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道青云》青山春雨

10、信仰

　　锁星珏的金阙庭院里，灵夭花瓣纷纷洒洒，落了又开，被银星用仙灵力完美的掌控生死。

　　青云的利眸扫过雷鹬平静的面色，似笑非笑间举手轻点，半空再现雪花飞楼上以仙灵力绘出的界域分级灵图，虚鼎世界居中。

　　此时，青云在顿悟后抓取到灵感。
　　此方虚鼎世界的创世神旁边又多出个未知的创世神，乃至无数个创世神相继出现。
　　每一个神的下方是密密麻麻的阶梯式世界等级分类，如同不同的人类姓氏下的族谱般。

　　雷鹬张大嘴巴，惊恐地看着这张图，犹如在天方夜谭。
　　跳出自我的世界外面，真得会是这样吗？
　　“但是，从来没有人这样做过啊？而且，没有仙人去证实过这样的无数存在。即使有人会质疑存在的世界真假，但真正走上质疑的道路，又有谁呢？”

　　“因为人仙的强大限制他们期望更深处的真相。甚至人仙的修为至神，都不一定会再深入去探索更深的奥秘。蚂蚁永远不知道在它爬行的平面外还有更高更深的空间。”青云套用曾经蓝星人最为熟悉的一句话。

　　雷鹬捂着砰砰跳的心口，在震惊过后缓过神道：“我曾……以为修炼到仙界以上的神界就是终点。神可以掌生死，造化天地。难道……这在你眼里还不够厉害吗？”

　　青云忍不住大笑，看向这位修到最后即将迷失自我的修神者，心里起淡淡地怅然。

　　人类自降生以来，到学会认知世界后，一直在探寻：“我是谁？”“我来自哪里？”“我要到哪里去？”。
　　甚至有人因为平凡而在自我怀疑：“这样的生活意义何在？”“再这样直线般得过下去，我要疯了。”“这是我吗？我真得活着吗？”
　　诸如此类的问题会在不期然时突入内心深处，质疑存在的价值。

　　青云直白道：“所以，这不是厉害不厉害的问题，而是，你从何处来，往何处去，以及存在的价值意义。”
　　她以过来人的眼神望入雷鹬那双清澈却蒙住他自身心神的眼睛，回忆起雷鹬也有过心明眼亮的时候。
　　在下界君州时，雷鹬被唤作封凌，那是个十分欠扁却一心为天下百姓而忍活千年的大祭师，只为在最后助阵破天而活。那时候的封凌，眼里没有迷惘，只有一往无前的勇气和坦然。

　　青云很想告诉他这一点，但是不能，理要自己悟，路要自己走，何况这本就是他曾经走过再走一遍的路。
　　“雷鹬，你说得对，我的魂身来处，祂一直在助我窥破这个世界的真谛。修神者如你，所说的信仰，便是指这个吧。我信仰祂。地球，我的灵魂母亲。而我也相信，你终有一日会从你的信仰里获得对的指引。”

　　雷鹬的眼中赫然看到一股属于信仰的力量从青云的身上勃然而起，再又散发出去，消失于无形的不知名处。
　　这股浓郁又纯正的信仰力量，简直抵得上君州因道魔之战后他救赎无数生灵后收集起来得一半信仰之力。
　　难道这就是“质”和“量”的区别？
　　青云对她来处之道有如此深的眷念？而这……若她分析的正确，那么在此方天道之下，可会容忍一个“叛道者”？

　　随青云的话语，雷鹬陷入沉思：“叛道者？”不可能吧。谁又能脱离得了天道的掌控，大家不都生活在这方法则下吗？
　　他脑子拐过弯，目光发亮，状似了悟般道：“青云，你来信仰我吧。”
　　那一定会有很多很纯正的信仰之力。

　　青云懒得搭理他，挥手散去半空的灵纹，直接送雷鹬白眼。
　　她还把这只鸟提溜出锁星珏，扔在外界的山林，不客气道：“雷鹬，你有什么可值得我信仰？
　　你以为开通下界的君州界河，为九幽冥界镇守千年，就能获得信仰？你历经百世，恐怕还不如当年的佛子历世千年来的通透。
　　冥王、封凌，到如今的雷鹬，期间还有无数个名字的你，真得明白什么是信仰吗？”

　　雷鹬的心底随她的话起丝慌乱和恐惧，不明白自己到底错在哪里？
　　没有人可以逃脱此方天道，而修神是冥冥中的声音在告诉他要走这条道。
　　至于有没有走对？
　　这个问题一直是顺心声而行。
　　然而，这个厉害的仙女却在说自己不明白什么是信仰？
　　信仰？
　　不就是他人心底最深的依赖崇拜仰慕之情吗？越是困难的时刻帮助他们，收获的信仰就越真诚，这不对吗？

