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待续》郭曌宸

2、初见邂逅

　　本市是五四学制，大概是全中国最特立独行的那一个吧。

　　五年小学，四年初中。然而，坑爹的是，周边市县都是六三学制，也就是说，中考，是不会考六年级的知识的，我们成功地浪费了一年宝贵的生命。

　　我的语文老师叫李春凤，很有特点。梳着在过去十几年里相当流行的齐刘海，上班从不带妆，看起来蛮朴素的。与外表截然不同的是，她上课却异常的斗志昂扬，同学们的氛围能被她带动的很好。想象一下，连复习基础字词都是互动声震天。足以见得，我说的毫不夸张。

　　刚上初一的时候，大多数本班同学都是没参与过择校班洗礼的，毫不夸张地讲，像我这样做了充足准备，小学在全市名号响当当，却沦落到丹青中学普通班的“失败者”少得可怜。不过，我倒是凭借着出色的基础沉淀和对语文的热爱成功让语文老师惊喜了一下。

　　语文课代表早在刚刚开学就选定了一个瘦小的女生，但由于总是要抱着如山般的作业穿过长长的走廊，去到语文办公室，实在有点难为人，第二个语文课代表——我，就产生了。我对中国古典文学似乎有着天然的喜好，加之择校班的洗礼，我总能在刚刚开学的语文课堂上大放异彩。

　　“五种表达方式都有什么？”

　　“议论、记叙、抒情……”

　　“站起来说”

　　“议论、记叙、抒情、描写、说明。”

　　“照尘说的很好啊，坐。”

　　语文老师赞赏地看着我，似乎又对于普通班的孩子答得上这个问题略感意外。

　　无疑，我那幼小的虚荣心又一次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我师不爱举手回答问题的，那种毫无由来的“谦虚”让我数次错失了满足虚荣心的机会。但语文老师这种轻松的课堂氛围无疑给了我很大的发挥空间。我可以借着互动，毫不迟疑地说出我的知识，当然，语文老师也会点我起来，并且从不吝惜赞赏。

　　我的语文课代表做的也丝毫没有让她失望，我似乎天然地带着某种领导气质——在人生短暂的几次“当官”里，我总能做的让身边人渐渐以我为主心骨。现在想来，无非也是“讨好型人格”作怪罢了，批作业的活儿我来，发作业的活儿我来，问作业的活儿我来。总之，在后来的几个语文课代表不愿意做的活统统我来。那时候孩子心性也单纯，没人把我当“大冤种”，我做的李老师也看在眼里，渐渐的就成了课代表里的头头。

　　讲实话，我真的很感谢这位语文老师，初中的年代里，大家对于老师的态度似乎还是哪种敬畏大于平等交流的，而她，第一次让我体会到了亦师亦友的感觉。她第一次以一种潜移默化的方式让我抛弃了那可笑的“谦虚”、她教我如何统筹规划——把不同任务合理的安排给其他“同事”、她教我如何做好一个领导者。

　　……

　　私立学校的卷王属性在初二就渐渐显出端倪，在初二学年增设了物理一科。其他公立初中都是在初三时同时开设物理、化学两科的。这门新的学科成功吸引了我的兴趣，我倒是奇怪的很，好像从未对任何一科崭露过那种超乎寻常的兴趣，像某些奇奇怪怪的男同学们，哪怕不睡觉也要做出一道数学难题。我通常是哪科分高，就喜欢哪科。所以，我喜欢物理。

　　本市中考的物理考察方向很奇怪，他没有偏向物理那难到令人发指的思维逻辑，反倒更加偏向语言表述的严谨，以及数据分析的形式规范。直到上了高中，我才发现：哦，原来我初中喜欢的物理不叫物理，叫自然现象。

　　初二上学期的期中考试，我成功的凭借着严谨的语言和数据分析，以差一分满分的物理成绩力压一众火箭班同学，彻彻底底地在全学年出了一次名。值得一提的是，这次考试物理出得极难，但部分火箭前列同学都在70分满的情况下打了六十三四。我也凭借着突出的物理和并不瘸腿的数语外，甩开，班级第二20多分，成功冲进了学年前20，普通班第一，学年19名。

