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泰二十八年》一隅山水

22、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二十二、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慕容景荣升兵部侍郎之后，除了休沐之日，其余时间也都要早起参加卯时的乾阳殿大朝会。今天又是上朝的日子，慕容景一早起来提着灯笼就进宫来了，跟随着其他同僚一起进了殿，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居中偏后。臣子们陆陆续续到齐了，皇上也来了，朝会开始。
　　户部尚书第一个出列禀报了今春春耕情况:“起奏陛下，今春春耕始于3月9日，拟终于4月12日，今春拟播6200亩，青稞1250亩，小麦3100亩，水稻1750亩、马铃薯200亩。户部谨遵圣意，谨守农时，劝农督耕，以确保秋来大收！”户部春耕直接关系着秋季收成，关系着赋粮征收，关系着军粮补给，新上任的兵部侍郎慕容景听得很认真。
　　接下来是各部各衙门的汇报和请示，礼部禀报春闱筹备事宜，大理寺请示鲁王案中涉事官吏狱讼审理事件等等，汇报和请示结束，朝会也就要结束了，结束前乾阳殿掌事大太监照例要来一句:“有事起奏，无事退朝！”，今天却另外。朝会内容已完毕，皇上却久久未宣布退朝。
　　熙泰帝坐在高高的御座上，看着一众臣子，慢悠悠地说:“朝廷公事已经结束，下面朕有件私事想跟众爱卿们聊聊。”
　　安国公沈约，任中书令，听皇上如此说，带头出列:“臣等洗耳恭听！”
　　“臣等洗耳恭听！”大殿高而阔，臣子齐声高呼的声音在大殿里回响。
　　“昨日夜里朕做了个梦，梦里朕变成了一只翠顶蓝冠的绿孔雀，拖着长长的尾羽在空中不停的飞，从高高的天上往下看，朕看到另外有一只美丽的孔雀正立在一处桃花盛开的枝头，朕看到了那只雌鸟时，顿时觉得心中欢喜，扇动翅膀转身就要飞到它的身边，可就在朕转身往下飞的时候，那只孔雀却不见了，朕着急，在空中盘旋四处张望，都不见踪影。朕飞落桃园，寻遍每个角落，也都没有踪迹。朕一着急，就醒了，醒来之后，朕心中恍然若失！”
　　乾阳殿里大臣们突然听皇上讲起梦境，一时不知皇上是何种心思，不敢胡乱猜测，有那胆大的直接进言:“皇上，皇上这是孔雀求偶之梦，皇上后宫太过冷清，子嗣单薄。此梦正是警示皇上应当广播雨露以绵延子息！臣以为皇上应该重新恢复历朝历代传承的选秀制度，采选秀女，充盈后宫。”
　　“皇上，这就是孔雀求偶之梦，臣赞成刘大人的提议，采选秀女，充盈后宫。”
　　“皇上，臣附议！”
　　“皇上，战国《慎子·逸文》篇有言‘昼无事者夜不梦’，臣以为言之有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雌鸟突然不见，消失无影，说明皇上心中有未尽之事，
　　皇上是有什么心思未达成吗？”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刘爱卿懂朕啊，确实是这样的。朕昨□□会后，出宫去了普济寺，只是走一走，赏赏桃花，散散心，没带侍卫侍从，只马大富一人跟着。昨天寺里香客不多，很安静，朕很喜欢，就多呆了一会儿，可就在多呆的这一会儿，让朕遇见了一个一见就倾心的人。”
　　“皇上，这就是了，桃园赏花，一见倾心，孔雀求偶，正合了那梦境啊。”
　　“皇上，皇上喜欢就直接纳进宫，皇上后宫实在是太冷清了！”有臣子接了话。
　　“朕很喜欢，也想纳进宫来，但朕不知道她是谁啊，转眼就不见了。”
　　“皇上，这个简单，属下盘查一番就可以找到。”
　　“这是朕私事，朕不想动用朝廷之力盘查探寻。倒是可以请众爱卿帮个忙，回府请爱卿后宅夫人们帮忙问问，昨天是哪家家眷去了普济寺。”
　　慕容景听到皇上说起普济寺，心不觉一提，母亲也是昨天去的普济寺上香祈福，但很快就放下了，母亲人到中年，虽然容貌出众，到底年岁不饶人，皇上后宫虽然冷清，但各色女子均有，天下至尊，真龙天子，不至于心仪一个半老徐娘，一定不可能是母亲，慕容景事不关己的放心听着。
　　“皇上，那名女子年岁几何，是何模样，臣等回家好说与后宅妇人们知道。”
　　“是一妇人，具体年岁几何，不甚清楚，看着像三十有余，但或者四十有余，只是显年轻……”
