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一只白影

91、落幕无悔

　　皑皑白雪覆盖的冰峡之地里，身穿白裙的少女如同盛开其中的雪莲，严寒临风，优雅地款步走来。
　　银色长发随着寒风肆意飘逸，深不见底的灰色眼睛比起此处的冰寒多了一点慵懒的笑意。
　　“你会被这点话击溃吗？郭雨？”
　　郭雨阴冷地瞥了一眼司徒，耳边不断回响着尤安娜赤裸|裸的嘲辱，羞恼不甘的情绪几乎将她淹没窒息，以至于面对司徒她甚至不想装出下属应有的态度。
　　冰窟口传来暴怒的吼声，尤安娜抱着一具尸体冲了出来。
　　那是一具奇特的女尸，悬空的四肢像是提线木偶来回摆动，完全是东拼西凑而成，而让人在意的是女尸那保存得几乎完美的东方绝色，那五官竟然和眼前的郭雨有三四分相似之处。
　　“你这个小畜牲，差点烧到艾丽莎！”尤安娜面目狰狞地怒吼道。
　　然而当她看到郭雨身边的司徒时，一瞬间变了脸色。
　　“你就是那个女人！”尤安娜又惊又怒。
　　“尤安娜女士，很高兴再次与您见面。”司徒将视线转向尤安娜的怀中女尸，微微颔首施了一礼，“致底格里斯最伟大的慈善家，艾丽莎小姐。”
　　尤安娜面色巨变，愤怒地吼道：“是你报导了那些内容毁了艾丽莎！”
　　“噢，这是我送给您的见面礼，您不喜欢吗？”
　　“你这个卑鄙无耻的贱人！”
　　看着几乎暴走的尤安娜，司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尤安娜女士，我们东方有句古语叫做'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毁掉艾丽莎小姐声誉的那个罪魁祸首难道不是你吗？”
　　尤安娜气得双眼喷火，她在艾丽莎集团唯一做过的一件算得上不好的事，就是当初拒绝收养跪在公司门口的邪体女孩，而仅此一件事就被顺藤摸瓜牵扯出众多地狱暗网中收购邪体肢体的事情。
　　“您以地狱之名无恶不作，却以爱的名义成立了世界上最伟大的慈善机构，可是艾丽莎小姐知道她自己全身上下的器官全部来源于最尊贵的界人之体吗？”
　　“闭嘴！”尤安娜脸色一白，慌乱地看了眼怀中女尸，仿佛生怕女尸生气一般小声地解释了几句。
　　对此司徒轻拍手掌，以表致敬。
　　“您对艾丽莎小姐的爱超越了世俗，可我完全理解您，艾丽莎小姐当年不顾一切地去找您，也因此被侮辱杀害，如果换作是我报仇，我也许做的还不如您，
　　毕竟谁能想到用全世界最好的医师团队吊着两个只剩头和躯干的畜牲的命，只是为了方便他们日复一日地忍受更为痛苦的折磨呢？
　　请允许我为你们永恒的爱情干上一杯。”
　　说着司徒微微抬起右手作出举酒杯的姿势，再次表示由衷的敬意。
　　尤安娜被司徒莫名其妙的行为搞得一头雾水，明明已经毁了她和艾丽莎，却还要不加掩饰地歌颂她们的爱情。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曾为你们惊天地，泣鬼神的故事给过您一次机会，您还记得吗？”
　　司徒越发灿烂的笑容令尤安娜徒生一股不好的预感，她警惕地看着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少女，将怀里的女尸又搂了搂紧。
　　“我说过'鹬蚌相争'，郭雨，下一句是什么？”
　　还在为尤安娜和艾丽莎故事震撼的郭雨下意识地回了句“渔翁得利”。
　　司徒看了眼郭雨，见她还是未回过神有些呆傻的模样，眸光不自觉地软了软，接着重新看向尤安娜的眼神已是一片森然冰寒。
　　“所以您旗下的所有产业都将由我来接管，”不等尤安娜出口辱骂，司徒的笑容已经张扬到一个夸张的弧度，“另外，听说你想要她的眼睛？”
