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一只白影

67、金瞳少女

　　刚回来不久，门铃声突然响起，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底格里斯，郭雨想不出什么人会来找她，打开门视线里的酒店服务员捧着一个看起来颇为沉重的盒子。

　　“这是什么？”
　　“一位女士托我带给您的礼物。”
　　“谁？”
　　“我不知道，她没有告诉我名字。”

　　“她长什么样子？”
　　“很抱歉，我是在西亭被突然叫住，看不清她的脸。”
　　“她有说什么吗？”
　　“她说'请把这个盒子交给名叫郭雨的女孩，她需要盒子里的东西'。”

　　“没了吗？”
　　“没有了。”
　　“我知道了，谢谢。”

　　红色木盒雕刻者精致细腻的纹饰图案古朴贵重，闭合的铜扣上吊垂着精巧的铜锁，再三思考后，郭雨拿起一旁的铜制钥匙，打开了木盒，映入眼帘的是两瓶勃艮第瓶身的顶级红酒。

　　翻找后确认除了两瓶红酒再没别的信件，第一反应是不切实际的幻想，那人此时应该在与她相隔万里的国内享用午餐，又想到司徒，但司徒也应该在国内，而且不至于神秘兮兮地送她两瓶红酒，最终排除了这个想法。

　　还能有谁？

　　秉持着怀疑的态度，郭雨没有打开价值不菲的红酒，而是将其收回木盒放入一旁的柜子里。

　　等等，需要盒子里的东西？

　　郭雨重新取出酒瓶，上面DOCG标签意味着即便连胜十八场她也付不起一瓶的价格，快速翻转瓶身，最终在瓶尾处找到一个难以察觉骷髅图标。

　　用开瓶器将木塞打开，顿时一股浓郁带着特别醇香的血味扑面而来，淳厚美妙令人沉醉，郭雨忍不住多嗅了几下，倒入酒杯中，拧着眉头斟酌审视。

　　粘稠的液体浓厚香醇，在灯光下呈现漂亮明透的鲜红色，静置后有絮状物缓缓沉淀，那是人造血浓稠到一定程度的表现，几分钟后液体开始凝固，说明没有掺入驳杂的抗凝剂。

　　思卓片刻，郭雨将酒瓶放入保温箱里，恍然发现这种装着高级人造血的瓶子居然有内胆保温，难怪刚才摸上去的手感似有温度，不过打开后保温效果就不怎么明显了。

　　知道她是邪体还是名女性，除却司徒的下属，剩余的郭雨两只手都数的过来，而以礼物这样的方式送她的更是屈指可数。

　　回想服务员的话，郭雨在房间内不安地来回踱步，脑海中灵光一闪而过，带上外套迅速离开了房间。

　　西亭一直是黑灯瞎火，除了古堡的管理人员有时不得不经过这里，以及寻求刺激的情侣，没人愿意来这偏僻角落。

　　郭雨打着手电筒四处探寻，由于灌木丛并不高，一眼可以看尽整个西亭大致样貌，附近没有可以藏人的建筑物，也没有可以遮蔽的掩体。

　　里外转了半个多小时，又站在亭间等了半小时，除了风吹草低，虫鸣低语，最终没有任何意外收获，无奈之余，郭雨失望地叹了口气。

　　空气中隐约飘来紫罗兰的花香，郭雨双眸一亮，当即四下张寻，然而除却隐约可见的灌木丛空无一人。

　　惊疑不定之隙，前方传来耳熟的声音。

　　“郭小姐，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看着眼前金发碧眼的女子，郭雨毫不费力地从脑海中找出瓦尔基里的记忆，然而蹩脚不通的语言却让她无法熟练报出她的名字。

　　“你是叫瓦…瓦…”

　　“瓦尔基里·希奥拉，您可以称呼我瓦尔基里或者希奥拉。”

　　“抱歉，我的语言不太好。”

