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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黄花梨木田村案-9 ...

  •   她长吁短叹,这来来回回折腾,时日已过半,怎么还未见萧将军兵马,这五大三粗赵行简不会迷路了吧。

      当她以为终于可以喘口气休息时,看着远处光火渐进,天府家丁们似是押着一人往山洞方向而来,她眼皮直跳,快速找到一个藏身之处,人群渐进,她也看到被押之人——

      慧姐儿!

      她倒吸一口凉气,这一晚上她死里逃生,一计环一计,为求慧姐儿安生,没想到还是被抓了。

      她拍了拍脑门,现如今只有她现身向恶霸天讨人了,可她赌术换来自己在赌庄自由,如今她还能拿什么换慧姐儿一条命。

      看着泣血涟如的慧姐儿,她无力靠在树上,她不能看着慧姐儿命丧如此,强制性给自己鼓气,随后一脸赔笑从暗处跑了出来:

      “老虎哥!”

      为首老虎一脸警惕看着她:“你怎么在这里?”她压下心中慌乱,面上客套,凭空捏造:“老爷让我来看看那批药怎么样。”

      老虎面上犹疑,虽然杨总管跟自己打过招呼,眼前这人之后可能会跟货,但还没等到老爷指示,目前都只是让她管理赌庄之事。

      没想到今夜老爷会派她来看那批货。

      “你……老爷为何会半夜让你来看货?”老虎始终有些不放心问道。

      她看周围家丁都盯着她,只得给老虎一个眼神,后者犹豫一会还是向她走来,她附身在老虎耳边低语:

      “老爷还是有点不放心那人,所以让我半夜查看那批药,此事还希望老虎哥替我保密,老爷让我秘密行事。”

      “那人?”老虎心中微动,有些后怕反问。

      她看着老虎一脸严肃,她哪里知道那人是何人,只是这洞中秘密,恶霸天断不会只交给一人负责,只要是多人负责,那么挑拨离间便是上策之计。

      “老虎哥,你懂的!”她假意熟络撞了老虎肩膀,这棱模两可答案让他自己猜去吧。

      老虎微微颔首,老爷的意思是不放心洞内那人吗?也是,本就不是亲儿子,时刻提防也是常理。

      她看着终于面露笑意的老虎,心中猜想这老虎估计早就想踹了杨总管,自己上位,所以这挑拨离间之计才得以成功。

      破颜一笑正要指着慧姐儿假意询问此人身份,哪知另外一行人举着火把冲了过来。她和老虎对视一眼,后者立马吩咐人守在洞口面前。

      她咬牙切齿咒骂着,究竟又是何人半路杀出来打乱她的计划,带着怦然大怒回头一望,竟是大人心急如焚举着火把站在对面。

      微微一愣,大人怎么来了?抬眼向赵行简望去,后者心虚地抬头望树。

      她正要开口遣散大人他们,谁知大人举着火把,怒气冲霄向前俩步,指着慧姐儿,声音寒迫道:

      “放了她!”

      她眉毛高高扬起,面上已然一副惊愕失色,大人何时对慧姐儿那么关心了?

      与她面上同款惊讶之色的还有跟在身后的江离阔,大人话音刚落,江离阔便惊得踉跄后退。

      众人不解!

      她亦不解!

      她惊愣呆住,回过神想要往前走却被老虎一把拦住,老虎攒眉反问:“这不是你家画师吗?怎么会出现这里?”

      她意欲张口解释,却无话可编创,大人会出现在这里多半是赵行简没有去借兵,而是回家报险。

      老虎见她愣然,随即将她推向慧姐儿方向,自己举着火把向前走:“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李舒隐没了刚刚盛怒,面上依然寒霜布满,五指紧紧捏住火把,又朝慧姐儿方向颔首望去:

      “家中妹子与我置气,独自负气上山,我来寻妹子。”

      老虎听闻回头向宋海意望去,似是要证明李舒隐话中真假,后者哂笑点了点头。

      老虎沉思,此人得老爷私下命令前来查那批货,目前可得罪不起,若是她在老爷耳边吹风,受罚的只会是自己。

      面上略微和蔼,侧过身指向慧姐儿:“那就带走你妹子。”

      “俩个人我都要带走!”哪知李舒隐不按常理出牌,转变朱颜,冷冽而道。

      老虎面容再次暗沉,那个女人今夜闯山,本欲今夜斩杀。没料到一下子众人出现,能后退一步放那女子离去已是极限,没想到还要带走宋海意。

      “俩个人只能带走一个!”老虎丝毫不退让,宋海意还要查看货物,让他带走,怎么向老爷交代。

      二人面面厮觑,寸步不让。宋海意摸不清大人想法,想开口阻止他,谁知他突然开口:

      “好!”

