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白渡》途音

7、第七章 流言四起

　　安亭已经判完了莲华药铺的案子。

　　掌柜华三罗招认，他是嫉妒望闻医馆名声鹊起，感觉自己莲华药铺的地位难保，故而才想出这样一个法子，来杀杀秦百里的锐气，想着能在洛安府的地盘上压对方一头。至于那个辽人，只是西辽的一个药商，辽人给了那种致人昏迷的药，说保证除了辽人，无人知晓药性。但是华三罗也不知道辽商为什么要与秦百里不对付。

　　既然只是商业上的污糟手段，与勾结外族叛国什么的没有关联，那倒也不算什么重罪。安亭罚了华三罗二百两银，并责令他亲笔书写认罪书张贴于城门布告栏十日，然后在捕快的监督下，亲自登门向望闻医馆的人致歉。

　　不得不说府尹大人判罚真的狠，如此一来，全城百姓都知道华三罗的心眼儿里装过坏水儿，以后就算他想伺机报复，也得看百姓容不容得下他。

　　闵珩回到府衙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安亭忙了一天，还没来得及换下一身官袍，索性直接与两个儿子在府衙大堂上落座。

　　“珩儿，查到那辽人的落脚之处了？”

　　“回义父，查到了，在城东南的曲籽巷中。那一片大都是独门独户的小院子，人丁稀少，很僻静。”闵珩道。

　　“兄长此去大半日，想必是已经摸清他们底细了？”安清问。

　　“院中堆放了很多药材，他们推着装满药材的板车进出，看上去应当是药商。”

　　“这倒是与华三罗招认的相符。”安亭点头。

　　“上午医馆逃跑那人独自回了院子，便没再出来过。大约午时，五个人推着药材车回来，六人一同进了晌午饭，各自休息了一段时间，堂屋两人，东屋四人。未时，六人又一起推着药材车出了门，直到半个时辰前才回去。快到酉时的时候，有第七个人去过院子，独自进了西屋没再出来。”闵珩把这一天监视的点滴汇报给安亭。

　　安亭若有所思，似是想起了什么。

　　“第七人是单独行动的？”安清疑惑。

　　“对，也不同于其他六人的西辽打扮，这个人是汉人装扮，不知道是不是辽人。”闵珩点头。

　　这时，府衙的师爷受安亭的指示，拿着一份册子来到堂上，呈给安亭查阅。

　　安亭翻开看了一眼：“没错。昨日我在南门等候南楚使团时，见到过一队西辽人进城。这是他们的通关文帖的抄本。药商，七人。”安亭将册子递给安清。

　　“西辽素来以西方为尊，七个人的商队，此第七人独享一间西屋，怕是身份不单纯。”安清又在册子上定睛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抬头问，“西辽在西北，来洛安府为何要从南门进？”

　　安清将册子再给闵珩，闵珩却是摇了摇头，并不打算看里面写的什么。安清便直接塞给了师爷，让他拿回去归档。

　　“难说。最近不太平。弘义还没回来吗？让他差两个身手好的，去盯着那些辽人。”安亭揉了揉眉心，满眼忧虑。

　　“父亲，出什么事了吗？”

　　“珩儿清儿，你们素日在城里走动得多，可有听到一则传言？”

　　安清茫然不知所指，看向闵珩，用眼神询问他是否有听到什么。

　　闵珩皱眉：“义父说的传言，可是与皇室有关？”

　　安亭得到这样的回应，反而更加愁容满面。

　　“皇室？”安清仍然一头雾水。

　　“刚刚回来路过一处酒楼，听到有人说，皇室梁姓人有一独门秘技，可以控制人的精神、操控人心。”

　　“操控人心？世上还有这种本事呢？”安清感叹，似乎有些好奇，赶忙看向他爹。

　　“无稽之谈！”安亭屈指敲在安清脑门儿上，“段王爷昨日向我提起了这件事，南楚境内半个月前便开始流传这则消息了。说先帝之所以能号令天下群雄叛秦御敌、众心归一，就是因为这摄魂术所致。”

　　安清仔细想了想这段时间，的确没有听到过相关的风吹草动。城里很多茶馆酒楼琴楼的掌柜，他都是熟识的，如果真有这等离谱的传言，没有理由他毫不知情。看来也就是在这两日，才被有心之人散布开来。

　　“传这话的人也是没有脑子，我若有这本事，找机会用在其他几国王室身上，岂不是早就一统天下了——”安清说到这儿，突然一顿，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宜江城？该不会是冲着太后寿宴去的？”

　　“难道最近还有别的大事？”安亭叹气，“既然南楚早已流言四起，想必北齐和孤漠的使臣也已经听到了风声。这次寿宴，麻烦啊。”