　　瓦尔基里轻轻一笑，善解人意道：“这没什么，我知道您是异国来客。”

　　交融着紫罗兰的香水味在空气中缓缓漾开，郭雨心中一阵空落，回眸看向身后，再次确认这里除了她和瓦尔基里完全没有第三个人的存在，她不由地再次叹了口气。

　　“您是在这里等人吗？”

　　“不是。”

　　不知如何解释，也不想解释她抱着一丝希望来这里见一个理论上来说不可能见到的人，郭雨心情有些烦闷，“抱歉，希奥拉小姐，我有点困了，先回去休息了。”

　　这晚郭雨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压抑着的思念如同疯狂滋生的藤蔓缠得她心口堵塞喘不过气，斑驳的回忆为微醉双眸的蒙上朦胧水色。

　　她将时间不留空隙地填堵，将积聚的思念压在内心深处，本以为会以此控制无穷无尽的思念，然而只是步行在来往的路途中，脑袋就控制不住地想念那位爱笑的少女。

　　无所遁形的回忆化为一片叶障了她的目，蒙了她的眼，良辰美景纵然妩媚，她却看不进去分毫。

　　坠落于怀间的指环摇摇晃晃，郭雨将其其紧紧握住，然后冲进浴室把自己埋在事先装满冷水的浴缸，抑制突然而发的嗜血浇灭此时此刻悄悄苏醒的炙热。

　　*

　　“郭小姐，有兴趣一同前行吗？”缓慢的语速饱含邀请的盛情。

　　略微看了一眼眉眼含笑的瓦尔基里，郭雨毫不犹豫地转身拒绝，“抱歉，我还有事。”

　　有个人和她一样爱笑，不同的是，瓦尔基里怀中总是有形形色色的娇艳女郎，而那些女郎总会被她的美貌迷得神魂颠倒，目光痴迷而崇拜。

　　“你是要去角斗场吗？”瓦尔基里又问。

　　郭雨脸色微微一变，神情间溢出几分疑怒。

　　“你跟踪我？”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是西蒙斯诺的常客，在途中见过你几次，不过那时我见你心事重重，没有贸然打扰。”

　　郭雨用警惕的目光上下扫视瓦尔基里，眼神里透着不加掩饰的冷淡，片刻后，连招呼都未打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来到西蒙斯诺并非为了突破八连胜，而是花了一千金币的入场费去观看邪师之间的角斗，虽然难以从这非人类的速度中学习些什么，但郭雨现在全然无心竞技，只是幼稚地观看和某个人实力相仿的战斗，期待找到有关她一丝一毫的影子。

　　三小时后，郭雨黯淡着眸光，满目失望起身离开。

　　场内忽然爆发出一阵惊疑的嘘哗，郭雨却没有丝毫兴趣，路过的人堵住她的去路，不得已侧身避让。

　　余光中的斗场中央，瓦尔基里头戴羽毛装饰的银色盔甲，一身清凉的战甲显露火辣的身材，流畅的肌肉下隐藏的爆发力绝非常人可及。

　　与之对应的是同为带着黄金面具的黑发女性，金色的瞳色引得郭雨不禁多看几眼，白色的运动服虽然露腰低领，露腿收身，但比起瓦尔基里的穿着则显得保守很多，束起的马尾又为她添一股清爽干净的气息。

　　观看者之所以震惊，是因为这两人都是界人，对于一直是邪体脏乱争斗的竞技场，一下子出现两名高高在上的界人贵族，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泛着不可思议的神色。

　　“界人吗？”郭雨不禁喃喃地自语。

　　她重新坐回位置，目光空洞地落在那名戴着黄金面具的金瞳少女身上，思绪却穿过遥远的时空，定格在乌发蓝眸的那人身上。

　　随着竞技进入白热化阶段，瓦尔基里大剑挥舞着气势磅礴的霸气，金瞳少女则是借力打力，一两拨千斤，飘逸的身姿风轻云淡，葱白的两指看似柔软却割喉锋利。

　　几番交战下来瓦尔基里身上血迹斑驳，伤口倒是凭借自愈能力完全愈合，显然金瞳少女并无意重伤她。

　　最终瓦尔基里略逊一筹，被金瞳少女并拢的双指直指喉咙，高举的巨剑明显慢了一步。

　　“我认输。”