　　四野林木高耸，密密麻麻的太阳光剑穿过枝叶缝隙直射下来，显得森林神秘而斑驳。

　　青云蹙眉，谨慎地行走在林间。
　　这里没有一丝鸟雀声，按探索下界秘境的经验来看，应是入了什么大仙妖的地盘。

　　雷鹬带着疑惑，亦步亦趋得跟在青云身后向山下走去。良久过去，他也没想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甚至因为思考，对于周围的环境都是无视状态。
　　但他走得还算稳当，偶尔会被横长的宽叶刮过身体，带下一片林间水珠，惊起数声暗哑的落珠响声。

　　青云蹙眉回首，看着这样心不在焉的雷鹬，鉴于他的身高和这具妖仙身体的年纪，轻叹口气。
　　她想起当年迷茫的自己，入道初时也曾迷惘不知去处，被巽峰的露荷以自身经历点醒，立下求道誓言：“修道之人，但求变强，不为人物时空所掣肘。”
　　道心坚如磐石，方可上下求索，无疑前进。

　　心思轻动间，青云淡色道：“雷鹬，你别想‘错’或者‘对’，好好回想我给你说的话。从何而来，往何处去？
　　好了，你现在的脑袋就鸟头那么大，闹得明白算我输啊。”
　　他这后知后觉的性子，或许激一激有用呢？

　　雷鹬却是依然固守他的想法，顺应鸟身的习性、年纪、心绪变化而行。
　　他不满地撇嘴道：“你别看不起鸟。”

　　“我是看不起你。”青云直接摇头，再想落井下石，耳听雷鹬这奇葩鸟竟然开始抽泣……她无奈地急声喊停，“你不准哭。”

　　雷鹬包两泡眼泪，翘起嘴巴抗议。
　　一张十岁的儿童脸正如蓬头稚子般，盈满迷茫不解。

　　若不是知根知底，倒是要被他的模样骗过去。在青云的眼里，雷鹬这样子真是看多少次都觉得恶心人，上头。
　　青云再也不搭理他，直接快步下山。

　　这方山林太过古怪。若是有几声鸟叫虫鸣还让人放松些，偏偏安静时好像随时有东西要窜出来，而随时间过去，氛围变得越来越压抑。

　　青云耐不住时真想直接运用仙灵力进行短距离空间穿梭，又担心因此引来这片地界不知名的力量袭击。
　　人仙境在河伯城是高手，但在这广袤的山野密林，她还没有自大送死的爱好。

　　随时间流逝，青云耐不住道：“你不是说我们的仙灵石不够。走，去狩猎。我要干回老本行。”
　　她揉下手腕，以仙识寻觅山中有可能存在的仙妖足迹。
　　若是不这么想，恐怕得被静到让人动摇、恐慌的氛围压抑到窒息。

　　雷鹬闷不吭声，想起白白浪费一笔坐飞楼的仙灵石，更是哽得难受。
　　他又走一会，见青云瞪来，才怏怏不乐道：“你知道这地儿在哪里，继续往里面走吗？若是妖仙的等级达到人仙，我们就是送菜。你的人仙境是新晋，人家这地域连个寻常的虫影都没有见着，可见这方妖主对自家的领土控制得很厉害。”

　　青云烦得很，下界威风八面，到上界后束手束脚。
　　她再次回头瞪去，恼怒道：“你知道啊？那你去打，你打得过？”

　　雷鹬又被噎住。这丫头非得这么犟吗？
　　当年的关淑月就是个倔强性子，已经够让人头疼。这回本事见长，姬青云都能怼死人。

　　青云的脚步顿住，仙识察觉到与众不同的空气波动。
　　她摆下手，示意雷鹬小心，而后步履临空，飞踏向顺风而来的气息处。

　　当年，青云按清君给的君州各大星域的秘境钥匙和玉符，横冲直撞进去收取宝贝，那时候谁敢惹她？一路畅行好不快活。
　　哪里像现在这般小心翼翼，而且……眼前这只……妖主……会不会太大点？

　　大仙妖直立起来已有山高，皮毛更是雪白，其厚实程度无法探知。
　　他俯下来时眼如日曈，俯瞰两只如蚂蚁似的小后辈，声如九天外传来：“滚出本座的地界。不然，吃掉你们。”

　　会讲话的大仙妖，实力超过人仙境！！！！！
　　青云咽口口水，转脸朝大巨兽鞠躬，而后拉上呆滞的雷鹬脚底抹油，赶紧跑掉。
　　妖主也不傻，对方也不是天真的仙人……两方若真打起来都不会好受。
　　青云也知道：这可能是好讲话得那种大仙妖，若是不好讲话……恐怕就是一翻苦鏖。

