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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城墙修葺贪墨案-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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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懵懵坐在地上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见大人一副清风朗月做派:“果然是个莽夫,还不起来?”
她嘴角抽搐,到底谁是莽夫,一把推开她,她屁股磕在石头上,疼死她了,她没好气站了起来跟在大人身后进入殿内。
“这是哪儿?大晚上带我来捉鬼吗?”她还是很佩服大人这身板,白天被打成那样,硬是一声没吭,看了个大夫也不好好休息,又在书房处理政务,现在大晚上还带她出来瞎晃悠。
“这是萧皇后生前住的地方,我……我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来母后殿里。”李舒隐看着殿里被擦拭干净的器具,猜到是圣上派人定期清理。
她看着大人有些惆怅的背影,心中燃起一丝温暖,原来大人怕自己难过,所以带她来到这里。
大人……
也有心底柔软的时刻。
可是,
大人口中的萧皇后正是白相寺内与大人共同屠杀流民之人!
心中因大人而生的余温瞬间冷却,看着大人盯着器具的背影,双手不由紧握,没有半分思考,迅速从怀中掏出一把极小的刀,朝着大人背影慢慢挪去。
月光冷射之下,刀光乍现,刺进她的双眼,叫她蓦地冷静下来,看着刀片离大人仅有几分距离便可手刃他,她惊得额尖细汗爆出,仇恨涌上心头,竟叫她险些酿了大祸。
殿内静谧,针落可闻,就在大人转身回首之际,她迅速将刀片隐藏于袖。
“大人那么聪明,小时候一定很讨喜吧?萧皇后一定很爱你。”她佯装笑意,一脸纯真抬头望向大人。
“你......”李舒隐半阖盖眸子,有些不经意间伸出手擦过她的袖口,就在她心中不知所措时,大人仅仅是越过她袖口,低头拿过一个簪珠,幽幽朝着她叹气:“圣上思母,竟忘了将这簪子放进妆奁中。”
宋海意见大人越过她翻找妆奁盒,朝着灰暗殿中重重叹了一口气,险些暴露身份,随后跟在大人身后打量着屋内摆设。
“母后……”不知李舒隐想到什么,突然凄哀一笑继续道:“她确实疼我,父皇……也疼我,他们把最好的都给我,包括太子之位。”
“那,为什么……”她有些犹豫,不知道该问还是不该问。
“你想问我为什么被废?你想问的是第几次?”李舒隐再次料到她所想。
她诧异回头张嘴,什么意思?第几次被废?许是看她惊讶,他有些不悦:“你到现在……都没向周围人打听过我?”
穿越后一直在乡下生活,鲜少了解当朝局势,自然不知大人过往。她只得捂着嘴,小跑回到他身边讨好地笑了笑:“大人被废了几次了,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即便是她来工部之后也一直忙东忙西,哪有时间打听大人。
“……”
“大人?”
“三立三废!”
“那么牛!”
“……”
李舒隐心中郁结,懒得与她废话,绕过她独自来到内室看着母后生前所绘之画,画中三朵生机勃勃牡丹争相开放,他伸手轻轻顺着花瓣纹路抚摸,这画中色彩还是他当年亲自研磨导出的。
只可惜……
物是人非事事休。
宋海意看着大人一脸气愤走进内室,立马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她虽然知道大人带她过来想让她舒心,忘却失友之痛。
可无奈的是,她心中早已被家仇充斥,后几经辗转忙忙碌碌,一直没有得到真正的休息,如今独自坐在外殿,心中难得放松,靠在椅背上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等再次醒来时是被门外韩知徐扣门声惊醒:“小宋兄弟,快醒醒,大人派我来接你去吴主事问斩现场。”
她猛地掀开被子,抹了一把脸后冲出门去,独独留下一脸震惊的韩知徐。
这宋兄弟,可真是行事如风啊!
诶?等等!
大人特意吩咐宋兄弟穿这新衣,韩知徐看着手中衣服不得已将宋海意叫了回来。
她来到刑场看着江离阔身着深绯色官袍坐在正中央,手里拿着几张白纸在那里念叨,正当她四处寻找大人时,身后一人拽着她后衣领往一处去。
她僵硬回头看着大人面无表情拽着自己,傻呵呵笑道:“大人,这么拽着我,您手不疼吗?”
“你说呢?”李舒隐冷冷淡淡扫了她一眼:“真能睡,再睡下去吴主事都能投胎了。”
她讪讪一笑,好不容易等大人放开了自己,立马扯了扯衣领深呼几口气,看着大人又淡淡扫了自己一眼,她立马站好换成小口小口呼着气。
“大人,你还真别说,江大人穿上这身袍子还真有点人模狗样。”她看着台上江离阔少见的严肃之情,肃然危坐于高台,手捧状纸威严宣告犯罪之人陈词。
“呵,你也差不多。”
不出意外得到大人一声冷笑,她收回目光,转而盯着吴主事,看着吴主事费劲想要说话的样子,有丝纳闷:“这老肥驴嘴巴怎么回事?”