　　场下鸦雀无声，瓦尔基里的四十七连胜就这样被终结，属实令人意想不到。

　　金瞳少女收回手指放过瓦尔基里。

　　看席上的郭雨早已坐如针毡，剧烈跳动的心脏仿佛要冲出胸口，紫眸中闪烁着惊疑还有一抹希望的喜悦。

　　两人竞技一结束，郭雨一路推搡，急匆匆地跑向后场。

　　金瞳少女的近战并未使用任何武器，修长的手指配上极快的速度足以在瞬间洞穿人的喉咙，而这独特的作战方式让郭雨立刻想到了一个人。

　　“虞朝！”

　　郭雨挤开人群冲向金瞳少女，呼唤的声音湮没于嘈杂的人流，少女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从容不迫地向着后场走去。

　　“虞朝，等等！”

　　郭雨不甘心地再次对着少女放声喊出虞朝的名字，周围的人对讲述异国语言的她投来怪异不解的目光。

　　金瞳少女置若罔闻，接过斗场服务人员送来的饮品，礼貌地道谢后，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在一阵诧异的惊呼声中，郭雨从五米高的看台直接跳了下去，略微踉跄了一下，不顾阻拦她的工作人员，径直跑过去一把抓住少女的手。

　　手腕的温度是冰冷的，郭雨更加确定心中所想，深情款款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女，脸上藏不住重逢的喜悦，用属于她们的语言柔声细语：“我知道是你，你来找我了吗？”

　　金瞳少女不解地眨了眨眼睛，皱着眉头看了看被抓紧的手腕，尔后狐疑地扫视一番郭雨，“很抱歉我听不懂你的意思，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流利通顺的语句，标准的发音，每一项似乎都在告诉郭雨眼前之人不是她念想的女孩，更重要的是少女的音色和虞朝完全不一样。

　　可她为什么没有挣脱她的手？

　　郭雨愣住了，久久无声地注视着那双充满困惑金色的眼睛，希望从中看到一丝情绪的变化，然而少女却再次发出不悦的警告。

　　“这位小姐，我认为你最好立刻放开我，否则的话，你可能会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郭雨脸色愈加难堪，微微颤动的睫毛半掩着闪动着的泪光，神情流露着无法相信的倔强，最终她眨了眨泛起水雾的眼睛，瞥一眼向她包抄过来的保安，松开少女的手腕微微欠身以表歉意。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郭雨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开，浑然不觉刚刚落地的瞬间一不留神蹭到钉子刮伤了手臂，血水顺着指尖无声地滴下，空落的心也在黯然流泪。

　　“郭小姐，好巧，我们又见面了。”身后女人的声音性感随性，似带着喜悦的惊讶。

　　瓦尔基里身着战铠，面带友好的微笑，一八几的身高令她看起来英气十足，火辣的身材又不失性感妩媚。

　　“你好，希奥拉小姐。”漫不经心的回应显得敷衍潦草。

　　“郭小姐愿意陪我喝一杯吗？算是我作为城堡未来主人，对您表示诚挚的欢迎。”

　　“对不起，我、”

　　郭雨话还未说完，瓦尔基里皱着眉头一脸失望地打断了她。

　　“我很遗憾我令郭小姐感到了不适。”

　　郭雨这才想起来她现在身处底格里斯，这里的风俗习惯和国内完全不同，拒绝女士的邀约意味着厌恶和不适，况且她几次三番因为语言不通或是情绪不好对瓦尔基里态度都十分冷淡不友好，而瓦尔基里却不计前嫌地希望略尽地主之谊。

