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一只白影

96、愿与他地狱重逢

　　底格里斯的天气如同游戏里任性的bug，它能前一天用地面烤鸡蛋，后一天就叫人不得不穿上羽绒服，同样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在晴雨之间喜怒无常地变幻莫测。
　　农场小院里，郭雨盘坐在墓碑前，手里捧着一本解剖学的书读得投入专注，不时地用笔圈圈点点，她抬头看了眼乌云密布的天空，有些无奈地蹙了蹙眉头。
　　“照你这样学下去，尸体都要变成干尸了。”齐思然抱胸倚靠在门上，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晃来晃去。
　　见郭雨对她的话无动于衷，齐思然顿感无趣地吐掉嘴里的草。
　　“我可以告诉你真相，也不收你的钱，只要…”齐思然发现郭雨有了点反应，满意地勾了勾嘴角。
　　“只要你同意让虞朝陪我参加一个活动，以临时女朋友的身份。放心，我绝对不趁人之危，就半天而已，活动一结束我马上把她还回来。”
　　郭雨头也不抬地继续翻页圈划，“从这里到桥那边，最少要二十秒。”
　　“你什么意思？”齐思然拧了下眉头。
　　“看在你借过我钱的份上，我给你三十秒时间滚出我的视线，否则我不能保证你会完好无损地出现在那个所谓的活动上。”
　　“喂，干嘛这么小气，就半天而已，别人也不认识虞朝，你就通融一下呗。”
　　“还有二十五秒。”
　　“这可是我做过最亏本的买卖啊！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我跟你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郭雨合上书本，缓缓站起身看向齐思然。
　　“二十秒。”
　　“不是吧，你来真的啊！”
　　看到郭雨向她走来，眼神里不加掩饰地寒意几乎要凝结成冰，齐思然吓得连忙后退了几步。
　　“第一，她不是可以借还的物品，第二，你的亏本买卖在我眼里就是个笑话，或许一百万可以买到真相，但是一个亿都买不到她一根头发。”
　　“喂喂喂，你知不知道女女授受不亲，我警告你别过来！”
　　郭雨一把提起齐思然的衣领，上扬的嘴角勾勒起玩味的邪笑，“我实话告诉你，所谓的真相和她比起来，一文不值，就算他们死不瞑目又如何，他们三个加起来也比不上虞朝一根手指头。”
　　看着那阴鸷狠戾的眼神，齐思然情不自禁地狂咽口水，恐惧得心脏跳到了嗓子眼。
　　“那…那你为什么花那么多钱买…买真相。”
　　“那只是一堆废纸。”
　　齐思然忍不住抽了抽眼角，连钱都不当一回事，怪不得一出手就是十张金卡。
　　“时间到了，考虑你是初犯，我卸了你的胳膊你有意见吗？”
　　“我说有意见，你能放过我吗？”
　　“不能。”
　　齐思然哑口无言，但察觉郭雨要来真的，连忙挣扎得面红耳赤，“别激动！你看后面！”
　　“我没兴趣。”
　　“你不看看怎么知道没兴趣啊！虞朝你再不出声，我这胳膊真的要被卸了啊！”
　　郭雨听到虞朝的名字，吓得手一松，连忙回身看去。
　　虞朝双手插兜站在不远处的小道上，白色鸭舌帽搭配浅色系的休闲服，清爽干净洋溢着青春灵动，只是那总是带着一贯浅笑的脸此刻却是面无表情。
　　郭雨顿时傻了眼，“虞朝，我…我没有，你、你听我说…”
　　齐思然心想大事不妙，她不仅没有把真相说出来，还故意试探一不小心把郭雨惹恼了，于是她趁着郭雨不注意连忙率先开溜。
　　“那啥，我还有委托，我先走了哈，青山绿水，江湖再见！”
　　郭雨恼火地瞪了一眼齐思然，要不是这个扫把星，她也不会被虞朝看到刚刚那么冲动的一幕。
　　郊区再度变得寂静，郭雨有点后悔她刚刚怎么没跟着齐思然一起跑掉。
　　看到虞朝一步步向她走来，郭雨紧张得心脏要跳出胸膛。
　　“我、我那个…我去还书。”郭雨为找到开溜的借口窃喜不已。
　　她佯装镇定地捡起地上的书，结果一转身突然发现离开必然要经过虞朝身后的唯一出口，她头一次为自己愚蠢的决定感到生无可恋。
　　虞朝饶有兴致地看着退到墙角的郭雨，“你怎么不跑了？”
　　郭雨头一偏，嘴硬着说：“什么跑不跑的，我去还书。”
　　“我怎么不知道图书馆开到墙角了？”
　　“你挡住我的路，我出不去。”
　　“你只会走直线？不对不对，你只会直线倒退？”
　　郭雨被怼得羞恼无比，她打算从旁边绕出去，然而她往左虞朝往右，她往右虞朝往左。
　　两人始终保持面对面的姿势，忍无可忍之下，郭雨也不跑了，干脆头一歪，眼不见心不烦。