      老虎扬眉侧让,李舒隐手持火把在众人眼中长身玉立一步一步向宋海意她们所在方向而去,凛如霜雪般步至二人,失而复得叹气:

      “这次换我救你!”

      当他看着赵行简心急火燎报信宋海意深陷危地时,心中咯噔一下,前所未有无力感席卷心上,他蓦然想起在县府私牢中她额间之伤。

      那伤想必也是她为救自己而受的,他甚至来不及布排支援,吩咐赵行简传信给萧合惜借兵后,一声不吭上山寻她。

      一次又一次,她置自己于危难之间,或为心中大义,或为君子之道,从不曾放弃任何机会,总是竭尽全力去做她觉得正确之事。

      不管出于何种情愫,欣赏也好,喜欢也罢,他都不愿她牺牲在这权势覆盖的肮脏之地,故此他无所顾忌,只身向前,只为救她。

      他哑然一笑,缓缓伸手带着某种庄严的神圣感拉住慧姐儿的手,将其往前一拉,甚至连余光都没有瞥向宋海意,嘴角带笑拉着慧姐儿疾步而回。

      宋海意心中气愤填膺,看着大人毫不犹豫的背影,越过背影与前方江离阔直眉瞪眼。

      大人居然不选她!

      心里有些郁闷生气,她自以为与大人朝夕相处共同破案,应该获取了他的信任,只是没想到深处危险之时,他宁愿选择几面之缘的慧姐儿。

      大人一向不喜与人过多交谈接触,但他却拉起了慧姐儿的手,想起慧姐儿姿色上佳,甚至引得恶霸天强娶,大人若是喜欢上慧姐儿也是常理之中。

      她幽幽叹了一口气,大人喜欢谁,与她何关?只是心中有股难以抒发的气,找不到出口,硬生生压在胸口,叫她郁郁寡欢,呼吸不畅。

      江离阔愣了半天都反应不过来李舒隐所作所为,好一会儿才呆愣追问:“你拉慧姐儿做什么?”

      李舒隐闻言,瞬间放下慧姐儿之手,急声反问:“你说什么?”

      江离阔看他俨然一副惊心骇目,心中大抵上明白是他记不清楚人脸的毛病犯了,只是……

      他瞅了瞅宋海意那有些幽怨之态,替李舒隐有些后怕:“完了,你这还没开始就结束了。”说完长吁短叹,无奈捏了捏鼻梁。

      此时李舒隐亦是反应过来,将手中火把强塞给江离阔,随后快速向前。

      哪知宋海意见几人站在原地久久不离开,在李舒隐开口之前,朗声驱赶:“人已带走,诸位还不尽快离去?”

      老虎也跟在她身后挥手,一时身后家丁纷纷上前,咄咄逼人。
      李舒隐蹙眉见这情况,想要开口解释,却一直没有得到机会。

      “兄弟们,动手!”众人不可端倪看着她抄起身后家丁手里的一根木棍,疾风如火上前挥舞着手中木棍砸向李舒隐侧颈。

      李舒隐料是没想到她那么鲁莽从事,硬是站在原地不动,执拗想要开口解释。
      正欲再次开口时,却被她一记闷棍砸到侧颈穴位处,晕了过去。

      不选老娘,老娘就揍你!
      果然这棒子下去,心中那结郁之气也就散得差不多。
      她帅气扬手,将木棍子插在湿润泥土里,伸手杵在棍子上,豪气干云:“还不走?”

      众人惊呆,绕是老虎也没料到她行事如此兵贵神速,说上就上,说揍就揍。
      江离阔讪讪一笑,给了赵行简一个眼神,二人麻利扛起李舒隐溜之。

      她回首看着老虎,收回手中木棍交给一旁家丁:“你们追杀那人正是老爷过几日要娶的十九姨娘,若是伤了未来十九姨娘,恐怕……”

      她故意停顿,尔后拍了拍老虎肩膀:“今夜之事我替老虎哥担着,明早我向老爷请罪,今晚我哥寻妹子上山之事……”

      她用姨娘身份给老虎施压,又表明自己会替他背了今夜外人擅闯之事,而他若想摘干净自己,只得替她压下大人夜闯深山之事。

      老虎低头沉思,似是想通,随后面上也是客套假笑:“那就多谢宋姐了。”若是有人替他承担此事,他自是高兴。

      老虎走在前头引她进山洞查看那批货,她心中不确定自己逃跑回首之时,里面红衣人是否发现自己,为了安全起见,这山洞她是进不得,好在早已查清洞内之物。

      她虚与委蛇推脱:“老虎哥,你办事,老爷放心,我也放心,今夜这一闹耽误时辰,眼下我这困意袭来,就不细细考察那批货了。”

