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可逃》阿砾

16、第16章

　　五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尤其是在上海这样一个高速发展的城市。
　　曾经偏僻的乡郊如今也开始热闹起来。
　　拔地而起的高楼，悬空而筑的高架，拥挤的车辆在还不是很宽阔的道路上蜿蜒而行，阵阵鸣笛声充斥了这片原本静谧安逸的世外桃源。
　　孤儿院院子的围墙上，到处喷满了“拆”的字样，我到的时候，老院长正在门口和施工队的人起争执，“你们不能再晚两天拆吗？我等的人还没来。”
　　“为了你这句话，俺们都等了两天了，再这样拖下去，这活啥子时候才能干完啊！”
　　“就是就是，那人我看八成不会来了，再说了，不管他来不来，这地儿也拆定了。”
　　“快点让开，让咱把活早点干完好去领工钱。”
　　工人们东一句西一句，闹烘烘地乱成一片，间或夹了几句根本听不懂的地方方言。
　　其中一个头儿模样的人说：“老人家，不是我们不肯通融，只是你老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我们上头也有人，要是误了工程进度，这责任谁来担待？”
　　“我来担待。”
　　周围顿时一片安静，在所有人诧异的注视下，我冷静地重复：“各位先回去，如果出了任何问题，我来承担。”

　　我当年住的屋子在两楼，房间不大，但是一个人住还是相当宽裕，相比其他孩子六个人一间房，自由度大了许多，窗边不远处装着落水管，晚上熄灯时间一到，我就顺着它偷偷爬到一楼，小跑到‘紫惑’去打工。
　　屋里的摆设还是如当年一样，不曾移动分毫。
　　老院长把泡好的茶放到桌上，说：“一年前就已经说要拆了，听说是市政建设，这片要改成绿化带，也不知怎么一直拖到了最近才动工。”
　　“院长，您不该瞒着我。”视线从窗外有点泛黄的爬山虎藤脚上转回室内，我低头喝了口普洱茶说。
　　“你那时才刚毕业，正忙着找工作，我不想你再为这事烦心，再说，这市政建设，也不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能管得过来的。”
　　“那您舍得吗？毕竟这是您多年来的心血。”
　　“傻孩子……”她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仿佛我还是当年那个被她捡回来饿昏在路边的十岁娃儿，“这世上有什么东西会长长久久？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结果怎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做的过程中所得到东西，无论是快乐还是悲伤，幸福或是痛苦，都将会是一段无可替代的人生经验。”
　　我仔细地看着把这些话说得如此平静的老院长，她的模样还是和五年前一样没有改变，只是眼角边的笑纹更深了，双鬓上也多了些白头发。
　　“可是您半辈子辛苦却换来这样的结果，您不会不甘心吗？”
　　“说不难过那肯定是骗人的，老院长也没你想的那么伟大。”她正色道，“可是你却不能因为结果并非自己所想而否定自己所有的行为，虽然孤儿院就要没了，但毕竟曾经有那么多孩子和我在这里一起生活过，这些时光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我垂下眼喝了一口茶，没有说话。
　　“子凡……”她唉了口气，“不是老院长爱说教，你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可你的懂事却是最让我操心的，听老院长一句劝，这个世界没你想象的那么糟。”
　　我对着老院长笑了笑，“我明白的，您的言传身教是我最好的榜样。”
　　“你要真明白倒好了，你的个性我还不清楚？看似什么都不在意，其实每件事不论巨细全往心里搁。”她捏捏我的脸，有些不满地说：“不准笑得那么难看！”
　　天地可鉴，我的相貌配上我的笑容，说难看的也只有老院长。哦，忘了还有一个人，只是现在不愿回想。
　　“我本以为那个孩子会改变你，看来……唉……”
　　老院长说话的声音不响，而我却听得明明白白。
　　“什么孩子？”
　　“你刚去北京没多久，就有一个男孩子跑来找你，死求活求让我告诉他你的下落。”老院长看我一眼，顿了顿继续说：“老院长年纪是大了，可他对你抱着什么心思，我也不是看不出来，既然你没告诉他你的行踪，自然是不想再和他有所纠缠，前两次，我都打发他回去了，之后他就天天来，再后来……唉……我实在是拗不过他，也狠不下心肠，想着这事还是让你们自己去处理，就告诉了他。”
　　我恍悟，原来每次打电话老院长关心的不是我的女朋友，而是他。
　　我们初次见面的那个晚上，眼神交流之后便是鱼水交欢，第二天，我收到录取通知离开上海，本以为只是再普通不过的419，却不料竟有后续的发展。
　　我从没问过他是怎么找到我的，他也什么都没和我说过。
　　他早就来过孤儿院，见过老院长，等等……不对！
　　“院长，市政拆房应该会给补偿金的，您……有听过说这事吗？”
　　“你这孩子，怎么一下子就转移话题？不想说我又不会逼你说，真是的！”老院长嘀咕着，无奈地摇摇头，回答说：“哪有什么政府补贴，孤儿院的产权在房产商那里，不过，好像有听到传言说卖给了现在的开发商，二千万呢，不知道是真是假。”
　　我愣在当场，二千万……呵呵，真是个巧到不能再巧的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