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可逃》阿砾

26、第26章

　　淡淡的消毒水的气味，陌生而熟悉。
　　我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看着点滴瓶里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顺着软管流入体内，滴液的速度不快不慢，渐渐和心脏跳动的频率融合在一起。
　　下午在他办公室的时候，情绪好像有点失控了。
　　我没想冲他发脾气，可是话就那样自然而然不经思考地说出了口。
　　让我震惊的是，伴随那些话的竟然还有心底一丝丝几乎察觉不到的委屈。
　　为什么会觉得委屈？
　　母亲放弃我时，我没觉得委屈。
　　父亲抛下我时，我没觉得委屈。
　　我离开阿紫时，我没觉得委屈。
　　阿翔离开我时，我没觉得委屈。
　　莫名挨了一巴掌，我没觉得委屈。
　　白白受人言语侮辱，我也没觉得委屈。
　　也许不是不委屈，而是我根本没有认识到我能有委屈的情绪。
　　可是仅仅是他几句属于正常范围内的质问，居然就会使我产生这种让我感到陌生的情绪。
　　眼角有些湿润，我很想告诉自己这只是人在生病时正常的生理反应，无关心理。
　　病房的门把发出转动时的声音，我歪头在枕头里蹭了蹭眼角。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首先走了进来，后面跟着阿紫。
　　“醒了？看来没什么大问题了，应该是疲劳过度引起的间歇式胃痉挛还有高烧。”医生对着我说，“刚打了退烧针，等会再吊瓶生理盐水补充点发烧时流失的水分，哦，对了，你有轻微的低血糖，最好再补充一瓶葡萄糖液，休息一晚观察一下，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我说：“我现在就要出院。”
　　“年轻人，你想现在出院，我也不拦你，不过我劝你还是观察一下比较妥当，身体是你自己的，弄跨了没人能赔你。”
　　“我自己的身体状况我自己清楚。”
　　“你清楚？”阿紫在一旁插话，“你明知道自己有非典型性胃溃疡，还空腹喝酒喝咖啡？”
　　“我的胃不是很好，这是自小就有的毛病，你也说了是非典型性的，只要注意一点就没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你就说错了。”医生听了大摇其头，“非典型性的胃溃疡很容易转化成典型性的，严重的还会导致胃穿孔，是要致命的，过度的疲劳和压力，情绪波动过于激烈，饮食失调抽烟酗酒都是造成病情加重进而病变的因素，你现在仗着自己年轻，不予重视，以后肯定要后悔的。”
　　“我知道，我以后会注意，我现在要出院。”
　　“好吧。”医生点点头，对阿紫说，“你跟我来，替他办理一下出院手续。”
　　“医生。”阿紫说，“他不出院。”
　　“我说我要出院！”我坐了起来。
　　“他不出院。”他走到病床边，按住我的手，对着医生重复，“他今天不出院，我说了算。”
　　“你！”他为什么总要和我对着干？我深呼吸，再深呼吸，“我要出院！”
　　“不用理会他，你是医生，应该知道我的决定才是正确的。”
　　医生看看我们俩，说：“我还有事，你们俩商量好了再来找我。”
　　房门被关上，留下我和阿紫两个人。

　　“严总。”我试图和他理论，“请你尊重我的个人意志。”
　　“驳回。”他说，温柔却又坚定，“子凡，这一次，你要听我的。”
　　理论无果，我闭上眼，赌气不去看他，过了一会儿，我闷闷地说：“严总，我要休息了，现在还是上班时间，就不耽误你了。
　　“你又想故计重施吗？”他弯下腰，附身到我耳边轻轻地说：“这一次，我陪你一夜，哪也不去。”
　　床边凹陷下去，他坐了下来。
　　“我不会让你像上次一样，拨掉针头，偷偷地逃离医院。”
　　我睁开眼，反射性地辩驳：“什么逃离？医院又不是监狱，来去是我的自由。”
　　“好的。”他笑得宠溺无比，“不是逃离。上次你是为了省医药费，这次，你不用担心，公司给员工的福利好得很。”
　　“你知道，这不是问题的重点。”
　　“那什么才是重点？我只知道，你现在身体不好，生病住院不是天经地义？”
　　我说不过他，在他面前，好像没理的总是我。
　　“我真的不明白。”我说，“你为我做这么多，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你明白的。”他说，“你那么聪明，你一定明白的。”
　　为什么人人都夸我聪明？阿紫的爷爷夸我聪明，董少的父亲夸我聪明，阿翔夸我聪明，董少夸我聪明，现在连阿紫也夸我聪明？
　　事实上，我真的很笨，我笨得连傻瓜都懂得抓住的幸福，我却主动放手。
　　回忆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四面八方的包裹住我，从头到脚，严严实实，我挣脱不掉。
　　我无力挣扎，我也不想挣扎。
　　也许那个男孩说的一点都没错，我所谓的控制，只是胆怯罢了。
　　慕子凡没心，即使有，那也是石头做的。
　　我从未怀疑！
　　我说：“你想要的东西，我给不起。”
　　他说：“没关系，我可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