      说完装腔作势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看着老虎点头说好,她随即找个由头便溜走了,途中见那燃起火势已是微弱,复尔绕道前往刚刚火烧之地,随意捡起几截生枝将剩下的火光尽数熄灭,心中才略微安下心来。

      直到走出深林找了个小巷躲了起来,直至很久一个家丁也跟着走出来四处打探,尔后又原路返回。

      躲在暗巷里的她看那家丁离去,才幽幽走出来,她就猜到这老虎定会找人跟踪她,眼看天将大亮,连忙回房清理一番前去寻恶霸天。

      步至大厅,恶霸天拿着烟斗欣赏着一副仕女图,见她前来,也没抬头正眼瞧她,伸手轻轻抚摸着仕女图颈部。

      她嘭地一声重重跪在地上,朝着恶霸天方向大拜:“老爷,昨夜慧姐儿前来寻我,误闯深山,是我让老虎放了慧姐儿的。”

      恶霸天拿起画挂在正厅中间,站在那仕女图面前懒怠问道:“那你为何也在深山中?”

      她跪地不起,头抵着冰凉地面,语气惶惶不安:“跟在慧姐儿身后的婶婶见她进了大山便来唤我帮忙,我看婶婶衣着单薄,便让她等待,然后我独自进山寻慧姐儿。”

      长久沉默后,恶霸天才坐回椅子把玩着烟斗:“看到什么了?”

      “奴才什么也没看到!”

      恶霸天一声冷笑,将烟斗放在暗红色檀木桌上:“怎么不杀了那个女人!”

      她心中惊惧,咽了咽口水,声音微弱回复:“过几日老爷大喜之日,恐……不易见血。”

      她此时独身在天府,万事得迎着恶霸天行为做事,掂量了一会后有些踌躇未决提议:

      “老爷不如明日将她纳入府中?放在自己眼皮底下,想必出不了什么乱子。若是她胡乱说了什么,再杀也不迟。”

      “明日?”恶霸天反问。

      她铺谋定计盯着地面,信口胡说:“纳妾走的侧门,没什么人注意,这人只有掌控在手里才避免生出事端。”

      恶霸天垂眸低思,似是觉得她说得有理,了无生趣摆摆手:“你来安排这件事,下去吧。”

      “奴才告退。”久跪在地的她听得这声许可,方才微微抬头,小心翼翼站了起来,许是跪得太久,起身之间头目昏涨。

      她又朝恶霸天一拜,才提起衣角离去。整整一日忙着恶霸天纳妾之事,方才和仆役一同打扫完慧姐儿将要居住的慧园,再次抬头发现天色已黑。

      她揉了揉身上腰酸背痛之处,打发着仆役下去,自己回屋里换了身衣服再次翻窗回乡。

      推门而入,桌上赫然摆着一碗素面,她看着坐在桌边两男两女,也懒得废话,直接端起碗来大快朵颐。

      两三口快速唆完后还不忘冲着大人竖起大拇指:“大人厨艺日益月滋。”实在是她太饿了,一天忙前忙后饭也顾不上吃,对大人煮的素面也挑剔不起来,有得吃就不错了。

      慧姐儿本想在她吃面时开口说话,没想到她才微微张嘴,就被煮面那人冷眼阻止,眼看着宋海意终于吃完面,焦躁不安说道:

      “今天恶霸天派人来通知,明日就要将我纳过去,芸姐儿我要不现在就逃吧!”

      宋海意擦擦嘴,满是无所谓道:“可以,那婶婶怎么办?”看着慧姐儿心死如灰般闭上了嘴,她才幽幽道:

      “是我让恶霸天明日将你纳入府的。”

      “什么——”

      宋海意心平气定越过慧姐儿看向右边那位暗红色短衣窄袖劲服女子,从她踏入这间屋内,此人便开始盯着她。

      许是感受到她视线,那人飒爽英姿站了起来,腰身板正,握拳作辑:“在下亲勋麾卫羽林中郎将——萧合惜。”

      此人礼数周全,她学着萧合惜站了起来,手不知如何安放,匆忙中胡乱作辑:“工部主事,宋海意。”

      坐下后不由沉思,中郎将理应在皇宫内巡检,怎会在这帝都之外操练兵士。

      “昨夜收到表兄飞信,赶来之时听闻宋主事已脱离困险。”

      “昨夜……”说到昨夜,她不由气极,大人可是当着她的面带走了慧姐儿。

      她一脸不服气转头看向大人,后者知晓她心中恼怒,好言好语解释:

      “昨夜本意是救你,只不过……”

      “昨夜你们在搞什么幺蛾子?”她蛮横打断大人解释之言,半点机会都不给大人,拍了拍桌子继续道:

      “赵行简别以为躲在房上就可以逃过一劫,不是让你直接去找萧将军吗?你这先去找大人,再送信给萧将军,一来二去耽误多少时间?”