　　安清心下嘀咕，这么麻烦还要去京城凑热闹，不能不去吗？

　　这时，一个捕快来报，望闻医馆的百里神医求见。

　　“快请！”安清迅速反应，嘴角却微微扬起了一丝狡黠的笑意。

　　安亭颇感意外地看着自己儿子，心中奇怪：素来稳重的孩子，怎么这会儿看起来有些不一样了？倒是这位百里神医早有耳闻，他也的确想见上一见。

　　大堂上，闵珩对什么都仿佛兴趣缺缺，正想告退，却被安清按住了手腕。见他似乎有什么计划，闵珩只得又退回椅子中安稳坐下。

　　此时夕阳将将落下，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府衙庭廊下的灯笼都已点亮了。凑着最后一丝天光和廊灯的火光，只见一袭身影正稳步穿过堂前的庭院，手中持着一卷纸卷，向他们行来。

　　“见过府尹大人。”秦百里手中持着纸卷，长袖交并，颔首见礼。

　　依旧是水绿色的长袍，秦百里好像极适合青绿色调的衣服，淡雅得很，将他医者的气质衬得清楚，很容易让人忽略了他还会武的事实。

　　“先生免礼，劳烦多跑一趟，关于今日的案子，还有些细节需请先生详细告悉。”安亭抬手请秦百里落座，随后又把那师爷传唤了上来。

　　“在下定然知无不言，多谢府尹大人和安清公子明断。”秦百里坐下来，只将纸卷轻轻放在手边的案几之上，等着师爷展开宣纸备上笔墨，“府尹大人尽管问便是。”

　　“今日跟着华三罗的那个辽人，先生可认识？”安亭开口。

　　“不认识。”秦百里摇头，“不过仔细想，好像是有点眼熟。”

　　安亭正想说，让他好好想想，没等开口——

　　“——啊，他是个西辽的药商队里的人吧？”秦百里看向安清，像是很确定安清已经将那人查个明白了。

　　从他进门起，安清的视线便一直在他身上。离开了那些病人，秦百里就又回到了那种放松的状态，看眼下这意思，是又要开始打开话匣子了。见秦百里看向自己那询问的目光，安清点点头。不知为何，他觉得秦百里似乎对他十分了解，完全不似初次见面之人。

　　“那我知道了。是这样，我们的很多药材都需要从外邦来购进，望闻医馆也与其他几国有长期的药材生意。昨日我外出采药，回药铺的时候，正巧碰上那队西辽的药商在给医馆进货，却被我发现他们带来的甘草夹了些陈年的药品，另外像大黄、党参这些药材也多少有一些品质问题。”秦百里回忆着前一日的事情，大致向几人讲述着经过。

　　“药材是次品？”

　　“是夹了些次品。人命关天不可忽视，为防他们拿去别家害人，我把那些不合格的药材都挑出来，当着大家的面毁了。如此想来，大概是对这件事怀恨在心，才联合了其他药铺来砸场子的吧。”

　　安清抿抿嘴，觉得在药材里夹带次品当真可恶，同时也觉得，秦百里果然是极好交流的类型，话太多了，且说着说着就把那些“在下”啊之类的谦词给忘得干净。比起那些问一句答一句蹦豆子一样的口供，秦百里的答话就让人十分省心，当然前提也很明显，他完全知道你想问的是什么。

　　比如此刻安清正想问他，昨日去卖药的共有几人？却又没来得及问出口。

　　“他们一共是六个人，对药材也都十分了解，是真的药商。除了夹在其中被我毁掉的次品之外，大部分药材还是没有问题的，而且有一些特产的药材确实是珍贵，像他们今天用的那种百鬼草虽然能致幻，却是止痛镇定的好药，牛黄就更珍贵了，还有其他稀有药材，总得来说，他们来大鸿贩药也并不是坏事。”秦百里继续说着，又歪了歪头思考了一下，“嗯，差不多就这样。”

　　安亭和安清交换眼神。

　　“先生可确定是六个人？”安亭询问。

　　“确定，是六个。”

　　秦百里给信息的自觉性让断案者省心，可对记录案情的师爷可就不是那么友好了。这时的师爷已经洋洋洒洒写了三页纸，为了跟上秦百里的语速，累得额角直冒汗。终于勾完最后一笔，心有余悸地看向秦百里。

　　秦百里接收到师爷的目光，露出一丝笑意，突然地张了下嘴，做出一副又想起什么的样子。

　　师爷赶忙提笔蘸墨汁，却听到秦百里一句：“我知道的就这些。”

　　师爷长舒一口气。

　　安清自然把这一幕收进眼里，不由得觉得好笑，竟觉得这神医可爱得紧。

　　“一行七人，只有六个人在卖药，那第七个人……”安清突然又提起这个话题，安亭不解地看向他，只见安清冲闵珩倾了倾身子，“段王爷给的礼物，似乎可以派上用场了。”

　　安亭见儿子这个样子，便心知他又有了自己的盘算，索性也没去管他。

　　闵珩回头看向安清，终于开口：“好，我明天去找个机会。”

　　安清点头，嘴角那掩不住的笑意又勾了上来，别有深意地看向秦百里，颇有些成竹在胸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