩乙看向他,冷不丁触上一双明亮的琥珀色眸子,神情不由恍惚了一会儿,突感臂上一沉,他打眼看去,原来是有人在不知不觉中搭了上来。
默了几息后,他轻轻道了声好。
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周丙唇角一掀,愉悦的心情在此刻全都摆在面上,看得人心坎上莫名漾起一圈涟漪。
“这是什么草?怎么长得奇奇怪怪的,还有一股涩味。”
“还有这个,黑色的是它的果实吗?”
“里面怎么还有一条鱼?”
“嗐?!活的!”
周丙的声音,接连不断的在耳边响起。
韩乙忍不住扶了一下额,“除了鱼是我捡的,旁的都是我寻了好久才挖出来的草药。”
说着翻开手掌伸到周丙面前,只见他怀抱着小小一只竹篓,颇有些爱不释手,磨蹭了好久才还给他。
韩乙接过来第一时间取出了鱼,顺手扔给了阿福。
“拿去给三郎炖汤喝。”
说完这句,他转身离开,留下二人面面相觑。
周丙看看阿福,又看看他手里蹦跶两下又陷入平静的鱼,他想了想,正要抬脚跟上韩乙。
万万没想到。
在他溜走前,阿福一把揪住了他的袖子。
“周郎且慢。”
“……”
“世人皆知红松岭难行,福斗胆,恳请郎君暗自走一趟江州。”
“从这里到江州,最快也要一天一夜,我接到的任务是寸步不离谢三,保护他的安全,直到顺利进入昌黎县内。”周丙眉心蹙了蹙,试图讲道理,“阿福,不是我不应你,是我赌不起。”
“万一谢三在这节骨眼上出了什么事,你我都担待不起。”
阿福眼瞅着他的表情变化,急道,“这也是三郎的意思。”
周丙闻言,眼神闪了闪。
而后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算是应承了下来。
“三郎写了封信,劳烦郎君转交给江州刺史。”
阿福递上信,周丙睨了眼,信封滴蜡处,盖着一个谢家郎主的私印。
“三郎还交代了,倘若刺史大人问起他来,周郎实话实说即可。”
不需要添油加醋,只要他提上两句,谢执徐这几天过得有多凄惨,来日冯家那位小国舅爷都得千百倍的偿还回来。
毕竟。
不提三郎的父亲是谢阁老,他上头还有两位嫡亲兄长呢,这一个个可都不是那吃素的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