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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圣旨特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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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道外头忽闻有人来报,说是皇上传旨,要夏子信出去接旨。
张镇舟听见这话,却并没有要放行的意思,箭尖仍指慕景白和夏子信二人。他此番本接令要替主人解决麻烦,谁知正要得手,却突闻圣旨,自是不甘。这时,一个禁军匆匆上前,向他耳语了几句。
“张大人,让他们出去吧,这次来宣旨的是……”
张镇舟听完,颇有些吃惊,只得冷冷看了二人一眼,收起弓箭,一挥手,带着众禁军退了出去。
直到看见禁军都走了,慕景白方将手中之箭扔下,却一个支撑不住,失力跪倒在地。
“大哥,大哥,你怎么样?”夏子信赶紧去扶他,见他额头汗珠滚滚,脸色苍白,急道:“怎么办,你好像伤得很重。”
慕景白摆了摆手,勉强站起来,道:“没事,死不了。子信,你快出去,不是说有圣旨到了吗,说不定会有转机。”
夏子信含泪摇头道:“能有什么转机,最好的结果,也无非是皇爷爷开恩,赐我一个全尸罢了。”
“天无绝人之路,还没到最后,你千万不能放弃,走,我陪你一起出去。”
“不,你不能去,万一皇爷爷要杀我,你出去也会被杀的。大哥,你还是快走吧,我不想连累你。”
慕景白苦笑了一声,无奈道:“我现在伤成这样,想走也走不了。你放心,若皇帝当真要赐你一死,我今日就劫了这‘法场’,大不了陪你一同下黄泉,没什么了不起。”
夏子信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
“我也不是在开玩笑,”慕景白压低了声音,道:“刚才的禁军都以为我是你的护卫,若我突然消失,他们一定会有所怀疑。斐儿现在还在墙头上,他刚才为了掩护我,一定吓坏了,我不能让他被发现。”
说完,他强撑着身体自言自语道:“我嘛,早晚都是一个死,无非是早几年或晚几年去见慕氏祖宗,都一样,自己不后悔就行。”
夏子信见他出去,忙上去搀扶。不料手刚伸出去,忽听他口里说出“慕氏”二字,脑中猛然间一阵激灵,脸色一变,竟不觉僵住,手也不自主缩了回来。
慕景白转头看了他一眼,奇怪道:“怎么又不走了?”
夏子信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方才道:“大哥,我……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是灵江人,是吗?”
“是的,怎么了?”慕景白奇怪在这样的时候,他怎么还有心思关心自己是哪里人?
夏子信心中却猛然“咯噔”了一下,手也抖了一抖,强作镇定又问:“你们灵江的慕氏,多吗?”
“灵江慕氏,向来只有我们一家,再无其他。子信,你问这个做什么?”
夏子信耳中“嗡”地一声,瞳孔震颤。那天晚上他看到的信,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上面分明写着父王之谣言,出自灵江慕氏!
而且,他还听说醉酒回来那晚,慕景白去见了母妃,之后,当母妃收到永定来信时就故意隐瞒了他。也不知是不是他当时和母妃说了什么,所以母妃才不愿意告诉他关于父王的事?
或者说,他早就知道了父王的消息,只是在利用自己。如果,是这样,那么……
突然,他抬起头紧紧盯着慕景白,眼神从之前的震惊变成了压抑和冰冷。他问道:“你那天晚上,是不是见过我母妃?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父王的事情?”
“我……”
慕景白正要回答,四面突然狂风呼啸,天云涌动,一阵沉重的雷声从天空暗云中传来,刹那间响彻整个涼都!
接着,就听一个禁军在前面高声道:“明王府所有人,立即到前厅接旨,不得怠慢!”
不得已,二人也只好停止话题,匆匆赶往前厅。
此时,前厅院内,左武卫和神威军正将明王府查抄的物件一箱一箱往外搬,正堂之上,端坐着一个面色威严、须发半白的男人。想不到,前来宣旨的竟然会是当今丞相——付姚!
