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仙》寒山雪压枝

4、第 4 章

　　兰华殿。

　　郑微还未进去，便听见了殿中女子的嚎啕大哭。

　　“娘娘！我是个才清醒的傻子啊！我不能嫁给武王殿下祸害皇室的基因啊！！！”

　　女子声音洪亮，将殿外的雀儿都惊得飞了起来，就连郑微也被这情绪饱满的一句话惊地颤了颤眼。

　　竟有女子为了不嫁给武王不惜抹黑自己的名声。

　　郑微不禁莞尔而笑，问到殿外守着的宫女：“这是哪家的女郎？这样有趣。”

　　宫女强忍着笑意，极快地扫了眼郑微身旁的谢琅，而后道：“回女郎，是谢郎君家的女郎。”

　　郑微一愣，侧过头看向谢琅：“这是郎君家的女郎？可我记得，谢氏的女郎前些年……”

　　她记得，谢氏的女郎已痴傻了数年。

　　谢琅点头：“确是族妹芷月，虽痴傻多年，却幸于昨日清醒。”

　　郑微不由皱眉，眼中带着分不忍：“既如此，便该让她在府中好生养着，又何必让她也来趟这摊浑水？”

　　今日宫宴并非只为替三王接风，还有赐婚之意。

　　就连谢琅有资格赴此宴，也是因为陛下亦有意赐婚谢琅。

　　谢琅只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话：“陛下亲召。”

　　皇城之中皆为帝王耳目，世家之事藏的再好，也逃不过皇帝的窥探。

　　郑微无言，轻声叹了口气。

　　世上最难抗拒的便是帝王的旨意，最难揣测的是帝王的心意。

　　今日这场宫宴，不过四字，君心难测。

　　少女的叹息让谢琅弯了弯唇角，但转瞬间唇边的笑意便消失殆尽：“女郎不希望族妹陷入浑水之中，为何自己却又要深陷其中？您分明是可置身事外的。”

　　观音女的祥瑞身份是危难，亦是一线生机。

　　郑微眉尖微挑，精致的眉眼中带着丝疑惑：“我以为身为殿下辅臣的您，应该更希望我嫁给殿下才对。我的名声是你们最好的武器，不是吗？”

　　郑微今日之所以敢赴宴，便是知道今日赐婚只有两种结局——赐婚信王，亦或不了了之。

　　谢琅指尖发痛，眸光逐渐暗淡：“女郎大义。”

　　殿内，在宫女提示下的贵妃此时也看到了殿外站着的两人，撑着头疲惫招手道：“微儿，还不快进来。”

　　郑微敛袖入内，眉间潋滟含笑：“姑母。”

　　贵妃暗暗瞪了郑微一眼，示意待会再和她算账，转头就笑容满面地看向一旁的女子：“芷月，这是本宫的侄女郑微，与你年岁相仿。”

　　说罢，贵妃又看向郑微：“微儿，这是谢郎君的族妹，女郎芷月。”

　　郑微侧身，含笑见礼，行动之间身姿婉约。

　　谢芷月目光灼灼，一下站起身来冲到郑微面前：“郑微？观音女郑微？”

　　虽是询问，谢芷月却几乎能肯定，眼前之人就是历史上的那个郑微。

　　郑微未曾见过这样热情的女子，下意识地就向后退了一步。

　　落于郑微身后的谢琅正好瞧见，抬手轻咳一声：“芷月，莫要失礼。”

　　谢芷月闻言立马后退一步，乖乖在郑微面前站好，不停地眨巴双眼：“郑微姐姐好，初次见面，我叫谢芷月。”

　　她谢芷月在这个世界天不怕地不怕，却独独怕谢琅这个黑心的！

　　郑微眉间忍不住抖了下，突然明白了贵妃适才面上的疲惫从何而来。

　　玉京城，倒从未见过这样性情的女郎。

　　高座之上，贵妃叹了口气，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头：“谢琅，我适才与芷月说了赐婚武王一事，这孩子不愿，你意下如何？”

