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泰二十八年》一隅山水

26、劫后余生，四喜临门

　　二十六、劫后余生，四喜临门
　　三月二十六日，惠风和畅，阳光正好，草木新绿，鸟雀欢鸣。何明晦夫妇终于要回京了，林宅里一片欢腾景象。
　　主子们开怀，下人们也高兴，东子一早将马车检查了又检查，就怕一个疏忽耽误在半道上，败了主子们的好心情。午后申时未到，林婉贞已经领了何慧姝和璇姐儿早早地就到了京东水陆码头，此时正等候在码头靠西的八角攒心的待客亭里。
　　她们到的时候，何慧敏和陈克礼、何慧秀夫妇已经候在了亭子里。一时之间，这一家子主仆将小小的亭子挤得是满满当当。
　　“姨母，您别着急，先这边坐着歇会儿，已经派小子去看了，江面上还看不到从通城方向过来的船，我估摸着还得有一会儿。”陈克礼看着林婉贞坐卧不宁的样子，忙扶了她坐好。他现在正是闲人一个，不用上朝点卯，不用衙门上值，正好做个佳婿代表，一起来接岳父岳母回府。
　　“将军，通城方向有船只过来了，这会儿正顺水顺风，如果是老夫人她们的话，不要一刻钟就能入港了。”
　　“一刻钟不到，说话的工夫就到了，那快、快、快，快出去候着！”林婉贞听了小子回禀，等不及秀姑来扶，起了身就往亭子外走。
　　“璇姐儿，听到了吗，外祖父、外祖母要回来了！”何慧姝牵着璇姐儿的手，何明晦夫妇还是璇姐周岁的时候回了趟京，后面几年过年也在余城未归，这是又过了三年了。亲人团聚，还是劫后余生的再见，一家姐妹几个紧张、激动、高兴又庆幸，大家伙一时全出了待客亭，紧紧随着林婉贞。
　　“娘……娘……娘……爹爹……”
　　“娘……娘……爹……”
　　“爹……娘……”
　　璇姐儿还小，并不记得外祖父、外祖母的样子，听着娘亲和两个姨母，对着江面船上朝她们挥手的人喊，她小小的个子硬是挤到最前头，也朝着船上的人大声的喊:“外祖母……外祖父……我是璇姐儿……”
　　看着她们几个身上穿着体体面面，特意打扮了一番才出的门，这会儿在码头上不拘礼法，肆无忌惮，旁若无人地大呼小叫，林婉贞和陈克礼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并没有出言阻止，不合礼法又怎样，有失闺秀娴静端庄的体统又如何，她们需要释放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喜悦，活着这么辛苦，大声说几句话，又算得了什么呢。
　　船刚靠岸，何夫人就已经当先一步扶着船奴的手颤颤巍巍地下来了，脚才落地，三个女儿一拥而上，母女四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直到这一刻，牵着母亲的手，抱着她的胳膊，看到她的人，心才彻底的放下，他们一家子都好好的。
　　“娘瘦了，爹爹也瘦了！”
　　“爹爹头上白发更多了。”
　　“娘，我好害怕再也见不到娘了。”
　　“三妹，你尽胡说，呸、呸、呸，爹爹和娘好好的，以后我们一家子都会好好的，而且越来越好！”何慧敏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最听不得那泄气的话。
　　“爹爹让你们受委屈了！
　　“我们不委屈，只要爹爹和娘亲安好，就什么都好！”何慧敏看着满脸风霜的父亲，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人已经回来了，心中深感庆幸。
　　“二姑爷也来了……这是璇姐儿吧，来，外祖父抱！”说着话，何明晦一把抱起璇姐儿。其实何明晦也才刚过五十，虽然头上两鬓斑白，面上纹理深厚，但身体还是康健硬朗的，只是女儿们关心则乱，又经历此次风波，觉得父亲饱经辛酸，心里这么想，眼中的人就越发显得老态了。
　　“表姐，表姐夫，这一路风尘，又是陆路，又是水路，车马劳顿的，咱们先家去，回府再好好叙话。”
　　“婉贞，你带着她们姐几个都在家里等着就是，次次回京也没见弄这么大阵仗。”
　　“这最后一次，当然要隆重些。表姐你们这次回了京，以后就是想弄这么大阵仗，都没机会了，可不是要热闹些。敏儿家文砚、文墨，秀儿家远哥儿，还有珩哥儿几个男孩子都学堂里去了，要不更热闹呢。”
　　“我就是爱听姨母说话，三妹跟了姨母这么些年，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
　　“大姐，就你厉害，怎么出阁后也跟在闺中时一样爱训人，逮着人就训，我看呐，也跟我一样，没有什么长进！”
　　“哈……哈……哈！”
　　姐几个已经没有了刚刚见到父母时的感伤情绪，推推搡搡、笑闹着上了马车，几辆马车一齐出发，都往何府的方向去。
　　“这是我们家吗？娘怎么觉得进错门了，你们这是把前院、后院整个都翻了个个啊！”何夫人从进了大门开始，就注意到了家里的变化，连栽在院子里的那棵多年梨树，都给换成了现在的一溜海棠，更不要说家具、窗纸、屏风、门帘之类的东西了。
　　“娘，姨母说‘否极泰来，万象更新’，我们就一起把全部用什通通都换过了，娘，您觉得好吗？”
　　“好，好，好！娘很喜欢！你们姨母一向有主意！婉贞，谢谢你，给了我一个新的家，新的开始。”
　　“表姐，我们姐俩还说什么谢谢！都是她们姐几个折腾的。”
