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仙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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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千途川的深处冰澜万重，人迹罕至；
中围地带，在厚实的灰白云下天地相连成片，风雪龙卷挡住外围的一众仙民探索千途川的脚步。
外围的千途川冰河覆雪，少有人来，但不是没有，因为这里有好的净神资源。
整个千途川的地势向上清灵界的内陆倾斜，即使环境恶劣，却是孕养生命的源头。日光下，冰雪消融，暗河水道潺潺去向远方，滋养大半个澄明仙域。
青云带上雷鹬一直在风雪里寻摸方向，走近三年，才从这片白茫无人的广大雪域走到千途川的冰河外围。
夜半时分，华丽的白雪覆盖一层星银的光泽。外围的千途川，极光绚丽而灿然，多姿又华美，映射雪地各有光阴明灭。
远处的雪山下，雄壮的“嘿哟”声已成劳动的调子，由远及近，不断地传来。
青云细心分辨，旷远地声响里混杂冰冷清脆的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偶尔断续几声，最终会连成特有的敲击性的节奏韵律。
青云炼器的技术不算好，但曾经打过铁、炼过些小玩意。
她很容易从这种敲打的节奏里分辨出远处有一批人在凿着什么东西。
荒芜的千途川有什么能被利用？那一定是千途川下积累无数年的坚硬冰层。
两人的脚步没有停，走过段路就入了旁人清理出来的冰道，依旧快步走着。
青云没有同雷鹬商量的意思，径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
待近些，负责观察周围的男人用灵识捕捉到一大一小得两个存在，当即向同伙发出警告。其中一人“哎呀”一声，手里正在搬运的冰块掉在冰河面，在光滑的冰面上滑出去好远。
土著雷鹬比谨慎的青云动作快，一手抵住滑来得近有半丈长宽的大冰块，哼哧哼哧得往回推。
清理过的冰道极其滑溜，凡人站不住，但对于有修为的仙民、仙人①来说不是难事。
凿冰者的调子已经停下，丢了冰的男人披穿着大毛裘毡，前襟大开，白红相间的前膛上流着大汗。
他愣下后拢了衣袍，扎紧腰带，再快步跑向雷鹬：“哎呀，谢谢你。不好意思，吓到你们吗？”
雷鹬在冰后探出头，以往清润的嗓子随漫长的跋涉已经嘶哑。
“没有，我们吓到仙友才对。”
喊仙友已是高抬对方的身份，以雷鹬的修为看也是拔高他自身的地位。
有修为的普通仙民作为人仙胎出生的土著，他们出生就有元婴期的仙灵力，日后陆续修炼至渡劫境，在上清灵界渡劫后到达人仙境修为。
过了人仙境的仙民才有资格被称作仙人；飞升上来的仙人已经有人仙境的修为，可直接被称作某某仙人。
仙友是对人仙境修为以上的仙人称呼，而渡劫期以下的修为，仙民彼此间会用道友相称，以此区别人仙境以上的仙人，突现仙人的地位。
雷鹬是化神期修为，本该喊对方道友。
但是，他的背后如今站着飞升上来的人仙境修为的青云。
这一声仙友在心思颇多的雷鹬口里既是客道，也是在表明身份。
只可惜，千途川地处偏远，民风彪悍而简单。他的话里机锋相当于媚眼抛给瞎子。
推冰的男人没有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只理解为：小兄弟真会讲话！
“哈哈……”男人与雷鹬并排站一处，一手轻松地抵在冰块，一手摸在后脑勺。
他还趁空隙偷觑向一旁毫无反应的青云，“我们甚少见仙民从里面走出来，刚才多瞧眼，失了手。多谢你帮忙。”【这般好看的女人真是少见，没有河伯城当地人的红腮印。】
雷鹬怪有些不好意思。
这人的眼神和领悟力真不算好，神色里当真是没有怪罪旁人的憨傻情态。
那边凿冰的队伍里，有男人在喊：“松青，同外人磨叽什么，还不快点做事。”
突如其来得一声有着“因为你们的突然出现，打断了我们的事”的责怪。