      说完又指向慧姐儿:“不是让你好好待在山洞里面吗?我在山洞外做了遮掩,除非你自己跑出去,不然黑天摸地的,他们绝找不到你!”

      随即看向赵行简:“你一个大理寺卿不知道那个时候你们三人莽撞闯山的后果吗?如果都被恶霸天逮住怎么办?”

      最后才冷眼相看于大人,绕了一圈,她最想骂的就是大人。她深呼一口气,继续口诛笔伐:

      “还有大人你,昨夜情况紧急,你一个尚书大人赤手空拳闯山,武功还那么废,你想逞英雄给谁看?平时事事诸葛,关键时刻连人都认错!”

      她不是不知道大人有记不清人脸的毛病,但她心中就算知道事出有因,也难以舒气。好似一只不安分小猫不停私挠着她所有清醒与克制。

      绕过一圈,最后终于说出心中埋怨,她双手抱胸复而坐下。

      李舒隐始终沉默不语,直至她说完话坐下,才轻微缓慢开口:“是我错了……”

      此话一出,除却宋海意傲娇冷哼一声,倒是引得江与萧二人面露震惊,他一身傲骨,于白相寺百余人尸首面前尚未低头开口承认错误,此时却对一个工部主事低语道歉。

      她也并非完全不讲理,见大人开口为昨夜之事道歉,她动了动身体,吞吞吐吐问道:“那……错在哪里了?”

      “昨夜事出紧急,我第一时间飞信于萧将军,随即进山寻你,这并没有错。”李舒隐冷眉直言,尔后语气缓和,带有几分难以察觉委屈补充道:

      “虽我本意是救你,却误救慧姐儿,错在我记不清人脸。昨夜光线灰暗,你与慧姐儿脸上皆覆泥土,难以辨别……”

      她听大人有些无奈有些委屈之言,也就点到为止,大人道歉给她台阶下,她也顺势而为点了点头,面上不悦渐渐消散。

      其实她心中虽然对大人记不清楚她长什么样有些埋怨,但更多是担心他带着江离阔等人莽撞上山,势单力薄,恐意外发生。

      “大人你救慧姐儿没错,都是人命,我只是气……”她眼波回盼,故而停顿,复而惊奇:“那平日大人怎么记得我?”

      “你左脸颊上有颗黑痣。”

      她无语凝噎,早知如此便不好奇询问,有些局促摸了摸左脸上那颗痣,看着众人望过来,迅速挑个话题转移大众注意力:

      “那个什么,昨夜我有大发现,那恶霸天与县府暗中勾结,私运黄银,暗售药材,偷藏黄木!。”

      大人接过话:“看来赌庄是私运黄银的幌子,那满山被砍的梨花黄木也是他们积累钱财的手段。”

      江离阔不解:“巧了,那吴主事也是贪墨,朝中究竟是何人需要手底下众多势力不断输送钱财?”

      “钱的作用很多,可屯兵,可堆粮,可买人心,可造兵器。”萧合惜皱眉出言。

      她看着众人面容冷肃,不得不一针见血指出:“钱财物力皆有,下一步就是造反。”

      此言一出,屋内氛围迅速紧张起来,在座几位背后势力错综复杂,此时尚能笙磬同音共斗地主,他日亦可分庭抗礼划分界限。

      而宋海意是打破这短暂水波不兴的一枚石子。

      江离阔率先假意咳嗽,引过话题:“那药材是怎么回事?”

      她微顿,看向面色各异几人,这几人不愿谈及造反一事,又想起少詹府邸翻修一案以及城墙修葺贪墨一案,并案查审,最后止步于吴主事,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算得上无疾而终。

      所有人像是默契神会,不再深究背后缘由,又好似早已了然于心,不愿牵扯其中利害。

      她不知如何开口,就算事实真相摆在眼前,会不会又像上两个案子一样,最后落得个不了不当。

      可她不愿于浑水苟生,心中自量一番,终究是开口:“朝中可有哪位大人爱好吸食阿芙蓉?”

      此言一出,本就风激电骇局势更加一触即发。

      她甚是不明,每每开口皆能触及在座底线,几人在朝中暗自争斗又表意和睦,又有几分真心几分虚假?

      江离阔见局势不对,伸手打嘴,企图再次圆过去:“这个嘛,朝中……”

      哪知萧将军一脸镇静抢过话:“家父萧咏长。”

      是国舅!

