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一只白影

135、隐秘

　　提及星华娱乐，虞朝诧异之余立刻接上话，“你说的是那个从员工烂到高层的星华吗？”

　　“哦豁，看样子你家虞太太也知道不少嘛，那就让她先说吧。”故康凝意外地看一眼虞朝，接着耸耸肩，专注地埋头干饭，不得不说郭雨的厨艺堪称一绝，不过就是打死她也不会当着郭雨的面承认她做菜好吃。

　　看着虞朝疑惑不解的神情，郭雨心有所会，出言解释说：“我怀疑是因为撤资星华得罪了某些人，所以有人想搞她。”

　　虞朝微微一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假思索地开始列举星华作恶多端的事情，除了联通一气烂到根部的高层，工作人员也净使些见不得人的伎俩赚点外快。

　　不仅如此，经常把无知的群众当作傻子，旗下某综艺选拔竟然全是剧本，不仅通过暗箱操作让一个无才无艺无德的人卫冕冠军，还侮辱节目的特邀嘉宾，将一名德艺双馨的老前辈裁剪成网上人人喊骂的过街老鼠。

　　除了家常便饭的不公正以及收钱走后门的恶劣行为，还发生过数例伤亡事故，最终也都不了了之，其背后权势之大，关系之硬，根系之深，就连宁谋元这样的人物都心有余而力不足，无法过分插足干涉。

　　听闻虞朝的讲述，郭雨脸色越来越阴沉，眉头揪起浅浅的不平，难以置信这样的乱世之下依旧群鼠作乱，同时无法相信涉足娱乐圈的时芝雨会支持这样的败类，“她…怎么会投资这样的公司？”

　　故康凝眸光一黯，重重叹了口气，“因为那部电影啊，要想通过《邪，不邪》就必须得到一家独大的星华认可，你那次得罪的导演就是金主爸爸之一，为了摆平这事儿，老师到处请人吃饭，动用建立的人脉关系替你挡下不可预料的后果，最终不得不入股星华才勉强平息金主的怒火，不然你一个邪体，早就…”

　　“康凝。”虞朝急忙制止故康凝继续谈论这个敏感的话题，看着郭雨苍白僵硬的脸色，她心疼地轻叹一声，轻轻摇了摇头，“别说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而且阿姨的事也不一定是星华做的。”

　　郭雨低着头死死地咬紧牙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手里的杯子，用力的指尖泛着透明的惨白，一如现在糟糕透顶的脸色，剧烈的心跳也许惊惶失措，也许是悔不当初年轻气盛。

　　外界也许少有人知道星华的老板是谁，可她却亲眼见证司徒曾用何种卑鄙的手段收购这家公司，也是为数不多的公司不属于她这个有名无实的半吊子总裁的管辖之内。

　　如果时芝雨真是被星华陷害的，那么这一切都是与她逃不脱关系，是她那日耍脾气得罪金主以至于时芝雨不得不为她收拾烂摊子，又是她不知前因后果一味要求时芝雨撤资和司徒有关的项目，从而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在这件事上，郭雨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幼稚多么可笑，明知那部电影是为了邪体正名，明知时芝雨是那么关心她，在乎她，可她却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只会揪着二十年的无人管问闹脾气耍性子。

　　明明给她添了这么多麻烦，她却从未埋怨过一星半点，更从未对她恶言相向过半句，唯一一次发怒还是因为自己不辞而别，跑到五台山，屡次不接电话担惊受怕她出事，而至始至终她从来没有认认真真地叫过她一次妈妈…

　　见郭雨眼眶发红，突然不声不响地放下水杯，头也不回地冲出家门，故康凝被吓了一跳，“喂，你这是去哪啊？”又见虞朝也扔下筷子急匆匆地跟了出去，“不是，你也走了？这满桌子的菜，我和倩倩哪吃的完？”

　　虞朝微微顿了下脚步，界体对郭雨的感应发挥到极致，她回身对着故康凝歉意一笑，“抱歉康凝，我不放心她一个人，今天谢谢你的邀请，欢迎下次你来我家做客。”

