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云，你真是个好孩子》》玉笙水

8、【8】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不同的人。他们有一些一出世就已经注定了往后的路是怎么走，他们通常是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而有一些人，他们一出世就是跟着别人的路走，当路没了的时候，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会走这条路，他们也不知道出了这条路他们还可以走怎样的一条路。
　　人生总是由无数个路口穿插而成。
　　有的人靠着自己的能力到达梦想的彼岸，而有的人却只能迷失在阡陌之间糊涂一生。

　　从小妈妈就牵着我的手，带我去亲戚家，带我上学，带我从一个地方前往另一个地方。偶尔我会对路边的小摊或者店面产生兴趣，妈妈总是摆正我的头强行地把我拉往她要走的路上。
　　渐渐地，我只知道跟着妈妈走，看着妈妈所看的方向。

　　逃去了军训，我也错过了认识新同学的机会。所以开学那天，同学们已经是一堆堆地聊着天，只有我一个人坐在座位上不知所措。我左右看着同学们的笑容，看着他们不知因为讲什么而兴奋地两眼发光，看着女生们窃窃私语着什么。我似乎成了一个旁观者。
　　这其实是我一直所习惯的，但是又再次成为班级里的沉默异类，我仍然会觉得非常沮丧。我心中开始产生怨念，脑海中经常浮现：如果妈妈没拉我回家补习就好了，都是妈妈的错。

　　就在我为自己又再次成为“外人”感到沮丧的时候，一团小纸团滚在了我桌面上。我赶紧看了看纸团飞来的方向，那边却早已一个人都没有了。
　　不知为何，我看着那纸团突然觉得非常紧张，但是却有很兴奋。以前我就常看见同学喜欢在上课的时候传小纸条说悄悄话，虽然老师很不喜欢这样的行为，但是同学们都乐其不疲。我一开始也很看不起他们这种行为，当时的我认为上课就应该好好听课而不应该分神做小动作。但是渐渐地，我却开始向往。因为，收到了小纸条才证明你其实在这个班上是有朋友的，受注目的。
　　然而我却一次都没收过。

　　看着眼前的小纸团，我缓缓地吞了吞口沫，双手一点不知所措。
　　我是应该现在就马上打开呢？还是回家才打开？
　　虽然是这么想，但是双手已经摸上了小纸团，小心翼翼地拆开了它。
　　“上天台来。”
　　上面的字并不怎么好看。
　　的确，君长堂哥的字一直都不怎么好看。
　　我缓缓地站起身来，然后走向天台。

　　上次君长堂哥对我的冷漠着实让我好几个晚上都没睡好。我认为君长是我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一个肯和我玩的，如果连他都不理我了，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样。
　　在看见他因为发育已经显得有点瘦高的身子，我不禁激动得手有点颤抖。
　　“翰云，你来了呀？”他转过身来带着笑容，似乎那天的事情从来没发生过。
　　正好，我也根本不想有那样的事情发生。
　　我冲他笑了笑，讷讷地喊了声：“君长堂哥。”
　　“学校还习惯吗？”
　　“嗯……还行。”其实是很不习惯。
　　“有人欺负你么？”他挨着栏杆坐下，从口袋里掏了什么出来。我定睛一看才知道那是烟。大概是我傻傻地死盯着他手上的烟让他觉得不舒服，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我不知道他看我的那一瞬间在想什么，只觉得他那眼神似乎在嘲笑我的一无所知。
　　“你要来一支吗？”他扬了扬手中的香烟，笑着问我。
　　“……”
　　君长也没接话，手就一直举着，似乎是要听到我的答复才甘休。
　　“我……我……我……我不会。”我憋得脸都红了，才憋出了一句完整的。
　　君长轻笑了两声，然后动作纯熟地把香烟放入口中含着然后点火。在他吞云吐雾之间，我听到他轻轻地说了句，“有谁从小就会吸烟的？”然后他正眼看了我一眼接着说，“我看你是不敢。”
　　我瞬间哑口无言。
　　是，我是不敢。在我好学生的框框里，吸烟是绝对不允许的。吸烟是比打架比辱骂同学更严重的事情，它似乎有摧毁人的力量。吸烟的孩子在老师看来就是不良少年，就是教而不善的学生。在多年后，我在小黑房里吞云吐雾的时候我真觉得小时候的我真天真。
　　吸烟关一个人的品质什么事？一个人躲着吸烟又不迫害别人吸二手烟，就是伤了自己的肺。除此之外，吸烟究竟跟个人道德品质有什么关系了？
　　君长捻息了手头上的烟，站起来拍了拍裤子，说：“快上课了，回教室了。要有人欺负你，记得告诉我。”
　　说完，他便挎着口袋往楼梯走去。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那支被他抛在地上的烟头，人生中第一次有了冲动。我缓缓地走过去蹲下来，捡起那还有点火花的烟头靠近了嘴巴。

　　就这么僵持了很久，最后我还是没把它往嘴里放。
　　我把它扔在了地面上，踩息了苗头，但我知道我心中那股苗头是踩不息的了。我只感到害怕。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越来越不满于现状。我不满于妈妈对我的控制，不满于同学对我的冷漠忽视，不满于自己的懦弱。
　　但是我怕，我真的很怕。

　　一旦我松开了妈妈的手，我连东南西北都分得不清楚。到最后，可能只会在路边倒下，当了路边的一具饿殍，在惊恐迷惘中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