付姚穿着深紫色大袖官制长袍,腰间一条玉鹤金勾腰带,手挂一方明黄龙纹圣旨,在一群禁军之前,显得傲不可侵。
他看上去大约有五十岁的样子,面庞圆满,身量高大,长须斑髯,精神熠熠,虽说是文官之首,然通身行头却极有武将之架势。看来,传说他曾经领军出征,并非虚言。
“夏子信接旨!”见夏子信进来,付丞相当即站起,将圣旨举过头顶。
夏子信不卑不亢跪下,慕景白也赶紧跪在后面,堂上虽有数十禁军,瞬间都鸦雀无声,无一人敢说话动作。
只听付姚高声念道:“圣谕下,今罪王夏青畏罪伏诛,朕念及皇孙年幼,痛心疾首,实不忍辜。特赦夏子信之同逆斩首罪,谪为已故‘顺郡王’夏晖之子,削世子王爵,贬赐顺郡王府,望尔日后安坐持守,敬感皇恩,以不负朕之赦免。钦此。”
付姚念罢,将圣旨收起,向夏子信道:“顺郡王,接旨吧。”
夏子信跪伏在地,脑中一阵一阵轰鸣。
什么意思?他本以为皇爷爷只是想给他留一个全尸,却没想到,竟然不杀他了,只是将他的世子王爵剔除,贬谪为郡王。可是,这也罢了,圣旨为什么要他去做夏晖的儿子,连自己的父王都不认?
众人皆知,夏晖原是承和帝的第三个儿子,十三年前因“苏妃案”被逐出宗室,年纪轻轻就自尽而亡,后来还是在老太后的求情下,才于下葬前勉强保留了一个“顺郡王”的称号。
夏子信甚至都没有见过这个三叔,现在,皇爷爷却要他去做此人之子,这不是在故意羞辱他吗?这样做,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母妃,母妃,你告诉儿臣,我应该怎么办?皇爷爷不认我了,他要我去做别人的儿子,将来就算死,也再也不能和父王母妃在一起了。我该怎么办,母妃……
夏子信颤抖着,紧紧抱住怀里的送子观音,内心千百万次地挣扎,眼泪也禁不住滚滚落下。
“顺郡王,您这是要抗旨不成?”突然,付姚冷冷的话语在夏子信头上响起。
夏子信顿觉浑身一冷,双手不自主握成拳,连牙齿都在打颤。他知道,自己已无退路,即使想退,也根本无处可走。
慕景白见他全身发抖,迟迟不肯抬头,不由暗暗为他捏了一把汗。他明白夏子信不接圣旨之意,但是在如今满府皆被打杀的情形下,这无疑是他活命的最后机会,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一时冲动,意气用事,失去了这赦免,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希望夏子信能冷静一次,一次就行!
付姚又道:“顺郡王,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是接旨还是不接?”
“孙儿夏子信……接旨谢恩。”
最终,夏子信还是咬牙接下了这一道彻底改变他整个命运的圣旨。
从这一刻开始,他与明王再无任何关系,与皇室也再不亲近。他,只是一个宗族以外的郡王,没有权利、没有土地,只有每年五百石的俸禄,活得还不如一个有封城的郡主。
他夏子信,虽活,犹死!
见他接旨,付姚又仰了仰头,道:“既你如今已成了顺郡王,那此地便不宜久留,还请速速移居顺郡王府吧!”
说罢,转身离去。顺势里,也带走了所有官兵和属于明王府的一切。
不多时之后,明王府只剩下夏子信和慕景白两人,而陪伴着他们的,也只有这一间寥落萧然、凌乱悲惨的空屋子。
“滴答,滴答”,雨水沿着乌黑的云层洒落到地面上,打出一个个浸湿的圆点。像是有谁正在伤悲,一滴滴掉着眼泪。
“下雨了!”