　　俩人在走不到尽头的大森林里游荡半个月，猎点极为普通的仙妖。
　　所谓普通，仙妖力在元婴左右，实际上都没开智……简直是君州界妖兽提拉一下等级后的翻版。

　　不过，真厉害得那种也是真厉害。青云在一处新的仙妖领地上，拖着雷鹬这个累赘，被一只状似羊头牛身的大妖主撵得满森林跑十天九夜。

　　雷鹬满脸都是眼泪鼻涕，嚎得跟受了谁的虐待一样。
　　“呜呜，我好苦……这地方什么都没有啊，我怕是又要转世去了。”

　　青云呵呵冷笑，毫不手软地拍在这家伙的脑袋，嗤道：“你是死怕了？我说，你全力以赴挣扎着试一次吧。若这样还是死，你也够本了。”

　　俩人连日被大妖仙撵赶，雷鹬已吓得不管不顾地抱上青云的大腿，哭得越发凶：“我每次都很努力很努力啊。”

　　“不，你还不够。”
　　这些年相处下来，青云早就发现这一世的雷鹬特性。
　　“自我”大过“本我”，他被鸟仙的习性反控制。
　　这就是雷鹬迄今为止还在转世的缘故，永远顺着转世的身份在行道，却不知行道时“悟道”才是更重要的修行。
　　“你什么时候能压住你鸟身的情绪过敏点，情况可能会好转。”

　　雷鹬又听不懂，呐呐言道：“我是依本性行事，怎么就不对了？”

　　青云没好气地看着他。
　　原来活得久的人未必聪明，像天资好的修士未必能飞升一样。
　　若自己都想不明白，什么都要靠别人提点，悟出来的东西就不是真属于自己。
　　“走走走。若下个地盘还是这种弄不灵清的妖主，我就揍它一顿。”青云也恼道。
　　这上清灵界竟然如此令仙人憋屈，真是忍得痛苦至极。

　　“算了吧。你要是得罪哪个大能，岂不是要被追着满仙域跑？”雷鹬又担心上。

　　青云实在烦他。这家伙一直处于这种丧气状态，若不是顾念几分交易，早把他丢开去。
　　“你去锁星珏和阿水过几天，学学阿水的淡然吧。”
　　她一挥手把雷鹬送走，耳根子终于清净。

　　青云龇牙，扭下脖子后踏上新的妖主领地。

　　“小丫头，你一个树精来我这做什么呢？”
　　天星灵身为这片森林为数不多妖元达到地仙境界的大妖主，有趣地望向气势冲冲而来的青云。

　　青云露在外面的气息是菩提树法身，身在自然，周遭环境对于草木精灵一类更亲切安全些。
　　没有雷鹬这家伙的低修为拖累，青云也能仗着修为走快些。
　　“前辈，晚辈迷路了，跟前辈打听打听这是什么地儿？”

　　天星灵一身绿色裙衫，露出曼妙的手臂和细白长腿，纤长的手指抚了抚鬓角的绿芽，莞尔道：“这是上清灵界南部澄明域的葳蕤山脉。这里地域辽阔，距离中央域更是……以你的脚程要走上千年吧。”

　　“这么远？”青云对上清灵界的地域又有新的认知。
　　雷鹬从北部瀚海域至南部，岂不是真如他所说花光所有的积蓄？

　　“当然。你不会是下界飞升上来的树精吧？这么说来你应该在瀚海域的妖皇那才对啊。怎么跑这来呢？”天星灵奇怪地绕着青云转了几圈，抽动小巧的鼻尖轻嗅。
　　“你的气息怪令妖舒服。只不过呢……怎么就这么怪，还混着人味儿？”

　　青云想起自身丹府中的仙灵，散发出一缕仙灵气息。体外法身的仙灵力释开，直接泄出这缕气息。

　　天星灵美丽的双眸发亮，直接趴在青云的身上嗅啊嗅，陶醉般道：“对，就是这个味儿，好舒服。这是什么？”

　　“前辈为什么觉得好闻呢？”青云也带疑惑反问道。

　　“唔，说不上来，我就是觉得好，简直……”天星灵瞪双美眸，假装恶狠狠地看向青云，“想啊呜一口吃掉你……哈哈哈。”

　　若是有这么个逗儿前辈一起上路，以后的旅途也就不孤单了。青云默默地想，眯着眸笑起来。
　　“前辈，可以给晚辈指个去最近的城或者村的路吗？”

　　“啊，你要走？你一个树精不妨留在我这里，我的地盘分你一半。虽然你的实力弱了点，但是我们两人联手，一定可以把隔壁的山头也占了。以后啊……我来罩着你。”
　　天星灵扒拉住青云的手臂袖衫，笑嘻嘻地转着眼珠儿。头侧的绿芽随风一荡一荡，多几许俏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