      她面上毫无波澜耸耸肩:“随口问问,恶霸天也喜爱吸食阿芙蓉,我想着拿此物讨好他罢了。”

      江离阔听闻抚了抚胸口,挨着萧合惜坐得规规矩矩,似是松了一口气。

      她瞟见这一幕,嘴角勾扯一股讽刺,她倒是差点忘了,在座几位都是帝都权贵,本就是权术制高点,又怎会低垂目光关照平民百姓。

      “你让恶霸天明日纳妾,是打算明日动手吗?”李舒隐多多少少猜到一些,但仍不确定她想做什么,想起昨夜闯山惹她不快,今日还是问得再确切些为好。

      “明日恶霸天纳妾,需要几人牵扯住他,另外请萧将军带兵围剿山洞。”

      “你有什么把握确保山中有人可捉?”萧合惜冷笑,她于今夜初见此人,此人屡次口出不逊,又势在必得,仿佛一切皆由她布好局,她们几人只负责入局似的。

      宋海意恰意自在,计出万全,轻敲桌面:“萧将军赌吗?”

      “赌什么?”萧合惜见不得此人狂妄。

      “阿惜!”李舒隐凌然,极少冷言唤她小字,与宋海意赌,无疑找死,他不想一同长大的表妹首次受挫。

      “萧将军若是输了,自请下旨成为太子妃如何?”

      “宋海意!”江离阔气极,一手掀飞桌子,惊得角落里的慧姐儿瑟瑟发抖。

      她巧妙躲开分裂桌子,无所谓摊摊手:“开个玩笑,江大人莫急。”

      她知道萧合惜虽与江离阔定亲,但迟迟不肯嫁入江府,必定是国舅有意而为,只要还未嫁娶,便有推翻可能。

      而这帝都适龄未娶正妻男子,除却李江二人,便剩太子殿下。

      “我赌!”萧合惜豪爽一笑,没有半分怯势,身后江离阔弱弱唤一声阿惜,萧合惜冷冷翻个白眼回去。

      继而问道:“若是你输了当如何?”

      “若是我输了,终身被困在一方天地,再无自由而言!”她亦是半分不退让回怼。

      “宋海意!”此时怒气横生的则是双手握拳的李舒隐,青筋暴起,她究竟知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她云淡风轻换了个凳子坐下,不理会屋内情绪各异几人,继续说着她计划:“明日大人假扮新娘拖住恶霸天,萧将军围剿,江大人扮作小厮跟在大人身边照料,赵行简去县府蹲守,慧姐儿下午时分将百姓聚集在县府。”

      李舒隐一声冷笑,又怒又气:“为何是我扮作新娘?”

      她指了指江离阔:“你觉得他的脑子能拖住恶霸天吗?”

      李舒隐噎住看着江离阔傲娇摇头,一时半会竟无言反驳,阿离确实不太受控制。

      看着她满脸揶揄盯着自己,似是恍然大悟:“你故意的!”

      她掩嘴而笑,调皮眨眨眼,吹捧起来:“大人美貌可人,正是假扮新娘的最佳人选啊。”

      她自然是故意的,在大人手下办事,难得有机会恶搞大人,她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不过看着大人气得眉毛飞舞,她还是装作假意苦恼模样:

      “那……我去?”

      李舒隐沉默不语,女子身着喜服代表一定寓意,他……不愿看到宋海意穿着喜服和恶霸天拜堂。

      她见他沉默不语,面上风云变幻,自顾自拍了拍手,站了起来对着角落慧姐儿再次嘱咐:“阿姊,明日躲好!”眼底带有几丝冷酷和警告,后者心生惧意点头。

      说完便推开门打算离去:“走了,明日按计划行事。”

      “我送你!”
      “我送你!”

      一男一女声音同时响起,她蓦然回首,看着出言二人面面相视。

      “阿兄,我有些私事欲问宋主事。”萧合惜看到李舒隐面色不悦点头后,率先跨足出门等候她。

      她云里雾里地张了张嘴,匆匆留下一句“明日天府等你”便追着萧合惜脚步离去,空留李舒隐不悦拧着眉头看着二人背影。

      江离阔还在一脸郁闷追问李舒隐:“你说她们二人为什么要打这个破赌!”

      月下二人影子相依,吹过一阵凉风,影子猝然分离,再瞧那双双影子主人,一人抱胸悠哉悠哉踱着步子,一人手持长剑高冷行之。

      “你很聪明。”
      “是吗?我也觉得。”
      “你是怎么发现我……?”