　　尤安娜听到辛辛苦苦经营的艾丽莎集团将会由一名邪师来掌控，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以至于忘记了此刻她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对手。
　　“没错！为我们服务是你们这些吸血虫的荣幸，要我说邪体就应该双手奉上生命，永生永世作为豢宠奴隶，而且、”
　　尤安娜的话在惨烈的哀嚎声中戛然而止，冰峡之谷回荡着惨绝人寰的悲鸣声，往F区赶来的虞朝心头一紧再度加快行进的速度。
　　鲜红的血染透脚下的雪原，司徒饶有兴致地把玩着浅棕色的眼珠，然而她很快失去了玩弄的兴趣，眼珠被随手丢下冰川，又将手上的鲜血抹在女尸的裙摆上。
　　那盯着尤安娜的眼神仿佛是在为一个不听话的宠物而感到惋惜。
　　“很遗憾，您已经没有机会了。”
　　尤安娜还没重新生出眼球，就被司徒单手捏住下巴，欣长的手指捏住柔软的舌头，又被无限拉长，最终在血雨四溅中被硬生生地扯断。
　　“嗯，这样就安静了。”司徒满意地点点头，如同丢垃圾一般将舌头扔下了冰原。
　　即便如此，尤安娜依旧紧紧抱着怀中女尸不肯撒手，以她的能力本不至于毫无招架之力，却是为了保护女尸硬生生忍受了这一切。
　　司徒也正是看中这点才没有对艾丽莎的尸体下手，若是尤安娜胆敢还手分毫，那么今天这具女尸必然会比起之前更加七零八碎。
　　“郭雨，你想怎么处理这个女人？”
　　司徒一回头惊讶地发现郭雨的眼睛红得几乎要滴血，眼睛里忍耐的痛苦和暴戾的渴望争相交替。
　　此前郭雨就被渴血的欲望折磨得生死不能，在目睹司徒残暴的手段后，她更加难以控制疯狂的嗜血欲，此刻饥肠辘辘的她饿狼般得盯着尤安娜不断吞咽口水。
　　尤安娜刚重生好第一只眼球，一抬头就看见一张放大的脸，这双饿到发直的眼睛让她想起曾在贫民窟见到的饥民，她瞥了眼站在郭雨身旁的司徒，心想今日恐怕难逃死劫。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郭雨并没有在意想中咬断她的脖子吸食她的血液，而是颤颤巍巍地捧起地上染血的污雪，不断重复吞咽血水的动作。
　　司徒刚准备制止郭雨，却发觉冰原百米外出现一前一后两个人影。
　　雪地里熟悉的紫色使得虞朝勉强松了口气，然而当她看到郭雨的情况，却如五雷轰顶般惊得瞳孔骤缩。
　　“郭雨…”
　　郭雨神色呆滞如同着魔，一滴滴肮脏的血水顺着指缝流下，由于外面气温低到零下十度，两只手冻到发红发僵的地步，连她常年二十多度的体温都比她的手温暖很多。
　　无奈之下，虞朝只得暂时将郭雨强行控制住，即便如此，郭雨仍然直勾勾地盯着被吞食几乎见土的雪水。
　　瓦尔基里看到好友堪比厉鬼的惨状，顿时怒火冲天，“尤安娜，你怎么伤成这样，是谁？！”
　　然而尤安娜却死死拽住她不让她冲动行事，作为一个五级界人，司徒远不是她所能对付的存在。
　　瓦尔基里不为所动，她恶狠狠地盯着司徒，毅然决然地做好战斗准备，“是你干的好事！”
　　司徒全然没有把瓦尔基里放在眼里，只是看着郭雨目露沉思之态。
　　“她有多久没有进食了？”
　　“昨天，不，三天前，她喝了一点我的血，她说一个星期一次就够了，怎么会这样？”
　　虞朝心疼地将郭雨搂在怀里，郭雨身上单薄的睡衣根本无法挡住外面的暴风雪，好在她的温度足够绑住郭雨暖身。
　　她突然想起一旁的罪魁祸首尤安娜，但尤安娜骇人的惨状让她质问的话又堵在了喉咙里。
　　“她是这么告诉你的？！”
　　陡然升高的音调令虞朝顿生一股不详的预感。
　　“是，怎么了？”
　　“邪体等阶越高日常需要补充的体能就越多，此外异能人血液里的异能因子可以转化为暴动因子，因此对邪体有致命吸引力，
　　你还是界人，她喝了你的血就等同于人吸了毒，现在她就是个饿了三天的瘾君子！”