　　思考清楚前因后果，郭雨看向瓦尔基里轻轻一笑，“我的意思是我想邀请希奥拉小姐喝上一杯，而不是被邀请。”

　　突然的邀约使得瓦尔基里惊讶不已，反应过来唇角开心地翘起，“请稍等片刻，我去换身衣服。”

　　“嗯。”下意识地用自己熟悉的语言回应，郭雨连忙改口应答的语言，“好的。”

　　“你受伤了。”金瞳少女的声音传入耳中。

　　郭雨刚想叫住她，却见她和管家兴致勃勃地讨论今晚的餐饮，似乎那声轻描淡写的关切并非有心之举，只是路过时无意间的提醒。

　　四下查看一番，一道伤口从左臂臂弯拉至手腕，郭雨后知后觉地感到手臂有些许刺痛，然而再等她回过神少女已然坐进私家车，绝尘而去。

　　角斗场的酒吧吵闹喧哗，充斥着糜烂刺鼻的烟熏味道。

　　郭雨厌恶地皱了皱眉头，“希奥拉小姐，我们还是去外面吧。”

　　“我倒是觉得这里还不错。”瓦尔基里挑了挑眉头，冲郭雨眨了下眼睛，“外面的酒吧除了喝酒，还会有人送来餐点等食物，我想那不符合郭小姐的胃口。”

　　郭雨眸光微沉，眼中闪过一抹不悦的冷色，很快又恢复常态，虽然不明白邪体的身份是怎么被察觉的，但瓦尔基里对她隐晦的提醒显然没有恶意，于是未作纠结。

　　威士忌的口感天鹅绒般丝滑，带着独特的海水味有些呛辣，两人举杯致意，瓦尔基里谈论起刚刚金瞳少女的话题。

　　“郭小姐认识刚刚那位年轻的界人小姐吗？”

　　郭雨注视着杯中冰块，头也不抬地冷淡道：“不认识，只是觉得和我的一位故人很像。”

　　“哦？她是你的爱人吗？”

　　郭雨费解地看向瓦尔基里，凝疑的表情似是在询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瓦尔基里耸耸肩解释道：“别误会，你刚刚看那位小姐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郭雨微微一怔，眸光明显黯淡几分，这个话题会让她忍不住地想念虞朝，压抑半年的相思几乎快把她逼疯了。

　　“你是怎么知道我是邪体的？”她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你住到这里一个星期都没有来过餐厅或是点过餐饮，要知道皮特纳森古堡的美食可是远近闻名，没有人可以抵住她的诱惑。”

　　“你很关注我？”

　　“是的。”瓦尔基里撑着下巴，目光悠然地注视着郭雨，“因为我喜欢你。”

　　郭雨惊得抬起头不解地看向她，“什么意思？”

　　“就是成年人的喜欢，爱。”

　　裸赤奔放的眼神说明了一切，瓦尔基里想和她上床，就像和她怀中形形色色的女人所做的事一样。

　　对此郭雨无动于衷，视线投向杯中渐渐融化的冰块，紫眸中流动着相思的温柔，“我有女朋友了。”

　　瓦尔基里微微一笑，表情丝毫没有意外，甚至没有被拒绝后的失望，“嗯哼，从你的眼神看得出来你很爱她，不过你看起来很压抑，如果你想说一说有关她的故事，我愿意成为忠实的聆听者。”

　　艾琳·艾德勒伯爵庄园。

　　“艾德勒伯爵，我已为您备好了晚餐。”

　　随着管家关上餐厅的大门，金瞳少女缓缓取下黄金面具，除却不一样的瞳色，餐桌前的少女与虞朝分明为同一人。

　　片刻之后出现了令人惊奇的一幕。

　　纯色的金瞳逐渐褪去显赫的金色，漾着海一般的深蓝，她低垂着眼帘，无声地注视着杯中色泽桃红的葡萄酒，唇边勾勒着一抹淡淡的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