　　“继续啊，我还没玩够呢。”
　　“幼稚。”
　　“不知道是谁昨晚喝醉了要我手牵手回家的？”
　　“我不知道。”
　　“嗯，尽管有些人死鸭子嘴硬，但是耳朵的颜色可不会骗人。”
　　说着虞朝还伸手揉了揉郭雨红彤彤的耳朵，结果郭雨整个人蒸熟了，僵着脖子心虚地不敢和虞朝对视。
　　“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郭雨怔了一下，耳朵微微动了动，但依旧保持着姿势没有动弹。
　　虞朝弯起唇角贴近郭雨的耳边，语气柔媚如水，“人家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所以你是出家入佛了？还是那三个字被你吃掉了？”
　　湿润的唇瓣若有若无地擦过发烫的耳垂，酥麻的感觉使得郭雨的脸唰得一下涨红到了脖子跟，虞朝不着声色地勾了勾嘴角，弯起的桃花眼里闪过一抹顽皮与狡黠。
　　“你拉着我干嘛？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
　　“不麻烦了，你不是要去还书吗？”
　　“我顺路。”
　　“我怎么记得图书馆和伯爵庄园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郭雨被噎得说不出话，支支吾吾愣是没能找到陪同虞朝的借口，半晌紧绷的弦一下子松了下去，眼睛也黯淡了不少。
　　虞朝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对于郭雨这种时而笨到离谱的情况她无可奈何地在心里暗叹一声。
　　“要下雨了，你带伞了吗？”
　　郭雨眼睛一亮，小鸡啄米般点点头，然后又苦恼着急地摇摇头。
　　“我的伞坏了，你等等，我去亚伦家里找找。”
　　翻箱倒柜中，郭雨无意间翻出了夹在柜子夹层里的一盒药，她惊疑不定地看着上面抗躁郁的疗效，一股脑地将抽屉全都拉了出来，在其中一个夹层里发现了一张躁狂型躁郁症的病历单，上面赫然写着亚伦·史蒂森的名字。
　　隐约接近真相的感觉让她的心脏狂跳不止，她带着雨伞冲出大门，面对虞朝郭雨极力保持镇静，然而额头上依旧不断冒出细密的汗珠。
　　“找到伞了，给你。”
　　“给我？”虞朝狐疑地问道，然而看到郭雨那失血的脸色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你怎么了？”
　　“我先送你回去。”郭雨下意识地跳过话题，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答非所问。
　　“然后你要去哪？”
　　对视上虞朝充满担忧的眼睛，郭雨心脏跳得更加剧烈。
　　“威廉的家，那里可能有我需要的线索。”
　　“那就先去那里。”
　　虽然郭雨一直在控制着步伐的速度，但她还是忍不住越走越快，迫切地想要找到真相或者说验证猜想。
　　她现在的思绪全被躁狂型三个字占据，那天所见的惨象，以及虞朝和齐思然所说的话让她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束昏暗的光明。
　　威廉的小屋布置陈设很简单，郭雨很快找到了他的记事本，然而记事本上却只记录着每日的花销开支，于是她打算从社交软件上寻找蛛丝马迹。
　　电脑的开机密码只有三次试验机会，一旦三次答错电脑就会自动删除里面文件。
　　“先别着急，万一错了怎么办？我可以找人帮你破译密码。”
　　“如果错了，就说明我的猜想错了。”
　　郭雨输入六个数字，专注地盯着屏幕，伴随着按下的回车键是电脑开机的声音。
　　看到郭雨越发苍白的脸色，虞朝心里愈加惆怅担忧。
　　慧极必伤，物极必反，有时候她觉得郭雨没必要太聪明，活得糊涂一些也许会快乐很多。
　　社交软件里许多是同性恋的文章转载，甚至有一个文档里全是同性恋的小视频，威廉·科恩特在脸书上记录了每日的生活。
　　看完最后一篇记录，郭雨颓然地靠在座椅里，咽了咽干涩的喉咙。
　　当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情况，剩下的不管多难以置信，那都是她要找的真相。
　　“郭雨，其实、”
　　郭雨摆摆手打断了虞朝企图安慰的话，她从酒柜里取出一只酒杯，倒了一杯派斯顿，仰头一饮而尽。
　　“出事的前一周，史蒂森和威廉在家做…做那种事被丝黛拉撞见，虽然威廉写了丝黛拉不介意，但是从屡次烤焦蛋糕等等可以看出史蒂森状态明显不对劲。”
