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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姑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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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林书时起来时,早饭已经摆在桌子上了,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打哈气的小不点。
林常在正哄着平安吃奶,听见他们的声音,轻声说:“饭在桌子上,你们快去吃。”
这边的事情搞完之后林常在往饭桌的方向走去,林书时已经吃完开始看报,两个小姑娘但是还在和碗里粥奋斗。
“阿哥,我说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林常在走到他身边。
林书时叹了口气,“唉,我说过多少遍了,婚恋自由,我不会娶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我和巍姨谈过了,人家同意等三年,而且那可是个女学生,是师范学校的。”林常在继续说:“别不同意了,阿妈说过,要给你找个好姑娘。”
林书时把报纸放下,“我想,阿妈更希望我过得开心,告诉人家,算了。”
“可别人姑娘都同意了。”林常在皱着眉说。
“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你替我给人家道个歉,毕竟是我们的不是。”林书时又把报纸拿起。
林常在看着地板,轻磨了一下牙齿。几秒过后,他抬起头,“对了,今晚上我早上我要去外面吃顿饭,你就去对面卢姐那里吃晚饭,我一会儿去打个招呼。”
“不用了,我约了同学一起去看电影,在外面吃。”林书时把报纸翻个面,“和谁去吃饭啊?”
“一起做工的同事。你和哪个同学一起去看电影的,男同学还是女同学?”林常在问他。
林书时回道:“好几个同学一起的。”
时间飞逝。
下午,林常在拿出件很少穿的长袍,鞋子也穿的是新鞋。
至于里衣,反正看不见,就没换。
难得的,林常在招呼了一个黄包车,在去的路上还买了些东西。
“小婉呐,今天阿爹给你介绍一个人,你阿爹的同事,叫阿荣,帆阿荣。”穿着干净白小褂的王荣山扶着少女的肩膀。
王淑婉挎着肩,一脸的不情愿,“阿爹,我有喜欢的人了,这种事我自己回做主。”
“我听你阿爹说过,那个阿荣不抽大烟不赌不嫖,是个好小伙。”穿着素色旗袍的妇人端着水走来。
“是呀,”王荣山接着说:“他跟你阿爹一样,是个排字工,不过他是国民日报下面的。”
王淑婉轻蹙眉头,“阿爹,我…………”
一整敲门声打断了她的话。
“来了!”王荣山大喊一声,连忙颠颠的小跑过去。
“诶哟,刚刚还在说起你呢,你就来了。”
“王大哥,你没有说我什么坏话吧。”
“怎么会,全是夸你的,这大包小包的买的什么啊?”
“给嫂子和小婉姑娘带的见面礼。”
“怎么没给我带点。”
“给你带什么,你用的着见面礼吗。”
“把背后的东西给我看看,是不是酒。”
“是又怎么样?”
“还说不是给我的,难不成还是给你嫂子的?”
“还就是给我嫂子的。”
声音由远及近,王淑婉打量着门口走进来的人,像她阿爹一样深黄色的皮肤,隐约看得出些稚嫩的脸,洗得边缘发白的深色长袍,一双还算新的布鞋,头发剪得乱糟糟的,还有些驼背。
她在心里边想着,回过神来,那人手上的东西都已经放下,向她走来,“那什么,小婉姑娘你好,我是帆阿荣。”
王淑婉看着眼前的手,那双手十足的粗糙,指甲缝里还有一些黑色的东西。
她的手只犹豫着伸出了一半,就猛的一下收了回去,“你好。”
那声音悦耳又带着一丝高傲。
气氛一下子就凝固了。
林常在看着那双手,白净柔软,食指和中指带着薄茧,和他阿哥一样,是双书生的手。少女的脸上带着几乎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他抿唇,把手在衣摆上擦了几下,王淑婉的眼神更嫌弃了。
“估计是来的路上没注意,碰到了什么东西,粘上了。”林常在干巴巴的说。
王荣山连忙接话:“没事,没事,我家小婉只是无心之过,做事不过脑子。”
他转过头,对着王淑婉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赶紧握手,给人道歉。”
“我不!”王淑婉大声的说。
“没事儿,不用道歉,小事而已。”林常在摆了摆手,“本来我来的目的除了认识认识嫂子外,就是把事情说清楚,我有一位亡妻,目前还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说?”王淑婉虽然有些介意但还是坚持着说了出来。
“小婉!”王嫂出声制止,“你怎么说话的!”
这顿饭有酒有肉,聊得尽兴,可气氛无论怎么火热,还是有一丝散不开的古怪。
吃完饭,林常在客套一番就走了。刚出门,那副带着笑意的神情就退下,他冲着地面吐出一口口水,他妈的小表子。
现在时间还够,他到附近的赌场玩了几把轮,盘,倒是赢了一局,赚了点钱。
看时间到了,林常在把手里的筹码踹兜里,从侍从那里拿过一杯不知道是什么的酒水喝下去。
出了橘黄暧昧灯光下的赌场,看着外面灰蓝色的天,有些不适应。
到了工厂时,天已经黑完了,他掐着点踏进厂房内。
昏暗的灯光下,一群蓬头垢面的人对着稿件排列那些小小的铅块。林常在端着托盘挑铅块,动作明显比周围的人快上一些。不过,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
林常在确实心里有事,不止是为了那个女学生,还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他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了,那个和他打过一局的家伙的表现也让他十分在意。
总之,这种预感在下半夜有人给工头穿消息的时候就更强烈了。
可《宣言》已经发布了啊。
第二天上午,也就是13日上午,位于闸北青云路广场上,总工会的熟面孔轮流站在木箱子上用喇叭讲话:
“广大的工人同胞们,就在昨天凌晨,那些流氓新军阀,帝国主义无端生事,强硬收缴我们的武器,工人纠察队的兄弟们死伤百余人。”
“他们是谁的父亲,谁的儿子,谁的兄弟。这是多少家庭的顶梁柱!”