“哎，两位，那是松可，他人有点怪，你们别介意。”凿冰的队伍里走出一个头戴棕色毡帽、身披棕毛裘衣的大汉。他敞开的胸膛上有大片黝黑的沾汗胸毛，多少让人觉得不适。
此人大喇喇，不像松青记得捂住身体后再走来。
他是直接敞着前襟，上来问：“你们怎么从千途川里面出来，不会从鬼界来吧？”
雷鹬学旁边的憨厚小子，摸在戴白羽帽的后脑。
他一脸憨憨道：“我被对家抓了去，我姐姐来救我。我们拼了命逃出来，却掉在千途川的风雪里迷了路，走了好久才出来。”
居后的青云冷眼看雷鹬的表演。
在这些出窍期上下的仙民面前，这家伙充大佬不成就装傻卖乖，看行径，似已习以为常。
青云想不到下界君州万民的大祭师封凌有这般不为人知的模样。
这人连他自己都不在意以前的冥王身份，又怎么会在乎一个凡人封凌的身份呢？
这就是神道之路吗？
转世后投生成什么，就成为什么，继而凭此身份谋取世间信力而成神。
雷鹬稍稍后退，试探地去拉青云的衣摆。拉不上的他又朝她挤眉弄眼，示意她快点儿说些什么。
【你说啊。不然，我们怎么蹭这些凿冰者的鹿车入河伯城？搞不好会因为来历不明被这些当地仙民误伤。蚁多咬死象啊。】
青云木张脸，什么表示都没有，全然一个不回应。
即使她的骄傲被珐天踩在地上摩擦，但像雷鹬这样对这些化神、分神出窍、合体修为的男人们卖乖傻笑，说几句好听话讨点交情，占点便宜……值得吗？
呵，算了吧。如若碰上珐天这种实力的强者，跪地匍匐都没用。而眼前这些男人，最强不过合体期的仙灵力修士，在飞升的人仙境面前算什么？实力的强弱，普一照面就能感知出来，强者可以感知弱者的修为。
青云已经在冰帘底下的暗河里炼化一身灵力为仙灵力，实力稳定在人仙境界，比眼前这些人强太多。
她不想恃修为欺人，也不愿意像雷鹬这样俗不可耐的活。在瞧过这些人干什么后，她转身就走，却被雷鹬一把拉住手腕，不愉道：“放手。”
雷鹬也没想到能拉住她，瞬间变脸，赶紧松开手。
他哭丧张占尽便宜的嫩脸，无辜的眼神里似在说：姐姐，我走这么多年，累死鸟了呀。
雷鹬见青云依旧如故，转而朝大汉们嘿嘿发笑，看似憨厚又实在道：“我姐姐走太久累了。我们姐弟两人又累又饿，请问可以蹭你们的运冰车离开冰河吗？”
凿冰者们早已竖起耳朵。这小子的话里不尽不实，一来姐姐救人，二来姐姐累了……恐怕是这化神期的小子累了，央求清冷的姐姐乘坐冰车回城。
他们停下手里的敲打动作，好笑地看向小个子的雷鹬，心头一致掠过：这小子不过化神期的修为，不用担心有威胁。即使看不出女修的修为，但有这么个拖油瓶，没什么好防的。
最终，胸毛大汉用浑厚的嗓音笑道：“得了，相遇即有缘，莫问来去。你和你姐姐去冰鉴车上等一会，我们再有几块冰就完工，送你们入河伯城。”
“哎，多谢几位大哥。”雷鹬赶紧向这人拱手，再去追离开的青云。
若不是雷鹬帮忙找到暗河，得以炼化灵力活下去，青云又讲究“道心无暇”……不然，她是怎么都不会容忍这个“老家伙”一而再的无礼举动。
她垂首，凝目在雷鹬冻得已经裂口的脸面，心里丝毫没有退步的意思。
雷鹬噘起裂细口的白唇，黝黑的眼里沁出水润的光泽。
他掐个隔音罩，开始哀求：“青云，你别这样……拜托你了。这里地处偏远，当地仙民的排外性强。若我们就这样入城，一定会被处处提防，甚至引起河伯城仙人的注意。他们看起来还不错，也没细查我们。
我们坐他们的冰车入城，再寻个地儿调息休养，不怕被河伯城的驻城仙人追索。
真的，你相信我，经他们的车去城里最合适。”
【这嘴脸真恶心死人。】青云撇开脸，不去看他。
雷鹬这个老人心、少年脸，算得上老奸巨猾，还非得整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半真半假的糊弄人。
她心里对这个家伙很别扭……手里的拳头紧了又松。
最终，青云暗吸口气，一转脚尖，向凿冰者们走去。
五个凿冰男人觑见她的靠近，嘴上“嘿呦”喊调，手上继续叮咚劳作。伴随分秒的过去，他们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度，敲打的越发有劲。
松青时不时地偷看青云，伴随大伙有序的调子，作为搬运者，他得空嘿笑道：“道友，我叫松青。刚刚那位是我的大哥松韵。”
