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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蝴蝶-16（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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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爸妈还在，三井寿叫阿牧帮忙约高桥带上铁男的留言到天台上说话。
天台风景开阔，只是此刻的他全看不见。风喧嚣着吹过他的脸庞，三井寿不由得感叹人生艰难步步坎坷。
“原谅我了？三井先生。”高桥说。
但他三井寿什么都不怕。他长这么高，就该为他爱着的人撑起天空。
这次面对高桥，他平静下来了。他转身对高桥浅淡地笑笑，“你我之间谈不上原谅。铁男留了什么？给我吧。”
高桥给了他一个文件袋，里面有几串钥匙和几本书证、银行卡，一本相集，还有一封短信。
三井寿挑出不动产证，里面的地址很近啊，他知道那地方。原来他们住得算邻居了，真可惜他要用这种方式才记起来。
信用普通的横格信纸，几行字写得一般但下笔有力，有顿挫感，可以想见铁男写信时心情动荡：
【三井，我一直想去骑行全岛，如果你看见了这封信，大约从我口中听见了吧。这些年我也去过些地方，虽然不是骑行，同样让我快乐。
每到达一个新的城市、每爬上一座新的山、每游过一处新的海湾，我总是想，有机会带你来看看。然后又告诉自己，那恐怕要等太久，所以拍了每个地方的相片，想带回来跟你一起看，讲给你听。
可惜每次见你都匆匆忙忙地忘了提起。
不过这一次不一样了，不用再匆忙，你将有足够的时间去体验新的人生，我将有足够的时间去回忆。
另一个世界，我也替你先去看看。等你七老八十了来找我，我还很年轻，再带你玩。
你可别哭啊，我不会心软的。】
三井寿狠狠吸了下鼻子，叠起信纸塞回文件袋。劳资才不会哭呢，这混蛋想得挺美，劳资才不会比你这混蛋老！
“我爸妈还在医院吗？”三井寿低头盯着文件袋问。
“夫人还在。”
三井寿猛地抬头挑衅道：“继续实验你敢吗？”
高桥愣了一下，瓶底厚的眼镜后面的那双精明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些不顾后果的疯狂。
三井寿把文件袋塞回高桥手里率先往楼下走，西装衣角跟着他坚定的步子摆动，“高桥，你真不是一个好医生，但你是个好的合作伙伴。文件袋你先帮我收着，我跟我妈说几句。实验继续，我知道去哪儿找铁男了。”
看见三井寿回来，牧向三井妈妈告辞，退出房间。妈妈的脸上还挂着泪珠流过的痕迹。三井寿心疼妈妈，紧紧抱住她，“妈，别担心。我会回来我发誓。”
妈妈又哭起来，抽泣着抱住这个不省心的儿子：“其实你爸爸这么多年一直很后悔缺失了你的成长，特别是你高中那段时间。阿寿，你不要记恨你爸爸，不要跟我们赌气。”
三井寿轻轻拍着妈妈的背安慰着，“我没有记恨他。妈，我很爱他，我知道他也爱我。但这不构成妥协的理由。这一生，对或不对都是我的一生，我只遵从我的决定，这个道理我以为在我十六岁时候你们已经懂了。”
他抬手帮妈妈擦掉泪珠，他其实有一双很大的手，足矣掌握自己。“让你们操心了，但我一定要去这一趟，只要有一线生机我都会拼尽全力。妈，相信你儿子，我保证我会回来。等我回来去给爸爸道歉，到他满意为止。”