      她听闻顿足,有些好笑侧眼看着萧合惜:“你与江大人定亲不过儿时俩家戏言,萧将军身为中郎将理应看守皇宫,却被调来这鸟不拉屎之地操练兵士……”

      她略微停顿,复言:“想必是萧国舅为了不让你嫁入江家,出的缓兵之计。那江家为圣上卖命,你爹国舅……”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与太子殿下合作,但萧将军的婚姻应该是这场合作里的牺牲品。”

      说完有些惋惜抬眼看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你心中有江大人,但你不知如何做才能求得两全,所以我……”

      顿了顿叹息道:“所以我只得借用赌约送你嫁入东宫,江大人若是怨恨,也恨不到萧将军身上。”

      萧合惜心头颤抖,此人一计套一计,只为让自己赢个薄面,她有些热泪盈眶,声音嘶哑却倔强:“你我今日初见,却为我谋划至深,阿惜在此谢过。”

      她有些颤抖朝宋海意行了一个将士之礼,她身为萧氏子孙,身上背负国仇家恨,诸事由不得她做主。

      她一次又一次打骂江离阔,企图让他知难而退,谁知此人也是个执拗性子,毫不退步。而她如何也开不了口,说自己意图嫁入东宫。

      宋海意无奈叹气,轻轻抬起萧合惜的手,轻言安抚:“你我皆为女子,女子于这世间行事本就不易,我若能帮到你,是我之欣然。”

      看着萧合惜眼底一片疮痍,有些疼惜:“你若是心悦江大人,不妨把话说开,或许尚有转机。”

      萧合惜自嘲一笑不愿多言此中纠葛,和她并肩而行:“我许久不见阿兄有那么多情绪了,自白相寺一案后,难得见几次阿兄,他都是连话都不怎么愿意说,今夜他却因你又气又恼。”

      宋海意想起大人听闻扮新娘时怒得眼睛都瞪圆了,不由偷笑:“大人其实心底很软。”一时之间,她也有些看不透大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那样一个心思柔软之人,为何会在白相寺中屠尽流民。

      “是啊,阿兄虽然面上冷冷,但内心柔软,不然也不会有白相寺惨案了。”萧合惜谈及白相寺旧案也浅浅收回了笑意,面容浮上悲伤之色。

      宋海意见状,似是不经意勾了一下耳边发丝:“萧将军可否讲讲这白相寺其中缘由?”似是怕引起她怀疑,复尔补上一句:“我见大人夜夜愁思,亦想为大人布忧。”

      “当年白相寺北定流民全数惨死,阿兄以一人之力将罪恶担了下去,引得朝中百官弹劾,皇位也因此落入当今圣上手中。”萧合惜回忆往事惨象,不由深深叹气:

      “阿兄众叛亲离,阿兄的老师,也就是太傅大人因丧子之痛与阿兄断绝关系,当今圣上因皇位之争也与阿兄撕破脸面,我父亲因萧皇后剖心而亡亦与阿兄不欢而散。”

      她听萧合惜此言,诸多疑问重生,连忙追问:“当年白相寺北定流民不都死于大人手中吗?何来替罪一说?”

      “当年那帮北定流民确实死于阿兄手中,但是并非阿兄本意......其中缘由,我相信终有一日阿兄会亲自告诉你。”

      她见萧合惜将话收了回去,一把拽住她的手,狠戾质问:“若不是本意,为何屠尽寺中流民?”

      “那阿兄得到了什么?如今他身边再无一人可靠,他屠戮百姓难道就是为了一个众叛亲离的结果吗?”萧合惜不满她声声夺问,气急败坏吼了回去,见她渐渐萎靡下去,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语气诚恳:

      “宋主事,朝中势力冗杂,我期盼阿兄过得好些,我希望你能让阿兄变回以前翩翩少年郎。”

      宋海意笑容凝固,面上少见的郑重之色,眼底薄凉一片,似与月辉相互照应:“萧将军,你与我软语温言不过是因为我对大人有用,你想借我之存在救回你心心念念阿兄。”

      到底是自小在权贵养育中长大的,立身行事皆求得利益最大化,而不是内心情意。

      她清醒冷静立于蟾光之下,身上虽着不起眼仆役粗衣,但所言却是震耳发聩:

      “我因我是宋海意,得先是宋海意,独立且有自己价值的宋海意。而不是别人的附加物,得通过别人才能看到价值。”

      “试问如果我没有让大人变回从前,就可以抹杀我作为自己存在的价值吗?”