青云不是无礼的人，只是入上清灵界后处处碰壁，又死里逃生，让她多几分谨慎和自省。
她转眸面向明显对自己说话的松青，扯起唇角，但嘴角跟僵住般拉不动。
暗叹口气，她不为难自己，面无表情地拱手道：“姬青云。”
女子的声音清冷，像他们凿出来的万年寒冰。
几个凿冰者纷纷停下吆喝，向她拱手喊：“姬道友。”
有一种人在人群里像是鹤，无论何举动都会被人注目。
他们刚才看此女的态度不好，以为瞧不起他们这种干苦力的普通仙民。
现在看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此女大概是天生冷淡。
至于雷鹬先前那番真假不辨的话，他们也不在意。
在这复杂危险的天地间，谁还没有个落难的时候。
雷鹬摸鼻子靠近，还以为青云会硬挺到最后，仗着修为做什么，没想到她可以动心忍性至此。
他向众人介绍自己：“我叫雷鹬……姬雷鹬。”
迎向青云瞟来的无情眼神，他顶凶光都要添上姓氏。
妖族是按种族区分，不存在姓氏。
只是，两人现在以姐弟相称，日后还要渡过漫长的共处时光，同姓的话好对外交道。
五个凿冰者纷纷喊声雷小兄弟，比起那个清冷的姐姐，雷鹬更好攀谈。
五人也不喊调子，伴随叮咚凿冰声，说起遥远的丹阳城。
近年来，丹阳城要得法器多，冰的需求量也大。大家努力点，可以凭好年景，多赚些仙灵石。
青云对这些消息很感兴趣，默默地听着他们对话。
她知道了仙灵石也分上、中、下三个品阶。如今，下品仙灵石与中品间的兑换比率是1100比1。
从他们的谈话里，她得到不少有用的信息，就想帮五人搭把手回馈。
青云在观察过后先帮松青把冰装进冰鉴箱。
搭上手后，青云才知道这个合体期在下界已经是一方小大能，在上界却沦落为凿冰者的原因。
凿冰搬运的活或许于合体期的修士来说都有些困难。
因为凿出来的冰极重，跟下界水凝成的冰，完全是不同的分量，超出青云以往对“物质”的惯性认知。
松青见她如此轻松把冰搬入冰鉴箱，惊讶之余生出些许钦佩和好奇。
搬过一二块后，青云依旧毫无气喘，神色动作算得上极度轻松。
松青的讶异就成疑问：“难道道友的修为是大乘境？”
青云敛下眸光，遮掩目中的阴翳，淡声道：“不是。”
这些仙民是天生人仙胎，在母体肚子里时已经从元婴期开始修炼。
而飞升仙人是天生的凡人胎，修炼从引气入体开始。
下界凡人没有这些土著仙民的出生起点高，甚至算得上乡巴佬。
但是，凡事讲究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飞升上来的仙人经过淬体炼化为仙灵力，实力比普通土著仙民强大。
赫然，青云想起当初因为自身的五灵根而自弃的经历。
她突然就会笑了，傲然道：“本尊……乃人仙境。”
雷鹬还抱着青云高冷不会下凡的想法，闻言不由扶额。
这丫头……心性怎么这么怪，这算是实诚吗！？
五名大汉立马停下手上的活，互相看了眼后，松韵率先朝青云拱手，语气谦卑而诚挚：“……前辈，晚辈们失敬。”
他们的内心一致流过这女仙的高冷自矜不是没有理由，难怪雷小兄弟会说出“姐姐来救的话。”
青云垂头，不知缘何勾起唇角。她在自讥，无讽刺他人的意思。
在刚飞升时，她确实有些自豪自傲，但经过魔王珐天这茬，她现在被魔王从天坛拉在地面摩擦，如今唯一的想法是苟到珐天受伤那日，再趁机反扑他。
几个男人既不喊调子，也不敢在随意攀谈，一心认真干活，尽早回城。
大汉松韵的心里都有点发毛。千途川内走出来的人仙境……究竟是遇到什么级别的强敌，不会也是人仙境吧！？
河伯城或许会很热闹。
松青是憨人，目前为止见过的人仙境只有一位不常在河伯城走动的驻城仙人。
何况，偏远地带没有男人礼让女人的说法。
他见青云的修为高、力气大，就把运冰的活直接交给她。
青云没有在意他的无礼，既然要坐他们的马车，回馈一二理所当然。
她做的轻松，还有闲暇关注另外几个敲打冰层的男人。
千途川的河面冻得很深很深，这些人挖进上百米才搬出一块深水冰。
即使这样，冰道底下还不知道冻得有多深，但是有暗流出水是肯定的。
“呀，这……”
松可的脸色难看，赶紧向松韵看去：这块冰被仙识污染了。
青云的仙识扫去，只见他们腰带上系挂得一枚玉符在闪光。