　　谢琅如今是谢氏的主君，在谢芷月的婚事上，他有着说一不二的权利。

　　谢芷月看向谢琅，面色紧张。

　　历史上根本没有记载赐婚一事啊！！！

　　而且她记得，这个武王，正是死于今日！

　　她是真怕谢琅把她随随便便就嫁了出去，毕竟他连弑妹的事都做得出来。

　　谢琅不动声色地扫了谢芷月一眼，而后俯身道：“娘娘，芷月不愿，琅自不会强迫她。况且如今谢氏血脉凋零，琅也实在不忍族妹外嫁。”

　　谢琅说得情真意挚，贵妃也不好强加干涉，更何况她本就没有让谢氏与武王结亲的打算。

　　“既如此，本宫也不好强求，只是陛下那儿还得你亲自去解释才好。”贵妃道。

　　谢琅点头：“谢贵妃体谅。”

　　贵妃冲两人挥了挥手，面色疲乏：“好了好了，今日叫你们二人前来便是要说赐婚一事，既然你们皆无意于此，那本宫也不便多留，你们便退下吧。微儿，你留下。”

　　谢琅与谢芷月行礼后退，刚出兰华殿谢芷月就忍不住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还好还好，没被卖掉。

　　一旁的谢琅只是淡淡看了她一样，并未出言训斥，而是回头看向殿中，眼中晦暗难懂。

　　郑微不知殿外之人心中如何，此时的她一改外人面前清冷的模样，像个孩子似地提着裙摆就跑到了贵妃身边，半跪于地，将头放在贵妃的膝上，抬头笑吟吟地看着贵妃：“姑母，我猜您一定从未见过谢女郎这样的人。刚刚谢女郎大喊大叫说不要嫁给武王时，您一定头疼极了。”

　　贵妃好笑地点了点郑微的额头：“还说人家谢女郎，你才最让姑母头疼。说说吧，刚刚去了哪儿？让姑母好找。”

　　说到此事，郑微不禁有些发愁：“姑母，我去了御膳房，关了位张娘子，我的直觉告诉我她要对武王动手。”

　　贵妃眉头紧皱：“武王？姑母知道了，此事你莫要再深究了，自有人会接手去查。这几日你小心着些，你若坏了别人的好事，免不得会有人对你下手。”

　　郑微点了点头，想到那位张娘子又忍不住向贵妃求道：“姑母，若查到了跟那位张娘子有关的事，你定要遣人告诉微儿。她的身后，绝对还有旁的秘密！”

　　贵妃无奈，却未拒绝郑微：“姑母知道了，查到了便第一时间让人去告诉你。”

　　贵妃说完，抬手摸了摸郑微的头，突然叹了口气：“微儿，你实话告诉姑母，你当真想嫁给越珩吗？谢芷月能拒绝帝王的赐婚，你是姑母最重要的人，你亦有资格任性。微儿，姑母不想你委曲求全。”

　　郑微一愣，心中泛起一阵酸涩：“姑母……”

　　“微儿，姑母是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势，但这并不代表姑母就能忍心让你牺牲。皇权斗争自有姑母，姑母不需要你牺牲自己入局为子！”贵妃心疼道。

　　郑微抬头，握住贵妃的手：“姑母，你便放心吧，微儿不会委屈自己的。信王殿下秉性敦和，我早已与他说好，我可和他结下婚姻让他借助我的名声，但事成之后他必须解除婚姻放我自由。”

　　贵妃哑然，未想到郑微与越珩私下已有了约定：“罢了，你既已决定好，姑母便不会强求你改变想法。”

　　贵妃的手轻轻拂过郑微的乌发，略显疲惫的双眼慢慢看向殿外，好像透过漫天风雪看到了一双稚嫩却锋利的双眼。

　　她也不知，她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瞒着郑微当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