“下雨了,快回家去吧。”明王府外,围观的人群纷纷叫嚷着,为了避雨到处乱窜。
转瞬之间,小雨变成了大雨,不出片刻,屋外便传来哗哗之声。
“子信,起来吧。”慕景白望着仍旧跪在地上不肯起身的夏子信,忍不住上前将他扶起。
夏子信勉强站起来,眼前一阵黑一阵白,身体摇摇晃晃。慕景白见他脸色不好,又扶他到椅子上坐下,安慰道:“外面在下雨,等雨停了,我送你出去。”
夏子信眼前一片茫然,泪眼朦胧道:“我的家,就在这里,我哪儿也不去。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慕景白知道他心里难受,不想别人打扰。想了想,道,“那天晚上我的确是见了王妃,关于明王之事,其实我……”
“我说了叫你滚,你没听见吗?滚!”夏子信根本不想再听下去,张口冲他厉声怒吼,如同一头狮子,愤怒且没有理智。
慕景白本就失血过多,身体早已到了极限,见他这样愤怒,只好看了他一眼,咬了咬牙,转身道:“好,我走,我走。子信,你自己保重。”
说完,扶着受伤的肩膀,拖着被鲜血染红的身躯,一步一步,走进雨中。
夏子信恨恨抬起头来,看着地上如珠如雨的血迹,看着慕景白踉跄着离开自己的身影,他再也忍不住,埋头痛哭出声。老天为何要这样对他,为何要让他承受这样的痛楚?混蛋,混蛋!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跌跌撞撞跑了进来,夏子信还以为慕景白回来了,慌忙抬起头,却看见了全身湿透的三福。
“爷,爷,小的回来了,小的回来了。”三福连滚带爬扑到他面前,一面磕头,一面哭泣。
刚才,他差一点就和其他人一样被押走了,好在这时,左武卫大将军许兆认出了他。那位许将军虽然是公事公办,但是他有一个女儿叫许飞飞,极是痴爱夏子信,每日总是把夏子信挂在嘴边,现在夏子信成了顺郡王,一无所有,他看在女儿的面子上,便将三福放了回来。
夏子信见他回来,忍不住扑上去抓住他,哭道:“三福,我没有家了,没有亲人了,我也不是明王世子了,你还回来做什么?”
三福崩溃道:“爷,三福答应过要侍候您一辈子,您都还没长大,三福死也不会走!”
说罢,禁不住嚎啕大哭。
夏子信不由又悲又怨,骂道:“你这个笨蛋,为什么要回来,你应该走的,离我越远越好。”
三福摇头道:“我不走!爷,老张被人杀了,是府里的护卫杀的,好多人都已经叛变了。我在外面的时候,听他们说有人要杀你,他们要让你死在明王府,一步都走不出去。爷,幸好你没事,幸好你还活着。”
夏子信听到这里,突然想到了什么:难道,慕景白早就知道有人要杀他,这才良心发现来阻止?还是说,他和那些人就是一伙的,只不过是在他面前故意做戏?
想着,他脸色惨白,急急忙忙问三福,“三福,我、我问你,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慕景白和母妃说了什么?还有,父王的谣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他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三福有些不明白夏子信的话中之意,慕景白不是爷的结义大哥吗,他怎么突然这样问?
夏子信见他没反应过来,急得直发抖,抓着他大声道:“快告诉我,告诉我,我求你了,我快要疯了!”
“爷,你怎么了,你别这样。”
三福大惊失色,担心他受到打击、思绪错乱,忙道:“您别着急,让我想一想,让我好好想一想。”说着,赶忙拼命回想,只要能安抚住夏子信的情绪,他便是想破了脑袋也不能放弃。
想了半日,方才道:“慕公子和王妃娘娘说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是听说,京城关于王爷的谣言好像是从‘花朝节’那天开始的。”
“花朝节,花……花朝节?”夏子信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话,立时呆住了。
“怎么会是花朝节,为什么会是花朝节?”他呢喃了两声,突然站起来,一脚将旁边的椅子踢开,又抓起一根凳子狠狠砸在地上!
然后,手足无措的他,大步冲到雨中,跪到地上,不住捶打自己,嘶吼不止!
“爷,爷,”三福吓得冲出去,紧紧将他抱住,“你怎么了,怎么了?”
夏子信却一把推开他,仰面倒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夏子信啊夏子信,你可真是天下第一的大蠢蛋,你到底做了什么,被利用都不知道,到头来害得自己家破人亡!该死,蠢货,你为什么要认识那个家伙?
为什么,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