松韵立马把脸对上青云，却不敢发火，绷紧脸色、抑住口气，卑微道：“前辈……请问，您用仙识了？”
雷鹬的心里一咯噔，暗道：完了。
松可早看不惯突然出现的两人，愤怒道：“你不会是刚飞升上来的仙人吧，这点常识都没有吗？净神冰不可以用灵识、仙识②去查探。它们本身就是用来净化炼器者在锤炼时附着在法器上的仙识。”
青云闻言眯眸，戒备地望向五人，神色冷凝到极点。
她瞟向松韵腰间发光的玉符，正是因为自身的仙识探过去才会让它发光。
雷鹬已经悄咪咪退后几步，站远些。
若两方打起来，他可以第一时间跑路。
化神期的修为在这些分神出窍、合体期的面前还差一二三个大阶。
他绝对不想被殃及池鱼。
松青有些傻眼，见气氛不对，憨憨得抹在后脑上。他主动打圆场：“姬前辈，这个净神冰不可以用仙识去探。”
青云皱眉，起初是真不解，但是经过松可一番话后约略有点知道缘故。
松韵见她的面色变化，反倒暗松口气。
他不怕浪费力气凿出一块废冰，更怕来路不明的两姐弟扮猪吃老虎，在此地直接灭杀五人。
这会他见青云变脸却无动作，就吩咐多嘴的松可，使眼色道：“你把这块废冰扔远点。今天咱们就到这里吧，大家用探神玉符再查下各冰鉴箱子里的情况。若无问题，直接装车出发。你们也注意些，切记不可用灵识去探冰。”
青云明白他最后一句其实对自己说，缓过的脸色毫无表情。
松青好似已经被队伍分出来，作为关注青云的人。
他瞧着青云的面色，猜不出仙人的真实想法，但只要不动手就是好。
松青小心道：“前辈，这些净神冰都要被送往丹阳城。
丹阳城是南部澄明域有名的铸器城。
除松可说的作用，炼器师在锻造时也需要净神冰给法器快速降温。
若是用灵识、仙识探过净神冰，会留下神识的气息痕迹。
那么被净神冰降温过的法器会不纯净，对购买法器的仙人会造成认主和炼化上的困扰。”
从他的话里青云想起金器宗，有用弱水锻造法器的方法。
她的面色稍霁，颔首道：“我来赔偿那块冰的损失。”
“哎哎，我姐她也不是故意的。”雷鹬见打不起来，赶紧上来做和事佬。
【别瞎说赔偿，我没仙灵石。你一个刚飞升上来能有仙灵石？别开玩笑了。】
松青本想摇头说没关系。
一直留神这边的松可又插话：“雷小兄弟，你这个年纪才化神期修为，不可能是飞升上来的仙人。”他朝其余兄弟们道，“你们啊……都注意些。”
这话里暗含什么意思。青云自然明白。
但她不需要太明白，若是这些人仗着本地人来个计较不清，那就战吧。
雷鹬也听懂了，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
几人未必能对付得了青云，但是分出个人对付自己也是够呛。
刚签下青云护航到成年，他可不想这么快就再次转世投胎。
雷鹬赶紧拉住青云，朝松可道：“等进了城，我们就把损失赔上。”
【算了，补偿就补偿，比用脚走出千途川强。姐啊，你给我安分点呀。】
【一而再，再而三，真是给你脸了，雷鹬。】
青云用力从雷鹬手里挣出衣袖，冷眼看向几人在检查冰鉴箱。她是想知道冰的实际用处，但是没好奇到什么都用仙识扫一遍。
装成品的冰鉴箱子都没被她用仙识探查过。
话说，上清仙界用得应该是仙灵石，不可能用低档次的灵石。
藏在锁星珏空间里的灵石都只能用做花肥了，拿什么来赔偿那块被仙识污染的净神冰？
松韵在众人检查后再次确认无误，只损失当时一块冰。
他整襟戴冠，朝青云拱手：“对不住了，前辈。刚才我们失态了。”
“我有错在先。”青云向来敢作敢当。
只是赔偿这事，得看雷鹬这只土著妖。
因此，她对雷鹬一再无礼的举动都按捺下去。
这茬算是这么过去。至于青云是不是飞升上来的仙人无关紧要。
但看她是人仙境的仙人，松韵五人都不敢真同她起冲突。
说句不好听，若被青云当场灭杀、掠夺，五人只能受着。即使真拉个她的弟弟陪葬，又如何？得不偿失。
境界的差距在上清灵界像是鸿沟般难以跨越，比下界君州的修为差距更甚千万倍。
作者有话说第6章 仙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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