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一只白影

103、郭紫依与时芝雨

　　“小雨，你长大了。”
　　时芝雨注视着郭雨，眼睛里逐渐泛起水雾，她想摸一摸郭雨的脸，郭雨却立刻向后退了几步，那浅紫色的眼睛里盛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郭雨很少有过如此失态的时候，再度看向时芝雨那双和她极其相似的眼睛，她有种恍惚的不真实感，年少的记忆重现在脑海，那些过往云烟让她有种俯瞰过去自己的错觉。
　　“我是你和我妈的女儿？！那你…你是…那我爸又是怎么回事？不对，你到底在说什么东西？！”
　　见郭雨错乱惊疑的模样，时芝雨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收回了伸在半空中的手。
　　“早在三十年前就有同性生子的技术，至于你父亲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身份，直到同性生子这项技术完全成熟国家才通过同性婚姻法，而在此之前即便我怀了你，也没办法和紫依正大光明地结婚。”
　　“可是这项技术在二十年前的价格不是一般人…”
　　说着说着郭雨脸色变了，时芝雨早在二十年前就是三金影后，钱对她来说只是一堆用不完的纸，所以从时芝雨嘴里说出同性生子的话可信度并不是完全没有。
　　然而郭雨仍然无法接受这近乎离谱的事情，在她的印象中，虽然她的家庭四分五裂，但还是寻常人家一父一母的样子。
　　脑袋里似乎有什么不明朗的光一闪而过，四分五裂的家庭，情感淡薄的父母，常年空荡的别墅…
　　在郭雨脸色变化无穷时，时芝雨将过去的事娓娓道来。
　　在那个相对来说开放的时代，青梅竹马的郭紫依和时芝雨很早就确定了相守一生的关系。
　　后来郭紫依凭借出众的头脑年纪轻轻便进入国家机关，而时芝雨则延续家里的星光大道进入了影视圈。
　　随着两人的感情日益加深，时芝雨在最鼎盛的风头暂退影视圈，接受同性生子技术，并在二十年前生下了郭紫依和她的孩子，而郭雨的名字正是取了时芝雨的雨字。
　　由于郭紫依是国家级物理工程师，常年在外无法回来照顾郭雨，而时芝雨的身份敏感不方便把郭雨接到身边，再加上那时同性婚姻尚未合法，为了给郭雨营造表面上的寻常家庭，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郭雨呆滞地愣在原地，大脑乱糟糟一片，但依旧飞快地思考着时芝雨话里的真假。
　　那些高级文具，绝版书籍以及奢侈的生活用品，她本以为是父亲奖励给她的东西，现在仔细想想，贺卡上娟秀的字迹明显是出于女性之手，想来是时芝雨暗中送来的礼物。
　　如果妈妈真的是国家级的人物，那确实会有诸多不方便泄露的机密，也很好地解释了妈妈从来不会谈及工作性质和内容，常年不回家的流言蜚语也不攻自破。
　　可就算这样又如何？她曾经遭受的一切谁来偿还？凭什么她要无缘无故忍受十几年的白眼？在她几次三番差点被人玷污的时候所谓的两位母亲又在哪里？！
　　“我去过你的学校，那时只能以特邀嘉宾的身份远远看着你，离你最近的一次就是给你颁发化学竞赛特等奖，可惜那时候你都不愿多看我一眼。”时芝雨自顾自地说着，眼神里流露出无限的温柔与骄傲。
　　从那时的郭雨身上时芝雨仿佛看到了郭紫依的影子，不感兴趣的东西就算再耀眼她们都不会停驻目光。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吗？”郭雨生硬地打断时芝雨的话。
　　原先颤动的眸光已经恢复如初，浅紫色的眼睛冷如寒潭，丝毫看不出片刻前复杂的情绪波动。
　　冰冷的语气使得时芝雨心中一惊，心里除了难过，更多的是自责与愧疚。
　　“小雨，我不奢求你原谅我，但请不要记恨紫依，她很爱你，只是紫依她不擅长表露情感，你的那些期刊读物，化学模型都是她特地让人从国外给你订购的。”
　　“你说够了吗？”郭雨再次无情地打断时芝雨。
　　时芝雨怔了片刻，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那眼中的难过与苦涩却不经意刺痛了郭雨的心。
　　“我找了你很久，三年前我得知你在寒域，刚准备去找你，结果你又不见了，直到昨天我在异能人聚会上无意间听到了你的名字，于是派人查到了你的消息。”
　　“所以你就一直尾随我？”
　　对视上郭雨幽邃的眼神，时芝雨脸上一红，窘迫地转过视线，“小雨，我得回去了，偷跑出来太久经纪人又要着急了。”
　　说着时芝雨就要往别墅外走去，然而一只温热的手却突然拽住了她。
　　“你知道这里住的是什么人吗？”
　　时芝雨困惑地眨了眨眼睛，郭雨在心里暗叹一口气，殊不知时芝雨眼里闪过一抹欣喜的狡黠。
　　“我送你回去。”
　　“那就谢谢你了，小雨宝…不会麻烦你吧？”时芝雨高兴得差点叫出宝贝两个字，还好及时改口，郭雨才收回狐疑的眼神。
　　“你开车了吗？”
　　“没有，我是坐出租车跟着你来的，难道你还没买车？”时芝雨诧异地看向郭雨，她突然想起来跟踪郭雨的时候，郭雨坐的车也是出租车。