　　皇上话未说完，慕容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三四十岁，显年轻，那……那……不会的，不会的，摇着头自己不断安慰自己。熙泰帝远远地看着他，看着他先前镇定自若的样子，看着他此时忐忑不安不断摇头的样子，心里一阵好笑:“这个傻儿子，什么也不懂，瞎担心！”，嘴上却接着说道:“身量适中，长得白皙、清俊，有一双大大的杏眼。朕多看了几眼，以为朕是那登徒浪荡子，把她给吓跑了，爬上马车就快快走了，马车也没有徽号，朕不知是出自哪家，也不好就追去。”
　　听了皇上的描述，慕容景的心彻底沉没了，这就是母亲了。慕容景在心里不断的抚慰自己“冷静，冷静！”但一边是母亲，一边是至高皇权，一向有勇有谋的他也只能干着急。心急如焚之时，站在前列的王御史救了他。
　　“皇上，恕臣直言，三四十岁的妇人，那应该是已为人妇，已有儿孙，臣以为皇上天子之尊，不可强占人妇。皇上登基以来，任贤革新，内政修明，体察民隐，爱恤民命，深得臣民之心，举国拥重，切不可为区区一妇人污了私德、失了众望、伤了民心！请皇上三思！”
　　“王御史此言差矣，尚不知此妇何人，何来强占人妇之说，王御史无凭无据，妄言定论皇上之过，非人臣所为，王御史慎言。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上励精图治，勤政爱民，岂有思慕区区一妇人而不得之理。”
　　“王御史之言振聋发聩，朕即位以来勤于政事，修养私德，看重民心，深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正因为如此，昨日之事朕才未交于朕贴身侍卫、侍从明查暗访，强硬纳入宫中。而是恳托众爱卿后宅内眷探问寻找，如果是妥帖之人，两情相悦亦圆了朕的心思，岂不是开春喜事。”
　　“皇上圣明！”自熙泰建朝以来，皇上于后宫并不用心，普济寺一行，突然倾心于一个半老徐娘，臣子们内心好奇不已。
　　慕容景心中却是暗暗叫苦，皇权至上，非自己力所能及，这可怎生是好。下了朝回兵部衙门上值，公案上要处理的事很多，但怎么也无法安下心来，下级奏报一个字都看不进去，这辈子从未有过的慌乱。子不言父过，母亲在侯府委屈生活，不得遂心，他无法责备父亲，但至少有自己看顾着，一旦入了宫，将不可想象，皇上一向无心后宫，后妃嫔妾相安无事，皇上如此大肆宣扬，母亲一旦进宫，势必打破原有平衡，你母亲性命……。慕容景越想越心惊，干脆告了假回府去了。
　　“二爷，侯爷一早出府了！”
　　“事情紧急，马上去常去之处找来！”
　　慕容景等了两刻钟，起身准备离开，想想自己是糊涂了，居然会回府找父亲商量，他知道以父亲为人，知道了皇上心思只会直接与母亲和离给皇上递台阶！摇摇头，自己确实是急糊涂了才会回府，起身就要离开。
　　“二爷，侯爷回府了！”真是一事不顺，事事不顺，走也走不成了，慕容景抬脚去了慕容政书房。
　　“什么，皇上看上你母亲！”
　　“父亲，你莫要大声叫唤。”
　　“这个女人，终究不是个安分的，休了也好！”如果说何明晦提调之时，定远侯于休妻之事心存悔意，这一刻又是无比庆幸。
　　“父亲？”
　　“还好为父有先见之明，早早就休了她，否则这不只是戴了绿帽，还挡了皇上的路！”
　　“父亲，你几时休的母亲？”慕容景知道父亲作主休了何慧姝，却不知连母亲也一起休了。
　　“何府事出，你归京之时！”
　　原来父亲早已休了母亲，那今□□堂上的事情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皇上做事一向不显山不露水，今天这一番动静，动员各府内眷，女人间有点事，一个知道全城也就知道了，皇上此举明显是有意为之。他就是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甚至全国上下都知道，他有属意的人。他不只知道那个妇人是谁，更知道她已被休弃，是自由之身。所以他那么笃定，大胆地让内眷们去探寻，说什么“如果是妥帖之人，亦圆了朕的心思。”明明他势在必得，还做得正大光明的样子，慕容景想想一阵气结。
　　不过，反过来想，皇上这么大张旗鼓的做却也是保全了母亲的名誉，听的人都明白这是皇上自己动了心思，不是别人别有用心地勾引。跟着父亲，母亲并不幸福，进宫呢，会怎样？不得而知。几番思量慕容景依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先瞒着，走一步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