　　司徒越说越恼火，绷紧的指关节握得噼啪作响，盯着虞朝的眼神也充满了杀意。
　　要不是担心杀了虞朝会给郭雨带来毁灭性的打击，那么虞朝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接踵而来的变故让瓦尔基里震惊不已，她万万没想到郭雨的从容不迫，全都建立在遍体鳞伤的伪装之上。
　　尤安娜已经生好眼睛，虽然暂时还不能说话，但瓦尔基里依旧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严肃与警告，同时司徒也让她本能地察觉到极度危险的感觉，这让她停止了挣脱尤安娜的举动。
　　然而更令她瞠目结舌的是，虞朝用冰锥扎穿了指尖，鲜血滴落殷红了脚下的白雪。
　　听完司徒声色俱厉的解释，虞朝幽幽地叹了一声，“你不是说什么都告诉我了吗？说好的不会骗我呢？”
　　染血的指尖覆上郭雨的唇，又轻柔地探入其中，然而饥不择食的郭雨，面对送到嘴里的界人之血却死死地咬紧牙关。
　　尤安娜诧异地发现，郭雨颤抖的睫毛下滑落了一滴清泪。
　　雪原上死一般的寂静，滴落的血沿着女尸的眼角滑下，每一片飘零的雪花静漾着别样的悲伤。
　　“这世界分为两类人，她和你终究是不同的，而你只会给她带上无形的枷锁，将她困于囚笼之中。”声音渐行渐远，却比这极寒之地冷上百倍千倍。
　　“不是的。”
　　司徒准确地分辨出险些淹没在寒风中郭雨的声音，“不是什么？”
　　“她不是枷锁，也不是囚笼。”
　　“哦？”
　　她回眸看了一眼，那恢复清明的眼睛足矣驳倒任何雄辩之术，眼神中的执着更是足矣令郭雨立于不败之地。
　　“她是我的未婚妻，是我的家，才不是你口中那些冰冷无情的比喻，你不用试图给她施加心理暗示。”
　　司徒勾起唇角微微一笑，“青出于蓝胜于蓝，我很高兴，你成长的很快。”很快彻底消失在暴风雪中。
　　“虞朝，不要被那些话影响，司徒最擅长的就是在无形中给人洗脑。”
　　郭雨担忧地看向虞朝，然而那失望的眼神让她不知所措地愣在了原地。
　　尤安娜向瓦尔基里使了个眼色，瓦尔基里会意跟随尤安娜进入冰窟，她颇为同情地看了眼郭雨，无论有怎样的理由，向爱人刻意隐瞒身体状况都不是令人愉快的事。
　　“郭小姐，祝你好运。”
　　满地的鲜血被随之而来的暴风雪掩盖，仿佛片刻前发生的只是一场虚惊的噩梦，只是身处其中的人却清晰地感受每一分凉薄之意。
　　“伯爵公馆还有事情处理，回去吧。”
　　虞朝冷淡地瞥了一眼郭雨，率先走在前面，郭雨一言不发地走在后面，心绪万分驳杂混乱。
　　郭雨抬起眼帘，踌躇地看向虞朝，“虞朝，等一下。”
　　虞朝停下脚步，没有转身，也没有说话，见此郭雨眼神一黯。
　　“戒指，弄丢了，对不起。”
　　虞朝从长裙口袋里取出一只戒指，放入郭雨手心，郭雨诧异不已地看了一眼，那熟悉的纹路她曾反复摩挲过无数次，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戒指会在虞朝那里。
　　看出郭雨的困惑，虞朝简单地说了一番获得戒指的来龙去脉，郭雨惊得目瞪口呆。
　　“收好了，别再弄丢了。”
　　冷淡地说完后虞朝再次转身离开。
　　“我需要向尤安娜确认杀害史蒂森他们的凶手，你有事先去忙吧，我想她现在不敢对我怎样，何况有瓦尔基里在，我和她是朋友。”
　　“好。”
　　简洁明了的回答像这皑皑白雪，飘落在两人中间，隔了一道看不见的沟壑。
　　郭雨的心仿佛被揪了一下，源源不断的悲伤像这冰天雪地要将她冻结其中，她机械地转过身，吸了吸冻红的鼻尖，和背道而行的虞朝渐行渐远。
　　看到洞窟门口的郭雨，尤安娜和瓦尔基里不约而同地吃了一惊。
　　“郭小姐，你怎么回来了？”瓦尔基里困惑地问。
　　郭雨瞥了她一眼，径直走向尤安娜，身上散发的寒气比起这冰窟有过之而无不及。