　　虞朝从背后缓缓地抱住郭雨，下巴搁在她的肩上，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酒杯，“派斯顿是烈酒，少喝一点。”
　　郭雨看了眼被拿走的酒，默许了虞朝的行为。
　　“其实你告诉我凶手死了的时候，我有想过是自相残杀，只是太过离谱，所以没有深想。那天史蒂森也许嗜血和躁郁症并发，还带动了威廉的嗜血，否则以威廉对他的感情绝不可能下狠手。”
　　“思然在他们胃里发现了对方的心脏残骸。”
　　郭雨瞳孔一震，尔后对着脸书界面缓缓地叹了口气。
　　“‘如果我死了，请吃下我的心脏，撒旦会让我们在地狱重逢。’”
　　电闪雷鸣间，社交签名上的一行小字连同头像陷入了黑暗。
　　“停电了。”
　　“走吧。”
　　暴风雨来得相当突然，仿佛片刻前的和风细雨只是为骤雨倾盆拉开序幕。
　　“虞朝！这边这边！”
　　齐思然边挥手便跑向虞朝，虞朝吃惊地看着落汤鸡般的齐思然。
　　“思然？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哎呀，我是私家侦探嘛，想知道你在哪还不是小菜一碟？”齐思然昂首傲然道。
　　“不过这雨也太大了，你看我衣服都淋湿了，看在我来接你的份上，你可要赔我物质加精神损失费！”
　　齐思然不由分说地拉住虞朝，就要往车的方向走，然而一只纤长的手死死地钳住了她的手腕。
　　“松手。”
　　“凭什么？”
　　“凭我之前没有卸掉你的胳膊。”
　　齐思然语塞，随后恼火地瞪着郭雨。
　　“你凭什么卸我胳膊，你知不知道那是违法的？！”
　　“我再说最后一遍，松手放开她，否则你这条胳膊也别要了。”
　　对视上郭雨那冷冰冰的眼神，齐思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凭什么要把喜欢的人拱手相让，反正虞朝没和郭雨结婚，一切自有变数。
　　“我凭什么要松手？要松手也是被拉着的虞朝说才有用，关你什么事？”
　　“她是我未婚妻，你说关我什么事？”
　　郭雨的语气越发森寒，碍于虞朝在这里，她不好直接动手，否则她真的会忍不住冲动卸了齐思然的胳膊。
　　感受到郭雨不加掩饰的醋意，虞朝心里虽然甜甜的，但眼下当务之急得先让这郭雨和齐思然分开。
　　“思然，你先放开我，雨越来越大了，我们上车回去再说。”
　　“虞朝！”齐思然不满地跺了跺脚。
　　郭雨勾起嘴角得意地笑了一下，那眼神里幼稚的满足使得齐思然有种被挑衅的感觉。
　　“你给我等着。”齐思然咬牙切齿地嘟囔道。
　　郭雨心情大好，懒得理会愤怒的齐思然，欣然地带着虞朝上了车。
　　齐思然硬是挤到后座上，而三人都是长腿长手，原本不大的空间，导致现在更加促襟见肘，她以冷为借口，紧紧地抱着虞朝的手臂。
　　而虞朝见齐思然是因为来接她才淋成这样，推开也不好，不推开郭雨的脸色又阴沉得骇人，进退两难之下，虞朝脱下外套递给齐思然。
　　“思然，我有点热，你穿我外套吧。”
　　“啊？这样啊，好吧。”
　　齐思然美滋滋地穿上外套后突然盯上了虞朝的手，她下意识地去摸了摸，顿时感慨不已。
　　“虞朝，你这手也太好看了吧，指甲修得真好，圆润圆润的，我去，皮肤还这么细！”
　　齐思然目光灼灼地看着虞朝，心里越发觉得郭雨不配和虞朝在一起。
　　而郭雨却没有听到齐思然的挑衅，她看着手机里的消息脸色难堪到了极致，比起外面糟糕的天气状况，她的心情更像是世界末日降临。
　　“停车。”
　　“你要回去了吗？”
　　郭雨慌乱地对视上虞朝的眼睛，她瞬间明白虞朝话里“回去”的所指，她目光复杂地看着虞朝，不解虞朝怎么猜的这么准的。
　　“能让你害怕的只有一个人，是她叫你回去了吗？”
　　“明天下午邪师协会有个针对高阶邪体的会议，她希望我回去一趟。”郭雨面露苦涩，握紧的五指几乎要掐进手心。
　　所谓的希望从司徒那个疯子嘴里说出来就是必须的意思，一旦回去恐怕她就再也回不来了，可如果她不回去，指不定又会用怎样阴险的手段为难虞朝。
　　“下午吗？那明天早上再走也来得及，而且暴风雨期间，西蒙市的航班已经停飞了。”
　　拳头上传来虞朝手心里清凉的温度，在温声细语的建议里，郭雨渐渐冷静下来，默许了虞朝的话。
　　对于郭雨所表现出来的样子，齐思然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平时装得跟天塌下来都不会眨一下眼睛似的，现在居然为了一个小小的会议慌里慌张，齐思然不禁又低看了郭雨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