　　故康凝吐出嘴里的鱼刺，毫不在意地挥挥手，脸上写着“我都懂”的表情，微笑着揶揄她：“好啦，快别跟我客套了，心急如焚这几个字就差写你脸上了，还不快去追她？”

　　虞朝露出无比感激的微笑，接着带起一阵淡香的风，一瞬间在故康凝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郭雨上出租车之前，虞朝及时拽住了她，诡异血红的瞳色引起路人惊疑观望。

　　虞朝恼火地皱了皱眉头，很想让这些闲着没事干的人速速滚蛋，但眼下的情况还是让她保持理智，强行拖拽着郭雨走到一旁无人的小巷。

　　“松手！你放开我！”郭雨愤怒地挣扎，然而那纤柔的五指却有万钧之力，界人之力根本容不得她挣扎，这样的姿态让她看起来更像是个不听话的孩子，也戳中了她内心的痛处敏感。

　　确认四下无人，虞朝转身将郭雨的手腕扭转向上，使她吃痛无法不安分地乱动弹，她目光定定地凝视着郭雨，眉眼间透着罕见的严肃，“你现在这个样子要去哪里？”

　　“你管我！”郭雨咬着牙，怒气冲冲地与之针锋相对。

　　虞朝眉头微拧，心头隐约有微弱的怒火悄然燃起，犀利的眼神仿若洞穿一切，“你要去找司徒空，质问她是不是她陷害阿姨的对吗？”

　　被戳中心思的郭雨顿时恼羞成怒，她用力扳扯着钳住自己的手，然而虞朝的手指却如同铁钳一般死死地禁锢住她，“我要你管啊？你能不能放开我？少多管闲事！”

　　虞朝看着郭雨血红的眼睛，虽知她是嗜血发作情绪难免失控，但面对这般任性妄为的语气，火气不断蹭蹭往上窜，口吻也不自觉带上凌厉的锋芒，“你要不要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气急败坏像个任性的小孩子！而且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她做的？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她干的，现在的你又能拿她怎么样？”

　　正处在气头上的郭雨越发怒不可遏，口不择言说出了最不理智，最伤人的话，“被撞的是我妈，你当然不着急不担心！我再说最后一遍给我松手！别逼我动手！”

　　高高扬起的巴掌中断了毫无理智的争吵，郭雨瞳孔一缩，畏惧地闭起眼睛，摒住呼吸，倔强的神情丝毫不见服气，然而意想中清脆的巴掌声却并没有响起。

　　虞朝气得浑身发抖，过激的情绪下，心脏痛到每一口呼吸都在颤动，她怒极反笑，大口喘着粗气，泛起水雾的眼睛里闪烁着无法熄灭的怒火，“不是要对我动手吗？你怎么不还手啊？来呀，我倒是要看看你一个准邪有多大的能耐！”

　　郭雨始终闭着眼睛，倔强地咬着牙，不断起伏的胸口无法平息稳定，这一次，任凭她怎样努力，都没有办法冷静下来。

　　明天是司徒给的最后期。
　　妈妈还躺在病床上危在旦夕。
　　无法原谅被抛弃的二十年。
　　更无法原谅自己对妈妈的所作所为。
　　逆转试剂还未改良好。
　　新型仿血还需要例行监督。
　　喜欢的人是宁家千金，即便不是邪体，也会因为同性恋被拒绝。
　　手上有很多血，不想杀人的，原本是不想的。
　　活着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有时候真的很想一死百了。

　　七零八碎的现实逼得郭雨发疯发狂，如同张开血盆大口的野兽一点点蚕食着她的理智，不争气的泪水溢出眼眶，模糊了视线，看不清喜欢的少女的模样，她摇着头退藏进阴影，躲避着头顶的阳光，逃避那束本该属于她救赎的光。

　　郭雨擦干眼泪，哽咽沙哑的声音却无法装出平静的语气，“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放声大哭是每个人的权利，对于她而言却是一种放肆的奢侈。