      “我宋海意永远只是宋海意,决不成为谁的附属品。”

      萧合惜喃喃问道:“我以为宋主事是喜欢阿兄的。”

      她微愣,复而回道:“我或是对大人心生倾慕之心,但绝谈不上喜欢二字,更谈不上爱。”

      “喜欢二字重之又重,我不会轻易出言喜欢,若是有天说出喜欢二字,必定是我反复深思熟虑确定我可以抛出真心以待之,始终以自己侠义之心相证无愧喜欢。”

      莹莹月海下的宋海意似蟾宫之主,周身散出淡淡不折腰气魄,像是阐述某种神圣不可细言的宣誓,尽显独醉独醒仙鹤之姿。

      萧合惜久久愣住,此番言论出自一个工部主事之口,难怪阿兄会对她另眼相看,甚至在她来之前,江离阔也对她说过此人并非池中之物。

      在她身上,看到了超越众多男女的气魄。

      “宋主事……所言极是,是阿惜越界了。”她微微颔首表示唐突。

      略微停顿后再次出言:“宋主事,朝中局势变幻,若你有掀开陈旧局面的力量,你……会出手吗?”

      此人灵心慧性,胆大魄人,若她出手,必定让朝廷多方势力寒惧,亦能掀起万丈波澜!

      “若我有此力量,必定推翻旧式为官之腐!改变百姓存活之道!”

      宋海意摆摆手,收回之前铿锵之势,复而嬉笑:“今夜就送到此处吧,明日再见萧将军!”说完也不待后者反应,率先拂袖而去。

      “……”后者深深看着她背影,还来不及说一声,以后可唤她阿惜,几个眨眼之间,那人便消失在眼前。

      摆脱了萧合惜,宋海意并未向天府而行,而是回头见路上没了萧合惜身影,再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今夜屋内局势变幻,她没有把握说出阿芙蓉一事,萧家也未必真的忠心,她需得亲自再进山一趟。

      暗夜行事总是有些胆战心惊,她不断越过丰草长林,按照那夜记忆中路线回返。

      好不容易来到那片花田,她蹲在一处暗丛之后,透过草叶细缝检查有没有把守这片花田,令她意外的是,经过那夜火烧深山,此处竟是无人把守。

      她心中疑惑,从草丛钻了出来,一个鲤鱼打滚来到花田处,奇怪的是那夜花田此时竟无一朵花骨朵。

      难道她记错了?不可能,她亲手打断一朵花骨朵,可为何一夕之间所有花海都消失不见了?

      她不信邪,立马蹲下伸手开始刨这片土地,不知刨了多久,久到她精疲力尽,这片田地依然没有半朵花苞。

      借着星月之光打量,整片土地像是被翻了一遍,原来的一片阿芙蓉应该被连根拔起带走了,徒留一片被翻腾过的土地。

      昨夜惊动了花田主人,竟让他带人将这片阿芙蓉连根拔起!
      她累极了,无力躺在这片黑黝黝土地之上,心中痛苦,线索断了。

      闭上眼,感受着风声吹过树林簌簌之音。萧合惜在屋内质问为何确保明日山中有人,是因为今早长跪正厅,她在恶霸天耳边煽风点火。

      “明日?”恶霸天声音久久在耳边回响。

      她始终低着头,言语卑微诚恳:“明日纳妾假意不想引起大家注意,实则吸引所有注意力,为山中转移货物争取时间。”

      “所以在明日老爷发私帖邀请亲朋好友,老虎哥可在山中转移货物进帝都!没有人会想到在老爷纳妾那日,赌庄银两尽数转出,梨花黄木亦能交付。一举两得,两全其美。”

      恶霸天思虑良久,蓦地一笑,似是欣赏:“不错,你做的不错。”

      再次睁眼,望着黑夜闪烁星星,还是她疏忽了,没料到花田被毁。恶霸天既然答应明日转移,那断然不会在转移之前捣毁花田,恐再生事端。

      除非……
      花田之主另有其人!

      她脑中似有一个身影,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坐着,但无任何证据,只是单纯怀疑,这说明不了什么。

      罢了,她无奈又躺回地里,闭上眼假寐,以月光为被,花地为席,肆意自由,难得舒坦,不多时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时赶着时间回到天府,待换上鲜红马褂在院内挂着灯笼时,杨总管忽地站在下面:“小宋,老爷喊你去正厅,在他身后伺候着。”

      “好嘞,杨伯。”客气一笑,来到正厅,看见许久未见的萧南雁又是一身别出心裁红衣站在恶霸天身后,饶有一副喧宾夺主之味,不知道的还以为纳妾的是他。

      见她打量,他回了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也是,自己干爹都娶十九姨娘了,他还独身一人,确实笑不出来,出于礼貌她也跟着回了一个皮笑肉不笑表情。

      “老爷。”她低头,双手摆在前面弯腰站在恶霸天身后,恶霸天只是淡淡点头,也没吩咐她做些什么,她只好跟在身后待命。

      明明好生待命,却惹得萧南雁戏谑一笑,她全当没看见。

      院里熙来攘往,邻里乡镇有头有脸人物手拿拜帖落座于院,谈笑间满是恭维与算计,直到一声掐着嗓音而冒出来的锐利之音:

      “新人来了!”

