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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变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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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妖非魔非仙非神,当然,也不可能是人或鬼。
这是他对自己的评价。
什么也不是。
冥差却不会当他什么都不是,改口道:“尊长。”
高冲寒说:“叫得那么郑重,你们私底下都骂我吧?”
冥差惶恐:“绝不敢。”
高冲寒嗤笑:“你们什么人不敢骂。”
冥差不敢承认这个,连声否认,一脸老实巴交。
“行了,找我什么事?”
“是这样……我们感应到了聚魂盏的波动,想必是尊长在使用,大人派小的来问,”冥差道,“尊长什么时候……把聚魂盏还回来?”
“你们手边有那么多趁手的宝贝,聚魂盏不是也不常用吗?我借的时候都落灰了。”
“但是……”
“我还没用完,”高冲寒道,“给你家大人说,我还要再借,请他给个面子吧。”
这简直是明晃晃的抢!
冥差抬起头,借着夜色的掩护小心地打量他。
坐在溪岸边的年轻男子周身有掩不住的疲倦,普通又寻常,看起来和人界那些脆弱卑微的生命并无不同,即使在最开始靠近的时候会心生恐惧,呆的久了,就发现他并不具备曾经那样让人骨头发颤的危险,令人恐惧的威力似乎只是一种错觉。
六界早有传言,他的九成力量都已经……
眼前突现一片亮光,灼烧感瞬间袭来,那是流动的火焰。
火焰又分开成一簇簇化为刀刃,一道道直劈过来。
冥差连忙躲闪,可任他速度再快也躲不过火刃的包围,数道火刃插.入躯体,赤焰从四肢燃烧进胸口,带着焚化一切的力量。
这火不同凡响,竟可以烧伤冥鬼的身体!
“你刚刚在想什么?”男人指尖的火焰轻快跳跃,就如同他眼尾的泪痣一般引人瞩目。
“尊长饶命!尊长饶命!”冥差痛苦的呲牙咧嘴,他滚在地上,甚至跳进溪水里,却怎么都灭不了那火焰。
那可是六界最强的火啊!
“区区一个冥鬼,竟敢窥探于我。”高冲寒冷声道,“即便我只有一成的力量,你回去问问冥王,他敢不敢来招惹我!”
“尊长!尊长!”冥差从水里爬出来,身上的火焰仍在燃烧,几乎要把他烧尽了,他挣扎着扑在地上,拼命磕头求饶……战争距今已经太远,他怎么能忘了!
“双神虽陨落,却没有你们滋生野心的余地,冥鬼当年做的事也不光彩,这都是你们欠我的,一个聚魂盏可远远偿还不了。”
“是是是!尊长说的是!”
高冲寒似乎玩够了,手指一勾,火刃飞到空中,又汇聚于他的心口消失了踪迹。
冥差躺在那里奄奄一息,半个身体都没了,他若想恢复如初没有个几十上百年是不行的。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所有妖魔或多或少都对此人怀有惧意的原因,他们惧怕他不仅仅因为曾经的战神介寻。
战神已灭,他还活着。
高冲寒仍旧坐在那块不起眼的石头上,神态懒散而随意,仿佛又成了一个普通而脆弱的人。
“尊长保重,小的、小的告退。”冥差不敢再留了。
“等等。”
冥差顿住:“尊长有什么吩咐?”
“吩咐不敢当,”高冲寒笑起来,“有一件事想请你们帮忙。”
冥差赶紧道:“尊长请说。”
“那个村子里有一个叫红姑的人,”高冲寒的目光往下扫了一下,“她因魂.魄碎裂而死,今我虽有聚魂盏,却无法补救她的身体,你们有办法的吧?我知道这事不太符合规定,但还请看在我衷心请求的份上,帮个忙吧,好不好?”
冥差不可能不答应,马上滚回去找人了。
高冲寒把那碧绿色的石头拿出来,对着月光照了照,道:“衍君警告过我,不能肆意插手人间生死之事,但这终究是你引来的麻烦,我一定要管的,是不是?”