　　记忆中很小的时候，摔伤了膝盖，像每个矫闹的小孩子，哭闹着叫喊着要妈妈，那些亲戚大人磕着瓜子，高谈阔论不知何意的话题，人心冷漠，不会有人在意一个不被“父亲”重视的孩子。

　　吵闹的哭声总是惹人生厌，没有人喜欢哭的孩子，即便有，那也是因为她们有着心疼宠爱自己的父母，至于那些无人看管的野孩子，只配得到嫌弃的眼神，甚至变本加厉的打骂。

　　最后一次肆意宣泄是十三岁那年颤抖着丢掉染血的水果刀的时候，意图对她不轨的大伯捂着鲜血淋漓的□□，哀嚎的同时不断咒骂着她和不知去向的母亲。

　　直至躲进洗手间拨打报警电话，听闻门外渐行渐远的咒骂声，郭雨抱着膝盖放声大哭，原来对她最好的亲人不过是别有企图。

　　从那以后，即便是再遇危险，郭雨再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直到遇到了另一位漫步在阳光下，灿然烂漫的少女。

　　看着泪流不止的郭雨，虞朝一瞬间慌了神，片刻前愤怒的情绪通通飞向了九霄云外，她手无足措地愣在原地，温声细语试图安抚满目悲伤的少女，然而郭雨却对她唯恐避之不及。

　　“对不起，郭雨，我…我只是刚刚太生气了，你别怕，我不会打你的，我向你保证我真的不会动手的。”虞朝连忙竖起手指对天发誓。

　　郭雨擦拭着眼泪，然而一看到虞朝内疚的模样，又不禁红了眼眶，“你先松手好吗？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不要！”虞朝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你想静一静我陪你，但我不能放任你一个人，要是出了事怎么办？”

　　负面的情绪溶于泪水宣泄了不少，郭雨也从嗜血发作中缓解过来，她微微叹了声，轻缓地抚摸着虞朝的秀发，眼角带着无奈的淡笑，“傻瓜，我怎么舍得丢下你呢？”她偏过头眨了眨泛起水雾的眼睛，“你一会儿不是还要赶回英国吗？”

　　虞朝惊得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问：“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郭雨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眼帘微微垂落着疲倦的神色，“从见到你算起，你前后一共看了七次手表，刚刚做饭的时候你说你爷爷明天早上要带你去白金汉宫，所以航班是不是快要到点了？”

　　虞朝愣了片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几秒，继而轻抚额头，摇着头长叹一声，“你真是…算了，你猜对了，不过我已经决定不去了，与其觐见一个无关紧要的女王，还不如留在国内接管企业。”

　　见郭雨皱眉头欲言又止，她又补充道：“因为我的目的至始至终只有一个，司徒空虽然在商界只手遮天，但只要她没有权，她就斗不过我，也拿我没办法，况且早有人看她不爽要整她了。”

　　郭雨默然无言，浅色的眸子里黯淡无光，对于虞朝话里话外表现出的野心和决心，她虽有感动，但更多的是心累疲惫，若非邪体的变故，她本该在实验里研究杨教授的课题，虞朝也不会过得这么辛苦。

　　郭雨避开话题，静静地注视虞朝，眸底藏着看不透的眼色，语气淡淡地问：“今晚你有空吗？”

　　见她情绪稳定下来，虞朝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嗯，明天下午我才回英国，怎么了？”

　　“今晚要不要一起共进晚餐？”郭雨又问。

　　虞朝被这突如其来的邀请震动了，她像是被钉住一般，直瞪瞪地看着郭雨，见她不似开玩笑，下巴惊得要掉下来。

　　“怎么？被我邀请很奇怪吗？不愿意的话，没关系，我…”

　　“不…不是。”虞朝连忙摇摇头，耳朵突然热得发烫，“去哪里？”

　　郭雨抿起一丝浅笑，神色变得格外温柔，“K皇酒店K28。”她取出房卡交给虞朝，接着双手插兜，背转过身，“晚上我可能会迟点到，最迟九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