　　“娘，你知道吗，大姐也可有主意了，非得说那棵梨树不好，说什么不能‘离’，硬是让人给挖了。哎，以后再也吃不到我们自己家种的梨子了。”
　　“娘，你看三妹，就这德行，当年姨母怎么就求了去。姨母，你后悔了吧！”何慧敏愤愤地说，何慧姝要去撕她的嘴，一家人大笑不止。
　　三姐妹亲自伺候了父母梳洗，何明晦带了陈克礼去了书房，何夫人、林婉贞跟她们姐几个也坐下了，一家人方开始好好说话。
　　“这次，让你们跟着受委屈了。婉贞，最对不住的人就是你啊！当年娘是觉得侯府是个倚仗，没曾想会走不到头。”
　　“表姐，你不要这么说，没有姨母，没有你们，哪里还有今天的我。姨母也不是那神算子，是福是祸，走过了才知道。有些事我没有跟你说，我是一直都想离开侯府的，这次也算是一个契机。”
　　“总归是不如人愿！”
　　“怎么就不如人愿了，你看，你们回来了，二姑爷也回京了，景儿，你的三姑爷，这次连升了四级，样样都是喜事，今儿我们得好好庆祝一番。不只是为你们接风洗尘，更是为这三喜临门，你们说是不是？”
　　“娘，姨母，我早就安排好了，厨房那边苏木一直盯着呢。”何慧敏处处安排得妥帖周全，娘几个早已经习惯了，大家都觉得理所当然，就连她自己也觉得本该如此。
　　“不过，刚姨母说三喜临门，不对，应该是四喜临门！”何慧敏一脸高兴的说。
　　“四喜？敏儿，你有了？”
　　“大姐，你又怀上了？”几道声音一同响起。
　　“哎呀，你们想哪去了，不是，不是。老二出来后，我这就没了动静了。”
　　“那这四喜是……？”
　　“大姐，你快说说，怎么回事，急死人了。”何慧姝原是挨着林婉贞坐的，这会儿已经凑到何慧敏这边来了。
　　“没有三妹的日子，我可怎么过啊。哈……哈……哈！”何慧秀看着她出溜，窜过去的身影，大笑出声。屋里几个人也跟着大笑起来，笑声歇了后，又一齐看向何慧敏。
　　“宋姨娘走了！”何慧敏也没再卖关子，直接就说了。
　　“大姐夫那个宋姨娘，住在你们西屋那个？”
　　“对，走了，我给送走了。”
　　原来那天白芍去送糖糕，听到小丫头们说姨娘有了，是真的。黄汝麒正说要把事情全权交给了妻子处理，外院马房的一个小厮就求到了他跟前，磕头谢罪，如此这般的说了原委。
　　何慧敏这边还不知来龙去脉，先是审问了西屋里伺候的几个小丫头，然后又亲自叫了姨娘到堂屋问话。那宋姨娘原本就不是一个奸滑之人，做了丑事，又怀上了，心里慌乱，何慧敏一问，她也就一五一十什么都说了。
　　宋姨娘还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的时候，与外院马房的一个小厮看对了眼，两人商量好了，等寻个好时机开口向老夫人求个恩典。不想，还没等他们开口，老夫人直接就将她给了黄汝麒。宋姨娘不是一个胆大的，不敢回了老夫人，收拾了箱笼只好来了岚翠轩。
　　本来想着自此再没缘分，谁料，大爷竟是个情种，对大奶奶一心一意，来了西屋，真就是坐坐，从不近她的身。于是心里就又有了成算，大爷、大奶奶都是慈和善良的人，想着过个三年五载，就求了大奶奶放她出府，两个人成家过日子。
　　不想，人算不如天算。元宵节时候，府里主子们设了宴席吃酒，也给下人们摆了几桌，阖府欢庆。小厮吃了点酒竟胡作非为起来，酒醒了后差点没把自己吓死。
　　两人想隐下这事，相约姨娘出府前再也不见了。要说啊，这天下事，要为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想人不知鬼不觉的隐了事，偏偏肚子不争气，怀上了。这是要打杀了的罪过，还算这小厮有几分担当，没有抛下姨娘，自己跑了，而是壮了胆到了黄汝麒跟前请罪求饶。
　　私通主子姨娘，这是死罪。但是何慧敏夫妻两心慈，想想姨娘在岚翠轩不争不怨，安静本分，那个小厮平日里勤恳做事，也没犯过其他的过错。两人一商量，觉得得饶人处且饶人，准备安排他们出府，到庄子上去过活。
　　倒是那两人觉得犯了罪，没脸再在黄家做事，于是干脆就放了他们身契，让他们出府自由谋生去了，离开时何慧敏还给了一笔安家银子，宋姨娘两人千恩万谢的离开了。
　　“大姐，她们真幸运，碰到了你手上，要是在我手上，哼，……好吧，我也会放她们走。”
　　“哈……哈……哈！三妹，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何慧姝白了眼二姐，心道“二姐真是我的克星！”
　　何慧敏不管两个妹妹笑闹，又说:“夫君一心一意地待我，我是真知足了，就算以后还有张姨娘，马姨娘，我也认了。”
　　“婉贞，人人都笑话我，生不出儿子，你看我这三个闺女，个个善良美丽，嫁的姑爷，个个有情有义，虽然命中无子，我是真的一点都不觉得遗憾！上天待我不薄啊！”
　　“你这三个好姑爷，可有一个是我送你的，你感谢上天，也得好好谢谢我！”
　　“是，是，是，最该谢的是你，这么些年，我不在京里，孩子们都是你照看。”
　　“今天四喜临门，我这个恩人你们可要招待好了。”
　　听着娘和姨母的话，何慧敏姐妹几个又相互调侃、笑闹了一回。
　　黄汝麒、慕容景下了衙也来了，孩子们下学后也被接了来，劫后余生，四喜临门，一家子高高兴兴、热热闹闹地吃了团圆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