碧石无声,并不能给他回答。
冥差的办事效率很高,没费多少时间就把红姑的命补了回去,也没让他强撑着的嚣张霸气露馅。
人家一走,他就实在憋不住吐了一口血,火炎在他身体里灼烧了一回,比上一次更猛烈。
这些火炎跟火炎兽没什么关系,只是他自身的火焰反噬。
于他来说,不再使用火焰会好一些,但他必须施以震慑,否则会有接二连三的麻烦找来,他需要一份清净,他希望没有这些昔日相识的妖魔神鬼来打扰。
“感觉我有一点惨啊。”
玩笑似的自嘲了一把,高冲寒克制着因疼痛而想要发抖的冲动,把梦灵石贴身放好,擦了擦嘴角的血,摇摇晃晃地爬起来。
他得回去了。
他想见到骆逢空。
就算骆逢空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记得他。
……
他们落脚的镇子不算远,高冲寒无需借助仙剑也很快就到了,他撑着客栈后院的围墙喘气,抬眼时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靳姑娘?”
靳思若吓得跳了跳,躬着身子瘸着腿还能跑,她小跑过来道:“高冲寒?”
“夜半出来散心吗?”高冲寒问。
“什么夜半?天都快亮了,”靳思若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个烧饼,“我给饿醒了就出来找点吃的。”
想了想,掰给他一半:“你要吗?”
不说还没事,一说高冲寒还真的想吃点东西,感觉自己跟大黑一样贪吃,他不客气地接了过来,咬了一口,叹道:“这么好吃。”
“外头那条街烧饼铺子上买的,那么早就已经排了好几个人了,我一看就觉得肯定好吃,就是囊中略羞涩没有买太多,”靳思若性格有点大大咧咧,“我追那个鬼追了好长时间,身上盘缠花完了,你借我点钱呗,回头寄到千仞山还你。”
嗯,还比较接地气。
“没问题啊,不用还。”高冲寒掏出一兜碎银子给她,随口聊道,“你说的那个鬼是靥.鬼吗?”
“没错,最喜欢漂亮女孩子,用下作手段让那些女孩子放松警惕,然后挖心撕脸!”靳思若咬了一口烧饼,狠狠一嚼,仿佛她嚼的就是那个靥鬼,“我一定要抓住它!”
“我记得这东西很善于隐匿。”
两人吃着东西回楼上房间。
靳思若道:“我研究过,它会使用一种特殊的香料遮盖自己的气味,你站它跟前都不一定能把它认出来,如果不是有天明镜我之前也跟它交不上手。”
转过楼梯,高冲寒把骆逢空的房门推开一条缝看了看,里面没人,他心里顿时一空,着急起来:“你看见空去哪里了吗?”
话音刚落,余光便看到楼梯口出现一抹清冷漠然的白衣,骆逢空走得很快,过来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你去哪里了?”
他身上沾了些晨露,手也有些凉,大概已经出门了很久。
找了很久。
他的冷漠空茫针对世间万物,却不包括高冲寒。
高冲寒从他的神色里察觉出一抹隐约的怒气,顿时呆住了。
骆逢空看了靳思若一眼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直接把高冲寒拉进了他屋里,关上了门。
靳思若大为震惊,愣了好一会儿,心里头还起了点八卦的念头,但她也不好趴在门上看,便一步三回头地回自己房间去了。
“你找我了?”高冲寒很惊喜,因为骆逢空的情感变化似乎有了新的进步,想想他俩刚重逢那会儿骆逢空几乎是平静的,现在他只是出去溜达了半夜骆逢空竟然生气了?
这是多么大的进展啊!
而且啊而且,骆逢空一向都很有礼,刚刚是不是把他直接拽进了屋子里,这么着急这么粗.暴,他简直要激动了!