　　这一回，我终于可以站在那荣誉的颁奖台上，那万众瞩目的焦点。

　　这次的颁奖典礼倒有些不同，不再蜗居在初中部教学楼顶楼的体育馆里摩肩接踵坐在地上，而是搬去了高中部阔气的大礼堂。

　　颁奖嘛，总要有个提前排练环节的。当然，除我之外，我班还是有其他科很优秀的同学的，吃过午饭，就以班级为单位，在五楼体育馆里集合。

　　学年干事开始拿着大喇叭喊人，将班级打散，以各奖项为单位站成队列。

　　我站在特优的队伍里左右张望着，借以掩饰我内心的慌张无措。身边都是火箭班、实验班的同学，少年人面对他们总带着些许崇拜和自卑感。我从不是一个擅长主动攀谈的人，看着左右的人三五成群的窃窃私语着，我有些尴尬，只得朝后面学科优秀奖的队伍遥遥望去，找找熟人。

　　视线胡乱地扫着，就那么突然地，停住了。目光所及之处是一个女孩，梳着马尾，几绺黑发从额边自然垂下，玫瑰金色边框的眼镜下是杏核形状的俏眼，黑色的瞳仁在窗子透进的正午阳光掩映下似闪着淡淡的光。一弯柳叶眉悬在镜框上方，略尖的下巴顶着一张小口，唇色自然。

　　她正站在“数学学科优秀奖”的队伍中与身边的同学窃声交谈，嘴角偶尔捎上一抹甜甜的微笑，在灿烂的金色阳光下，似有淡淡的光点从笑容边飘出。慢慢落在一身橙色的校服上，更显得整个人容光焕发。不施粉黛，纯洁、漂亮，好似不沾人间烟火的，站在人群中，就是那么的突出。出尘般的，好像自身带上了背景虚化特效，那么耀眼。

　　直至今日，依然历历在目。

　　“她永远不会沾染烟火气，她永远年轻美丽干净的一身校服站在你的回忆里”。

　　我就那么默默的看着，她应该没有发现吧，只是自顾自地聊着。我没有上前打扰，也不敢上前打扰。生命里总有那么多次的惊鸿一瞥，惊艳了岁月，不只是就此错过，不再擦肩；还是未完待续的美好故事。

　　……

　　很快，“物理学科优秀奖”又喊到了我的名字，我忙不迭地从特优的队伍中脱离，举着手疾步跑到我该在的位置。队形很快排完，主任举着扩音器，用着她特有的有些男性化的沙哑嗓音高声说：“明天中午在高中部礼堂举行颁奖典礼，吃完饭后别跟着班级队伍走，咱们获奖的单站一队先走啊。”我混在获奖学生的大部队里，随着人流从拥挤狭窄的体育馆小门挤出，人群在出了主任视线后很快由一列长队一哄而散，有的飞跑着、喧哗着，有的快步走着，各回各班了。我还想在人留里寻找女孩的身影，看看她的班级，虽然我也不会主动去结识就是了。

　　失策了啊，“物理成绩特优奖”的队伍离小门很近，我很快被附近的同班同学搂着肩膀裹回班级了，完全失去了“众里寻她千百度”的机会。

　　想象一下，我挣脱同学的手，看着对方一脸诧异，我一脸严肃：“我要等人。”

　　不被八卦才怪呢。

　　话说这高中部大礼堂真是阔气，完全不是我们那个破破烂烂的食堂顶楼——小体育馆，可以相提并论的。大概有足球场半场大小，或者更大，因为高大的阶梯式椅子将大半部分的礼堂挡的严严实实。排排的椅子前面是大概是米宽的过道，再往前就是高出地面将近一米的舞台，背后嵌着一块巨大的LED屏幕，此时正播放着PPT第一页的“丹青中学初二年级期中考试颁奖典礼”。

　　颁奖的队伍是第一个入场的，我们被学年干事像摆弄提线木偶一样的安排在左侧靠门最近的一组椅子前三排。脱下厚重的棉衣后，又机械地跟随学年干事去候场厅候场。

　　乱哄哄地，似乎连干事的扩音器都压下去了，还得是主任出马。

　　“干什么呢，一个个的，不会把嘴闭上啊。别以为考个高分就咋地了，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把你的将拿下去！”配合着主任那特色的公鸭嗓的第一句话，整个候场厅顿时噤若寒蝉。这威慑力，绝！

　　……

　　我终于站在了这梦寐以求的颁奖台上，而且比以前更加隆重。接受了校领导亲自吧奖牌挂在脖子上的一时候，我转身，站在一众火箭班、实验班的大佬里面，感受着来自颁奖台上方的暖黄色光晕，面对着下方黑压压一片攒动着的人头，露出一个职业式的假笑后，等待拍照完毕，走下台。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挥挥衣袖，带走两块奖牌。

　　依次回到座位上，后面的同学继续向上走落座，我又发现了昨天的女孩。走过的瞬间，她抬手，四指将额边的碎发挽在耳后，似乎还是昨日那时的绚烂阳光透过女孩的指缝倾洒在赵辰的面颊上，留下丝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