T5
爱什么就会为什么勇往直前，这是人性的光辉。
再次回到铁男的意识里，眼前的简笔画对他而言更亲切了。他穿梭在所爱之人经历过的世界，每一处山巅、每一处海湾、每一个不同年纪的自己。
他们错过太多彼此的陪伴，一定找机会把这些年的错失追回来，一起去吹吹风，分享喜乐、品味浮生。
找到湘南海岸时，三井寿知道离铁男不远了。因为海浪开始起伏，耳边起了风声。夕阳让画面温暖，染红半个天空。
他在这段空无一人的海滨上仔细寻找，黑色凤蝶不像他以为的那么好找，捉迷藏一样，从一艘搁浅的船舷上飘起来。
下一层，离铁男的家更近些。入了夜，街路安静，华灯初上。风带上潮湿的味道，要下雨了，空中翻起彤云。
他跟着蝴蝶再下一层，雨密密匝匝，夜已经太深，四周寂静无人，只有雨声，频繁、枯燥、重复。
三井寿站在一栋楼前，楼门口的灯泡发出昏黄的光，透过雨，带着朴素感，气质跟铁男很配。
就是这里了，这些年里如果他们要约会的话。这栋普通公寓有些年纪，走廊里没有大块的窗子、没有灯、也没有监控，不会被偷拍。
也许铁男负担得起更好的地方，留在这里图个安全，反正铁男对物质没什么需求。
他一定花了许许多多的夜晚在这里等自己，不去旅行的时候，点一支烟，站在阳台上安静地吸，提一壶酒，敬夜色和等候的心情。
二楼最靠楼梯口那间，房门开着条缝隙。没有光，没有声。铁男就在里面，三井寿知道，他说不清，就是知道。
他开始觉得紧张，扶在门上的手微微发抖。他该怎么开口？“嘿，让你久等了。”还是“跟我回去，别在这里当缩头乌龟。”此刻的铁男在想什么？看见自己会惊喜吧？
推开门，客厅里没人，卧室门底露出些光。藏这么深，一层又一层包裹，铁男你是有多不想醒。不想醒可还要给自己留个门缝，呵，口是心非的死傲娇。三井寿有些欣喜，带着笑几步上前拉开卧室门。
铁男坐在窗子下的单人沙发里，翘着腿，叼着烟，没点。他身边放了个很小的行李箱，小到除了贴身的东西什么都放不下。
三井愣了，没想到铁男收拾行李。“谁许你走了！”他厉声责备。
他以为铁男会勾起嘴角笑起来，那个铁男经常挂在脸上的不由衷的笑。但没有，铁男很严肃，沉声道：“你还是来了。但你不该来。分手吧，三井，没意思。”
三井一口气堵在胸口，生疼，“你为什么不笑？”
灯光很暗，只有门口的壁灯照明，铁男大半张脸在阴影里，只有嘴巴在黯淡的光里拉下嘴角。“这不是一个玩笑。我要跟你分手，是通知你，不是在和你商量。”
三井寿轻巧地说：“你笑啊。铁男，你一直很会笑的。”因为他笑他就知道可以拉住他。三井把眼睛睁大，仰起头眼珠向上看，避开眼角的不清晰。
“你不是孩子了，可你还没长大。有些事不是你努力就行。”铁男取下嘴里的烟，掐在指缝，手里把玩点什么似乎有助于他组织语言：“也许你再长几岁可以懂。我开始老了，三井，我期待天伦之乐。你没发现我已经开始长白头发了。”
三井寿不是听不懂，可他不甘心。他盛怒，他没放弃铁男凭什么放弃。铁男永远得站在他三井寿这边！“我费这么多力气到底是为什么！我不允许你这么任性！跟我回去，有什么废话都跟我回去了再说！”
“三井，别以为你的承受力有多好。”
铁男不想再说下去，提起箱子，向门口走。三井展臂堵住门，侧头擦了把脸，擦掉让视线模糊的泪珠才转回来盯着走到夜灯下铁男那双带着沧桑的眼睛，“别拿我当借口，明明是你承受不了。”
铁男眼神躲了躲，重新盯着三井寿，艰难地认可这个说法：“对，我承受不了，我可以走了吧。”
这个顶着张粗糙的脸的强壮男人在向他示弱。