　　“亚伦·史蒂森是不是你的手下杀的？”
　　“我不认识他。”
　　“不认识吗？你调查我的时候难道就不知道是他给了我进入天堂公司的网址吗？”
　　尤安娜对郭雨刚刚的行为举动起了点敬佩感谢之心，但现在郭雨这副态度顿时让她火冒三丈。
　　“你可真是可笑，我为什么要派人杀这种小人物？”
　　听尤安娜的语气不像是在撒谎，郭雨脸色阴晴不定地变幻，难道一直以来她的猜想都是错的吗？
　　郭雨冷冷地看了眼尤安娜，接着快步转身离去，“你的所作所为很不值得被人信任，我会亲自查明真相。”
　　“是吗？至少我不会欺骗我的老婆。”
　　看着尤安娜讥讽的笑意，郭雨眼神愈加阴鸷森寒，她扫了一眼向这里走来的瓦尔基里，压下了毁掉艾丽莎尸体的想法。
　　“郭小姐，您要怎么回去？”瓦尔基里追出冰窟，回应她的是长发飘扬的背影。
　　瓦尔基里无奈地耸耸肩，接着看向冰窟的另一侧，“虞小姐，出来吧，她已经走了。”
　　随着踩踏雪地的脚步声，冰窟的后方缓缓出现一个长裙飘逸的身影，那深蓝色的眼睛眸光黯淡地望着郭雨离去的方向。
　　“看样子你们之间的事情好像并没有解决。”
　　“你应该知道界人和邪师在一起会有什么后果。”
　　瓦尔基里寻声看去，尤安娜正倚靠在冰窟门口冲她挑眉，而虞朝对此无动于衷。
　　“根据我的调查，她体内有一般邪体三倍的暴动因子，一旦她成为邪师，你可就再难压制住她了，要是哪天她发作控制不住，也许会把你吸的一滴都不剩。”
　　瓦尔基里瞪了尤安娜一眼，“尤安娜，能不能先停一停你这刚长好舌头的嘴！”
　　虞朝冷厉地看向尤安娜，“是吗？不如让我来提醒你一下，刚刚是谁宁可吃血水，也要放过企图夺走她眼睛的人？”
　　尤安娜瞬间变了脸色，虞朝说的没错，如果郭雨真要咬断她的脖子，有司徒盯着她，她绝对难逃一死。
　　尤安娜被噎得说不出话，正要转身离开，身后再次传来虞朝的声音。
　　“她原谅你可不代表我也原谅你，既然你试图夺走我最重要的人，那么你也要做好失去最爱的准备。”
　　尤安娜惊怒地看着虞朝，“你想对艾丽莎做什么？”
　　虞朝嘴角扯起一个玩味的弧度，“我劝你呆在那别动，不然我只要动动手指，她就会永远葬身这冰谷里。”
　　尤安娜这才发现冰窟周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道裂缝，这些正是郭雨放火的举动造成的连锁反应，而虞朝所在的位置正是裂缝集中处，若是受到外力，那么这冰窟必然毁于一旦。
　　“你想要怎么样？”尤安娜终究是妥协了，为了艾丽莎她绝不能冒任何风险。
　　见此虞朝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表情严肃起来。
　　“史蒂森是被谁杀的，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失去心脏这种事情，就算不是你指使的，以你的情报网，你应该知道一些情况。”
　　“失去心脏？”
　　虞朝仔细观摩着尤安娜的一言一行，确认她并没有弄虚作假，于是将那天见到的情形复述了出来。
　　尤安娜皱眉沉思了片刻，眼睛一亮，突然想起了什么，“心脏这种重要器官，就算是收购我们都是签订保密协议，绝不可能大张旗鼓地夺走。根据你说的，我只想到一种情况，仇杀，截取器官取证。”
　　“仇杀吗？”虞朝不禁皱了皱眉头。
　　“是的，不然没有必要对一个孩子使用如此残忍的手段。”
　　“好吧，谢谢你提供的思路，不过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保证会让你再一次体验失去挚爱的感受。”
　　不顾尤安娜惊恼的眼神，虞朝沿着郭雨走过的方向离开了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