      只见几个喜婆手扶着红盖头的新娘从侧门缓缓走来,她不由暗暗摇头,这纳妾进府竟是一把轿子都有不起吗?

      恶霸天给了自己一个眼神,她立刻会意暗暗隐于人群中,见大人身着红衣喜服,头顶红盖头像个姑娘一样踱着细细步子,扭着腰身向恶霸天走去。

      她实在忍不住噗地笑了出来,大人装得像模像样,倒有几分蒲柳之姿,那细碎之步勾得恶霸天心神荡漾。

      “还笑!”江离阔不知何时冒出来在她耳边吼一声,惊得她回首望去,只见江离阔一身赤色小厮服饰,面无表情盯着她。

      她赧然,江离阔如今对她没什么好脸色,想必是昨夜她与萧将军那不靠谱赌约。

      “快看,大人拜堂啦!”她不与江离阔见识,当做没事人一样拉着他往前凑,企图让他看得更清楚些,果然见大人弯腰拜堂,他嘴角露出一个恶趣笑意。

      见时机到,放开了江离阔,迅速来到大人跟前,扶着他的手,朝恶霸天暗暗对视一望,随即带着大人前去昨日清扫好的慧园。

      感受着大人有些抵触收回手,身体僵硬漫步,她弯腰靠近轻语:“大人,别怕,是我。”听她说完,大人身子微微放轻松,走起路来也舒缓起来。

      良久后才不情不愿道:“我没怕。”

      她低头笑了笑,大人这死鸭子嘴硬本事可谓炉火纯青,轻轻拍了拍扶着的小手臂,以示安抚。

      将大人带进慧园主厢房,顺手带上门后,一把扯下大人头上红布,大人正欲开口,她垫脚靠近一把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放在唇前,眼神往外瞟了瞟,示意门外有人看守。

      李舒隐喉咙微动,门后二人靠得极近,对方呼吸沉重打在身上,带着屋内一片红色喜意,懵懵懂懂撞开两道心房。

      她见大人眼神些许不自在,反应过来自己离他太近,迅速抽身离去,走到桌边,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猛地灌了下去,滴滴水珠顺着曼妙脖颈滴了下来。

      刚跟随身后而来的李舒隐见此诱人一幕,脚步停了下来,眼神有些不自主追随那滚舞水珠,嗓间莫名其妙有些干燥,身体也有些异常燥热,慌慌张张转移了视线。

      她不知身后那人心思百转千回,回头悄悄说道:“大人你就在此处呆着,外面有江大人守着,我要进山协助萧将军。”

      说完将大人推在床上好生坐着,又跑到门边捡起红盖头给他盖上,正欲离开,大人突然一把拽住她小臂:“昨夜你……”

      她猜他可能想问昨夜赌局之事,但现在形势危急,她必须赶去深山看那批货是否也被迁移,昨夜她去花田之前也去那山洞看了一眼,因是有人把守便没进去,继而去了花田。

      “大人等我回来!”说完不顾大人之意,一把掰开他的手,匆忙离去,出了院子先是找到江离阔嘱咐一番后才只身前往山中。

      按照计划,慧园中的大人和院内江大人里应外合故意引起事端拖住恶霸天,而她赶去与萧将军围剿。

      待她赶往山中,只见萧将军压着一堆人走下来,她急如星火迎面问道:“东西在哪里?围剿的东西!”

      萧合惜满是疑惑,昨夜她并没有说今日她会进山跟着围剿,但看她一脸急色,顺手指向后面那帮抬箱子的人:“都在……”

      话还没说完,她便向木箱子冲去,心急如焚掀开一个个木箱子,里面全是地下赌庄骗取的钱财和横切好的黄花梨木,哪里见半分阿芙蓉影子!

      她踉踉跄跄回到萧合惜面前,急得话都说不清:“布袋!围剿之物没有药物吗?”

      “全部!尽数都在箱子里!”萧合惜不明白她所言药物是何物,只知道她围剿时只有十多个木箱子和一些瓶瓶罐罐。

      没有!
      箱子里没有阿芙蓉!

      她惊得背后直冒冷汗,究竟是何人敢在昨日销毁整片阿芙蓉花田,又在今日围剿之前尽数将山洞晒干阿芙蓉转走。

      “人呢?抓的人呢?”她有些癫狂抓住萧合惜的手嘶吼质问,看到萧合惜狠狠皱眉指向木箱子尾部一堆被绑之人,她连滚带爬跑到这帮人面前,费力找到老虎,一手狠毒掐住他脖子,满是阴鸷问道:

      “那批货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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