铁男一直是他身后的那堵墙，三井寿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向他承认他有事做不到。
铁男的鬓角生了银发，卷曲的鬓边在他眼前斑驳。
铁男轻轻推开门又轻轻关上，没有用诸如摔门之类的动作表达不痛快。
这让三井更不痛快，因为铁男没说冲动的话。
分就分，谁怕谁，管那混蛋去死！他靠着门，缓缓向下滑，支撑不住他的身体。他想做些什么，他得做点儿什么来填充他心内的失落。
太难过了，心是空的，听不见跳动。浑身哆嗦，是因为冷吧，一定是因为冷。什么都看不清，该死的夜灯，瓦数太低，不如不点。
他正不知所措，眼前的画面开始粗糙。他愣了愣才想起来，这是梦里。
他得去把铁男找回来，他得快点，不然铁男会死。他根本不是想走，他是要去找一段美梦埋葬自己。铁男要是真想那么清楚打定主意分手就不会睡不醒了！
三井寿匆匆跑下楼梯，意外地看见他的车停在大雨里。这场景很熟悉。他在粗糙的线条赶上他之前上了车。车在雨里不停打滑，但他不敢减速，凭着不知哪儿来的预感挑了个方向追出去。
转过两个弯他看见了铁男的车。他加大油门冲到铁男的车前，侧打方向盘想要逼停铁男。
车速太快路面太滑，三井寿心急踩死刹车，车站不住，车头结实撞上了护栏。他跟着惯性往前冲，头撞上蹦出来的气囊，一时撞得他头晕目眩，幸而被安全带勒住，没堵上他口鼻。
还没等他停稳，车又往前冲了一下，带着他撞到座椅上。这次是铁男的车没停住，撞到他的车上。三井扶着疼痛不已的额头，拿肩膀狠狠撞变了形的车门，外面大雨里，铁男满脸焦急地抠住车门使不上劲儿。
“后面！”铁男锤了几下车门开始尝试开后排车门，后面形变轻些。三井寿爬到后排踹了几脚，总算打开个能容他钻出来的口子。
雨大到他刚下车全身就湿透了。嘈杂的雨声里他抓着铁男的领子嘶吼：“你要去哪儿？铁男你醒醒，这是记忆陷阱，这些都是假的！你跟我回去，要死你也给我死在外面！”
铁男抓着三井的手腕撕吧了几下，也在雨里吼：“这里很好，我喜欢！你让我留在这儿，你的人生会更好，而我可以在这里肆无忌惮地爱你。”
三井坚决地攥着手不肯松开，逼迫地盯着铁男的眼睛，“你到底是爱我还是爱着想象里的我？铁男你不是软弱的人。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份爱容易，你打算丢下我逃跑几次！”
“凭什么我就不能软弱？我早受够你了，你放手！”铁男手上用了死力气甩开三井扭头便走。
三井寿气极，恨不得不要来这趟。他迈步想穿过马路，脚还没落稳，眼前一道雪白的车灯闪亮，耳边似乎呼啸过车声。
铁男向他跑来，正想推开他。三井寿预先准备了，抓着铁男肩膀把他带进怀抱里。“不是我撞的你，我想起来了。是有车撞过来，你把我推开了。”
他想起来了，铁男提分手，他和铁男吵架。他赌气要跑没看路，有车撞过来，是铁男推开他的。他跌倒时撞到了头，陷入昏迷之前眼睁睁看着铁男整个人滚到了车底。
“我……”铁男想说什么，推三井的腰。
三井寿双臂收拢不许铁男再跑，手抓住铁男的头发摁着铁男后脑，将他的侧脸放在自己颈边。不管忘了多少事，他还是爱他。不管怎么吵架，他为他死都不怕。那不妨大家都勇敢点。
“回来吧，别去爱你回忆里的孩子了。我已经长大了，你可以依赖我。铁男，跟我走，我们到未来去。”
大雨滂沱，竟有蝴蝶从他眼前飞过。
——全文完—202207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