　　郭雨并没有理会时芝雨的问题，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心想着一会儿还得和虞朝视频。
　　“你去公司还是回家？”
　　“锁屏上的女孩子真漂亮，眼睛像蓝宝石一样漂亮又有灵气，她是你女朋友吗？”时芝雨发自内心地赞叹不已。
　　察觉到空气中令人窒息的安静，时芝雨这才意识到她还没回郭雨的话，并且现在郭雨没有承认她这个妈咪，而她还暴露了偷瞟郭雨手机内容的不正当行为。
　　时芝雨脸上热得发烫，颇为尴尬地别开视线，心想她这个妈当得也太失败了。
　　“回公司吧，打车回家容易被人记住家庭地址。”说着时芝雨便急匆匆地向外走去，以掩饰自己刚刚的丢人行为。
　　“你的口罩。”
　　“谢谢小雨～”
　　“你的墨镜。”
　　“…谢谢。”
　　“你的包。”
　　“……”
　　时芝雨在心里生无可恋地痛哭流泪，想来她第一次见郭雨就几次三番丢人现眼，好不容易塑造出的温柔稳重的妈咪形象就这么崩了。
　　后视镜里的时芝雨耳朵红得一塌糊涂，即便表面上装得很淡定，郭雨还是能想象到时芝雨口罩下那张红彤彤的脸。
　　“小雨，你怎么也上来了？都要七点了，回去休息吧。”
　　“我顺路有事。”
　　冷漠的语气伴随着着“啪”得关车门声，堵回了时芝雨到嘴边的关心。
　　出于长时间的警惕，郭雨对时芝雨的话仍然无法全部相信，但潜意识里却已经信了个七七八八，毕竟时芝雨连她妈妈左胸上有一颗痣这种事情都知道。
　　即便如此郭雨也搞不清楚她对时芝雨究竟有什么样的感情，短暂的接触，突然的见面，不知真伪的过去，一切都措手不及，像是一场随时会醒来的梦。
　　只不过梦里时芝雨看她的眼神，对她说话的语气让她又不愿意醒来，然而每每想起这么多年的形单影只，这场梦又多了心口拥堵的闷，迫使她在梦魇与现实边缘不断挣扎。
　　“小雨，我到了。”时芝雨走下车，又弯下腰向前座的郭雨摇了摇手，墨镜下的眼睛明显在笑，“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啦，我的小保镖～”
　　郭雨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很想哭，明明只是萍水相逢的见面，明明只是再正常不过的道别，然而从时芝雨嘴里说出来偏偏有种奇怪的伤感，仿佛这一别就是永别。
　　这种分别让她又想起了过去孤独冰冷的夜晚，似乎需要竭尽全力才能挣脱这场自甘堕落的美梦，然后重新面对冷酷残忍的现实。
　　“时…时影后。”郭雨下意识地叫住时芝雨，这种不由自主甚至软弱的语气让她心中陡然一惊。
　　时芝雨惊讶地转过身，摇下车窗的郭雨让她确信她的耳朵没有出问题。
　　时芝雨取下墨镜，柔和地注视着郭雨，“小雨，怎么啦？”
　　郭雨看着时芝雨愣了几秒，接着别扭地转过脸，低垂着眼帘，眉头微锁，手指下意识地捏紧衣角。
　　“她是我女朋友。”
　　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对于时芝雨来说却像小石子投入湖面一样清脆悦耳。
　　时芝雨将郭雨这样的行为默认为小孩子的别扭，事实也正是因为郭雨此前对时芝雨态度很差，因而产生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内疚。
　　“诶，那不是时影后么？”
　　“我靠，真假哦？真的是！”
　　“让开别挡路，我要时影后签名！”
　　影视中心附近的人流量巨大，时芝雨摘下墨镜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三三两两的人认出围住要签名合照。
　　郭雨慌忙摇上车窗，生怕被人看出她和时芝雨的端倪，尤其她还是一个邪体，她不想给时芝雨惹麻烦，殊不知时芝雨望向她的眼神宠溺而自豪。
　　回到别墅已经快八点了，打开手机没有虞朝的消息，反倒是今天抽取的血液样本有一堆问题需要处理。
　　[祈雨：朝朝，你睡了吗？]
　　发完消息后，郭雨便开始处理实验组传来的数据，对于一些有疑问的地方，郭雨主动给高博等前辈打了电话，虚心地向他们请教有关药剂学的问题。
　　书桌上堆满了林霜提前送来的书本，郭雨记录着细节与问题，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在寒域学习的时候，这种处在学习研究的状态让她倍感充实，填满了她许久以来心理上的空虚。
　　夜色渐深，随着需要处理的数据越来越少，手机里却始终没有传来意想中的动静。
　　郭雨看了眼时间，现在蓝海市零点整，此时西蒙市应该是早上六点，按照虞朝的睡眠习性，如果昨晚十二点已经睡觉了，那么现在差不多该起床了。
　　[祈雨：朝朝，你醒了吗？]
　　等了五分钟没有收到虞朝的回复，郭雨决定把手机拿到浴室边洗澡边等，这样方便她能第一时间看到虞朝的消息。
　　花洒的温水滑落肌肤，指尖上的水珠倒映出一双充满期待的眼睛，随着水流冲洗掉全身的泡沫，晶莹的水珠里再次映射出浅紫色的眼睛，只不过这一次那眼睛里写满了焦躁与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