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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②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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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②章
家奴脑一热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经夏日里的熏风一吹,霎时冷静下来,这三更半夜的,抓只鸡来炖汤倒是不难,毕竟这些家禽驿站里本就有养着的,真正让人犯愁得是那用来调味提鲜的菌菇。
都知道菌菇这东西,山里多得是。
可是问题来了,谁会大晚上不睡觉,跑林子里去采蘑菇阿?
黑灯瞎火的,脚下打滑摔伤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万一碰见大虫狼群那才是要命。
家奴越想越害怕,直吓得两条腿都抖如筛糠,尽管如此,他仍然决定进山里去碰碰运气,而在此之前,他要去厨房看看,先给三郎做点什么东西填填肚子。
他是普通猎户人家的儿子。
俗语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他什么都会做,要不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他阿爹也不至于把他卖给人牙子,他自欺欺人般想。
他背光站在厨房里,和面,择菜,生火……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一会儿,一碗热腾腾的素面端进谢三郎屋子里,谢三郎闻着味儿,眼神示意家奴直接把面放在桌上,自己撑着身子坐起来。
他现在还很虚弱,光是一个起身,就感觉费了好一番功夫。
稳了稳气息,他才试着下地。
饿字当头,也顾不上穿鞋,光着一双脚丫颤颤巍巍地走过去坐好。
然后举箸,尝了一口,又尝了一口。
明明细嚼慢咽四个字深深刻在脑海中,却仍旧如风卷残云一般,几口下去碗已见底。
谢三郎喝完最后一口汤,颇有些意犹未尽的看着家奴。
“还有吗?”
“这会有些晚了,奴只煮了一碗,三郎喜欢,奴明日多备一些。”家奴心里既高兴又感动,小公子非但没有嫌弃他的手艺,还吃得干干净净,连口汤都没剩下!
怀着一种激动的心情,他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踩在云彩里。
谢执徐估摸着自己这一顿吃了有七八分饱,想着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便坐在那儿,一面揉捏肚子上的软肉消食,一面漫不经心地询问家奴叫什么名字,家中还有亲人吗?
家奴被问得一愣,脸上的笑意也跟着一僵。
他叫什么名字?
曾经阿爹抱着他亲昵的叫宝儿,后来他爹另娶了一个媳妇儿,两人彼此相得又有了孩子,他的存在由此显得多余了起来,等到南地大涝,算是彻底把他和他的前半生割裂开来。
他捏了捏拳,最终迎着谢执徐清澈的目光屈膝跪了下来,一字一句道。
“奴没有名字。”
“奴只知道在奴快要饿死的时候,是三郎递给奴一个白面馒头,从那时起,奴心中就已认定了三郎,有三郎的地方,便是奴的归处。”
谢执徐闻言,亦是一怔。
回过神来,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一点睡意,顿时一扫而空。
然他薄唇轻抿,忖得一身的清隽矜贵,只有衣衫上那一小片儿,被他不小心弄皱了的地方才显出几分突兀来。
“你快起来。”谢执徐虚虚抬手,“举手之劳罢了,不足挂齿的。”
话音落下,对方突然朝着他磕了三个响头,“三郎恩情,奴无以为报,惟愿下半辈子能当牛做马服侍左右。”
“……”
“你想跟着我就跟着罢,不用你来作牛作马。”
“这一路你多陪我说说话就是了。”
不然他总觉得,不用等到他上任那一日,就要被这枯燥的日子给逼疯了。
“还有,以后我唤你阿福罢。”
“福谢过三郎赐名。”
谢执徐微微颔首,揿在桌案上的手指慢慢用力。
他借着这股力道起身,只是人还没站稳,身上又传来一阵不适。
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两步,忽地身形一晃,阿福见状及时接住了他,扶着一副削瘦单薄的身躯,还没来得及感慨这一路的艰辛,他陡然意识到对方灼热的体温隔着一层花罗布料,非但没有降一点,反而一直在上升。
短暂片刻,烫得人一度以为自己挨着的是一个火炉。
阿福忙将人移至榻上,妥帖地安置好,这才火急火燎地跑去隔壁敲门。
“韩……韩郎!周郎!”
“你们快醒醒,三郎不好了!“
韩乙觉浅,又离得近,他是第一个起来开门的。
“发生了何事?”他话音刚落,另一间屋的门也吱呀一声开了,周丙顶着一头呆毛从里面走出来,接过他的话茬儿问道,“你说谁不好了?”
“三郎他……”走得急了,阿福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没想到就耽误这一小会儿,可把韩周两人吓得心头一跳,正待转身去看看,阿福一手一个攥住了两人的袖子,“三郎眼下高热不退,二位身上可带着行军散?”
韩乙听了,默默回屋拿了一瓶丹药。
阿福余光扫了一眼,心里不禁涌上一股暖流,大郎亲自选的人,果然是靠得住的。
韩乙性子偏静,阿福看着憨厚,实际上也是有几分机灵劲儿在身上的,见他不爱说话,哪怕一肚子的话卡在喉咙里,他也绝不多嘴一句,偶尔开嗓,都是捡要紧的说。
这些韩乙都看在眼里。
不过他面上是一贯的寡淡,教人看不透。
只见他动手解开缠在谢执徐脑门上的纱布,一圈又一圈的揭下来,末了露出一道红肿的伤口,上面隐约出现感染化脓的迹象。
韩乙目光一凝,伸出两指夹起那团用过的纱布,凑到鼻尖闻了闻。
若有似无的药味,引着他的思绪回到出发前夕,他那个淘气的阿弟冲他挤眉弄眼,说给他准备了一个惊喜。
几日过去,此事早已被他忘在九霄云外。
这会儿,又一帧不落的回忆了起来。
满腔怒火也随之而起,韩乙揉了揉眉心,颤着手取出方才被他塞进怀里的那一瓶行军散。
打开之后,果不其然这瓶药也被换了。
这个混账——
“取些清水来。”
阿福觑他脸色不好,心里不由得一慌,反应过来赶忙去取清水。
回来后,韩乙已经处理了大半,只瞧见他简单用水清洗了一下伤口,然后重新包扎,连上药这一步骤都省了。
阿福挠挠头,委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周丙倒是站在一旁,从头看到尾,但是他向来神经大条,拉出去打架还行,心眼子那是一个没长。
更何况,他一心以为韩乙和他一样,都是主家雇佣来保护谢三郎的。
身上多带点本事,也无不可,比如像他除了能吃能打之外,也会口技,会杂技里的胸口碎大石。
闲暇之余,他上街头卖艺也能赚来一片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