迎着他亮晶晶的一双眼睛,骆逢空移开了一点视线:“嗯。”
这是不好意思了吗?高冲寒欢喜道:“我没事啊我只是出去吹吹风。”
“吹风?”骆逢空又看向他,注意到他脸色不对,便让他坐下探了探他的脉,揭开他的衣服,看到了灼烧的伤痕,不禁又有了急乱和担忧的情绪,“火炎发作了?”
“嗯。”高冲寒全程配合,为他主动的这些举动而欣慰,一脸乖巧地点点头,“本来天就热,那小火苗还在我这里跳了跳,我都没感觉到疼只觉得热了,就出去吹吹风散散火。”
他举了举还剩两口的烧饼:“靳姑娘可以为我作证,我一点事儿没有,我俩还聊了聊。”
“真的?”
“你不相信我?”高冲寒挑了下眉。
骆逢空道:“这两日你心情不好。”
他很担心,却不知道该做什么,高冲寒突然消失,也让他很是着急。
如何才能予你以安慰?
他为那空白的十年遗憾,如今才意识到自己不光只是遗憾,高冲寒一如当年的热情淡化了分离,可分离仍是存在的,中间隔了形形色色的人,又近乎隔了万水千山,这些时光里,他未能参与高冲寒的许多事,也不了解他的隐秘与喜乐,这让他心底始终潜藏着一丝惶恐。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惶恐。
是怕失去吗?
为什么会怕失去?
骆逢空对所有事物的欲.望都很浅,对所有的人感情都很淡,他可以循着世俗的各种规则做好分内之事,他可以勉强做好玩伴、弟子、修士、师弟,并且不忘自己的责任,也在自己不曾察觉的时候不经意对周围流露出一些温柔,可他与人与世间万物的羁绊却是浅淡的。
高冲寒是一个例外。
他为什么是例外的?
骆逢空以前不曾细想,也根本不可能去剖析自己,如今好不容易留意到了,心底更多的却是茫然。
他那么笨拙。
高冲寒注视着他,在一阵阵惊喜之后,又涌上来密密麻麻的心疼,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脸。
骆逢空长长的睫毛垂下,微微颤动。
我心情不是不好,是很复杂,跟执玉山有关系嘛……但这些话还不能跟骆逢空说,高冲寒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口,打算把衣服系好:“这个我就有的诉苦了,空,那天的仙剑真的飞太快了,虽然很爽却也很晕,我几天都缓不过来劲儿,后来嘛咱们又去接触了那么多失了魂.魄变痴傻的人,心里当然不好受了我可是很善良的。”
一转语气:“再加上仪子修那个古板小疙瘩,有事没事就喜欢挑我的刺,我心情能好吗?他是不是还对你挑拨离间说我的坏话了?”
骆逢空握了下他系衣服的手,道:“你在我这里,不会变。”
永远不会被别人挑拨。
高冲寒一愣,一阵心酸。
这阵子骆逢空每日给他涂药,治愈烧伤的灵药都随身带着,他把药膏取了出来。
高冲寒从善如流地往他床上一坐,双臂往后一撑,半仰着身体等他伺候。
“空,你怎么那么好?”
骆逢空掀开他的衣衫,往常涂药的小木片丢了,他顿了好一会儿,用手指挖.了一小块灵药,慢慢往高冲寒胸.口抹去。
手指触.碰到皮.肤时,高冲寒想的是:力量开始衰竭之后,身体也渐渐不如从前健硕了,又加上他最近几百年经常受到反噬,这身体质量大不如前……我的胸.肌还在吗?我的腹.肌?还能看吗?
他赶紧低头看了看。
还好,虽然不如从前威武雄壮,还是有一点的,嗯……得认真练一练了,不然怎么好意思再露在空的眼前?
想到这里,感觉忽然就变了。
微凉的手指自胸.前轻轻滑过,撩.人一般,拂动涟漪。
高冲寒心口热了起来,像是有火苗在跳跃。
但眼下火炎是没有动静的,有动静的是身体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
“嗯?”
骆逢空抬眸,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