“我们工人三次起义,为了打倒欺负我们的军阀,为了支持北伐,支持革命,我们牺牲了多少同胞,多少人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多少人在黄泉下长眠!”
“同胞们…………”
广场上,人们感同身受,愤怒不以。
林常在现在现场,通红的双眼充斥着仇恨,这里不少人带着和他同样的神情。
一双手拍上了他的肩膀,是王荣山:“我们一定会给他们讨回一个公道的。”
“可我怕这公道越讨越大。”林常在声音沙哑,无比沉重。
“不会的。”这话王荣山自己都不信,可他还是得说。
大会后,无数工人,学生,市民游行请愿。庞大的队伍一路向前,天空下起了小雨。
“打倒新军阀!”一个人的声音就算那些喇叭也只是有些响。
“打倒新军阀!!”可群众的声音聚在一起,惊天动地。
“严惩杀人凶手!”
“严惩杀人凶手!!”
“誓死保卫不退!”
“誓死保卫不退!!”
林常在左手的袖标上隐约看得到工人纠察队的字样,他高举旗帜,同队伍一起大喊。
哪怕突然间街道两旁涌出了穿着军服的人,哪怕他们把前路用木桩堵住,架起机关枪,哪怕四周的建筑露出一个又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没人退缩。
死寂在现场蔓延,周围看热闹的无辜群众慌乱逃窜。
前排的人们带头,手挽着手,喇叭又响起来了。
那枪打响了,一枚又一枚的子弹噗噗噗的钻入周围人的身体,队伍散了,人们四散逃命,一片又一片的人倒下了。
林常在从腰间抽搐一把驳壳枪,在人群中灵活走位,对着二楼的刽子手反击。他看准了一个机会,向那只伸出来的手射击,那把枪掉了下来。
他接过天上掉下来的枪,转身靠在柱子后面,林常在从怀里哆嗦着摸出一块镜子碎片,用来看外面的情况。
他瞅准时机,把对面的人射中,那人一个倒栽葱从二楼摔下,这不死也得死了。
林常在看见一个身影从尸体上把枪摸走,他眯着眼睛一看,是王荣山。这时,王荣山抬头,看见了那些枪的林常在,他大吼道:“掩护群众离开!把纠察队组织起来!”
“是!大队长!”林常在吼回去。
捡起地上的枪,林常在挪了个位置,正巧装上一个脸熟的人,手上还有袖标,他先问他会不会用枪,等他一回答会,就把枪塞给他,“保护群众离开!遇上纠察队的人,就告诉他们不惜一切代价让更多的人活下去!听到了吗!”
“听到了!”那人回答他,年轻的脸上全是坚毅。
林常在没有管走远了的工人,他眼尖的看见前面还电车旁还有人在动。
他看了看周围,这时,前面一直没停的机关枪停火了,这个好时机他不可能不去抓住。
林常在趁着这个空隙冲到了电车旁,那里果然还有人活着,是卫委员长,就是印刷业职工会委员长,卫一江。
他左腿流出的血把裤子打湿了一大片。
“还能走吗?”林常在靠着电车做掩护,问他。
卫一江喘着粗气:“还能走,没伤到骨头。”
林常在把驳壳枪递给他,卫一江摇头拒绝了,“我有,给我几颗子弹吧。”
他从枪里边退出几颗子弹递给卫一江,卫委员长动作很快,几乎是一瞬间就填好了,引得林常在瞅了他一眼。
“我说走就走。”林常在端起长/枪,数着周围的枪声,“三,二,一,走!”
他们弓着身子,林常在半个人都盖着他,搂着卫一江冲进了电车左边的商铺,从后门跑出,一口气在四通八达的小巷子里转了几圈,才算是离开了敌人的包围圈。
接下来卫一江叫他留下来继续战斗,他自己去总工会会所。
林常在原路返回,一出店铺的门口就撞上了王荣山,他端着枪,“赶紧的!这些畜生要封街了,叫活着的人赶紧离开!”
刚说完,他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猛的一下把林常在扑倒在地,一枚子弹穿过了王荣山的胸膛,一枚擦着林常在的手臂撞在地上。
世界一下子安静了,林常在的耳边只听得见王荣山的声音,他在说:“快去告诉他们,赶紧走,你要是活着出去了,替我照顾你嫂子。”
林常在站起身,枪炮声又回到了周围,他向还活着的人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喊。
躺在地上的王荣山看着他远去的身影,轻轻的笑了。
原本的小雨一下子变成了大雨,冲刷着宝山路,滴在尸体上,鲜血被雨水冲散稀释,地上红彤彤一片。
枪声小下去,这一天路全被这些土匪包围了,人们出不去也进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