“我让阿离将他舌头割了。”李舒隐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她垫了垫脚往吴主事方向看去,故意忽略大人目光。
大人内心肯定在骂自己是个莽夫,告诉吴主事自己是女子的身份,所以他才会割了吴主事舌头,为自己善后。
可她只不过想让吴主事气极,任谁离真相只差一步都会怨气满腹。
终于等江离阔那小子念完陈词,他放下状纸,从桶里抽出一块木牌,看了眼宋海意,将木牌扔了出去。
身边的大人朝自己指了一道内官走的路,她心融神会朝大人点了点头,从大人身后绕过去向台上吴主事走去。
终于等到今日,
她手刃吴主事之日!
一步一步缓缓向高台走去,脑海中尽是黑白回忆,与王威点点滴滴,与吴主事假意奉承,以及三日雨淋冻寒求救之声!
今日,
她要亲手送吴主事上西天!
她站在高台看着垂头丧气的吴主事,心中快意当前,从一旁屠夫手中接过巨刀,手中突然变重,让她踉跄一步差点跌倒。
这刀……
太重了,重得她踉跄一下,立马放下手中巨刀,从旁边官兵腰间抽出一把大刀,刀尖缓缓划过高台木质地板,板上留下长长一道痕迹。
她持刀站在吴主事面前,手有些颤抖,说不怕是假的,她一个现代人何曾杀过人。
但吴主事的命,必须她亲自取!
她一袭浅青色官袍加身,腰背挺直,手持长刀,神情整肃,朗声高喊:
“工部前任主事私扣城墙修葺之钱,哄抬风水之说毒害少詹事,诸罪齐身,死有余辜!”
“今朝大安律法公正之下,
我替天下劳苦百姓讨回这纳税之钱!
我替朝堂清廉好官讨回这公义之道!
还这世道清白!
还这天下公道!”
她闭上眼,心中默语:哥哥,王威,你们看到了吗?残害生命,祸害他人之辈终将付出代价!今日我用律法公义替你们报了仇,望你们黄泉路上走得安稳。
睁眼拿过身后一坛酒挥洒在刀上:
“在下为吴主事践行,送请吴主事上西天!”
闭眼挥刀而下,滚烫鲜血倾洒在冰凉面庞上,听着头颅一弹一跳滚动在脚边,她死死闭着眼不敢睁开,感受着脸上热血缓缓滴下。
一直挺直的身子有些发软,拿刀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砰的一声,长刀落地。
她第一次杀人,心中恐惧环绕,这热血覆面触感让她胆战心惊,她不敢睁眼再看一眼吴主事,甚至不敢挪动步伐,生怕一脚踩在吴主事头上。
体内新时代孕育出的思想灵魂与传统古代生养的思维逻辑相互碰撞撕扯,她一时有些难以接受自己亲手杀人,但此人又得她杀不可,唯有她手刃凶手才是对王威的尊重。
有一人轻轻握着她拿刀的那只手,大手温暖覆盖住她的小手,另一只手也覆盖住她的双眼,带着她一小步一小步往前走。
她闭眼感受着肌肤上的触意,那人温柔而坚定带着她往前走,一步一步往前走,跨过鲜血,越过尸首,向前走,走向一片清白之地。
感受着脸上有人用衣袖慢慢轻轻擦拭鲜血,细心且耐心擦拭着,她不安地抖动着睫毛,死死咬着唇。
“好了。”声音像一片轻飘的羽毛,挠得她心头发痒。
她豁然睁开眼,看着大人站在她面前,她有些难为情嗫嚅:“谢谢大人。”要亲自动手的是她,结果害怕的人还是她,这倒让她多少有些难为情。
李舒隐没注意她心里弯弯绕绕,看她有些害怕,了然道:“第一次杀人吧。”明明可以不动手的,那么害怕还是亲自动手。
她……
是为了那个王威吧。
心中莫名烦闷,有些心烦意乱看了一眼垂头独自沉浸在悲伤中的她:“走了,你要在这里守着吴主事投胎吗?”
她在为王威难过吧,心中愈加烦躁,率先转过身向江离阔走去。
宋海意心中翻涌,神情有些动容,并非是第一次想要动手杀人。
第一次,是在那年白相寺佛前,她手握长剑架在背对着她的李舒隐脖子上,那时的她,是第一次迫切想要一个人性命。
收回回忆,她一脸茫然抬头看着莫名气愤填膺的背影,什么都来不及说,只得提起衣袍向大人追去。
“大人!”
那背影执拗往前走,她无奈叹气跟上。迎面走来一脸嫌弃的江离阔:“你俩大男人杀个人还搂搂抱抱?”
越过大人肩头看向自己,眼里充满新奇:“哟,小宋兄弟升官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身上浅青色官袍,九品主事官袍,今日韩侍郎守在房外特意嘱咐她穿上的。
“还得多谢大人赐官!”她恭恭敬敬朝大人背影拜了一拜。
后者慢悠悠转过来,风平浪静看了她一眼:“本官说话算数。”
她站直了身子,知道大人之前承诺过自己,一旦完成少詹事府邸翻修就会为自己升官加职。
“行啦,醉香楼走一遭?庆祝小宋主事升官发财。”江离阔伸出手搂住宋海意肩头,眉开眼笑朝李舒隐抬了抬下巴。
宋海意有些不自在缩了缩肩头,李舒隐一脸淡漠伸手拉开了江离阔的手,满是冷酷:“没时间!”说完便拽住宋海意离开。
“大人!圣上有请!”远处跑来的韩知徐急急汇报,李江二人对视,皆知来者不善。
少詹事府邸翻修与吴主事城墙修葺贪墨两案恐惊动了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