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仙》寒山雪压枝

2、第 2 章

　　与此同时，谢府。

　　哪怕是谢府看门的门房都知道谢氏十年前突然痴傻的谢氏女郎谢芷月清醒了，不痴不傻了，只是却失去了过往十六年的记忆。

　　若只是这样便也罢了，分明痴傻了十年的人清醒后知天文知地理，却独独不识得身边亲人。

　　一时之间，整个谢氏都在传谢芷月从前是被神仙带到天上去了，如今是被神仙放了回来。

　　被传为神仙人物的“谢芷月”并不知道外面的人都在如何议论她，她浑身僵硬地被自称是她阿母的妇人抱着，一动不敢动。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看起来古色古香的地方的，在她的记忆里她明明是在熬夜复习、准备期末考试，但只是一闭眼的功夫她面前的场景就换了个样。

　　没有熟悉的书本，没有满桌的纸张，只有一个又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人。

　　若不是清楚地知道这不可能是朋友的恶作剧，恐怕她早就在这些人面前漏了馅。

　　抱着谢芷月的妇人止不住落着泪：“月儿，阿母的月儿，你终于好了，阿母就知道你迟早会好的。”

　　为两人端来点心的仆妇闻言笑容满面：“夫人和女郎这是苦尽甘来，府中下人都在传咱们女郎这是去侍奉神仙了呢。”

　　妇人松了松手，拿出绣帕拭了拭眼角的泪痕，勉强笑了起来：“是啊，苦尽甘来，不枉我这么些年为了月儿一直吃斋念佛。”

　　倚在妇人怀中的谢芷月在众人注意不到的地方无力地扯了扯唇角。

　　虽说侍奉神仙什么的实在太不唯物主义，但这总比她被人当做妖怪抓走烧死的好。

　　感觉自己或许真回不去原来世界的谢芷月从妇人怀中直起身，弱弱出声：“阿……阿母，我是谁？我感觉好像有一团雾笼罩在我的脑中，让我想不起我是谁。”

　　妇人轻柔地拍了拍谢芷月的手，眼中带着柔和的笑意：“你啊，你是我和你阿父唯一的女儿，也是咱们谢氏嫡系唯一的女郎了。”

　　谢氏？

　　嫡系唯一的女郎？

　　这个指代性极强的称呼让谢芷月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记得，她睡着前刚好复习到翊朝的历史，其中有一人的身份便是谢氏嫡系唯一的女郎。

　　谢芷月心中一抖，颤巍巍的开口：“阿母，我是不是……叫谢芷月？”

　　没有谢芷月期待的迷惑，妇人欣喜若狂地抱住了她，又哭又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我的月儿想起来了！”

　　谢芷月闭上眼，无力地叹了口气，心如死灰。

　　自古以来能出现在历史书上的都不是什么碌碌无名之辈，但这个谢芷月能出现在史书上却不是因为她的功绩，而是因为她的结局。

　　史书记载：建宁元年四月，天河入城，谢琅持剑亲杀族妹谢芷月，屠尽十万叛军。

　　谢芷月心怀侥幸地再次试探：“那……本朝是不是翊朝？我是不是还有一个堂兄叫谢琅？”

　　妇人原正在抹泪，听见谢芷月这样问，面上笑意更盛：“对！我们月儿记的不错，本朝正是翊朝，你的堂兄也正是谢琅！”

　　妇人是开心了，但是谢芷月却是快要哭出来了。

　　她只是问问，谁能想到她还真是那位被自己的堂兄持剑杀死的谢氏女谢芷月啊！

　　门外，隔着一扇门不知听了多久的男人无声笑了起来，眸光深幽难测。

　　谢芷月的贴身女婢抬头望了一眼面前的郎君，顺从地上前一步推开了面前的花雕门，后退一步低眉顺眼地侍立一旁。

　　推门的声音一下惊起了谢芷月，谢芷月顺声望去。

　　门外人束手而立，君子端和，一身青衣，似见绿竹青旖。

　　一瞬间，谢芷月恍然觉得自己不是在昏暗的屋子里，而是身处一片竹林中，看清风拂过青竹，看竹影摇曳。

　　像竹林一样的男人，这是谢芷月对眼前男人的第一印象。

　　谢琅看着谢芷月的目光，无声笑了起来：“堂妹，难得你还记得我这个兄长。”

　　兄长？？？

　　谢芷月一瞬间胆战心惊，浑身止不住战栗起来。

　　整个谢氏，有资格自称是谢芷月兄长的或许只有一人——谢氏谢琅！

　　对于谢琅，史书上着墨不多，但他却是个极具争议性的人物。

　　于翊朝，他是罪人。

　　于宸朝，他是功臣。

　　他是君子，亦是手染鲜血的刽子手。

　　“堂……堂兄……”谢芷月唇齿打颤，强逼着自己唤了谢琅一声堂兄。

　　她不能让谢琅对她产生怀疑。

　　谢琅看着谢芷月眼中难藏的恐惧笑了笑：“堂妹畏惧为兄？”

　　谢芷月没想到她这位堂兄的眼睛这么敏锐，急忙摇了摇头：“并非畏惧，只是小妹初醒，神思不稳！”

　　谢琅温和点头：“既如此，那堂妹便好生歇了吧，为兄先行告退。”

　　谢芷月看着谢琅转身离去的背影，眼中带着深深的忌惮。

　　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外表风雅的郎君日后能做出坑杀十万叛军的狠辣之事？

　　纵使那是十万叛军，也不该被屠戮殆尽啊！

　　而这一切，仅仅是为了一个女人！

　　谢芷月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院外，白梅树下。

　　谢琅负手而立，抬头静静看着片片梅花飘然落下。

　　之前推门的女婢恭敬地站在一旁，事无巨细地向谢琅汇报谢芷月这么些年来的行为举止。

　　听完后，谢琅轻悠悠地笑了起来：“看来我们的这位女郎是有了不一样的际遇，也不知是遇到了哪一路的神仙。”

　　女婢神色恭敬，抬手做了个手势：“郎君，可要做了她？”

　　谢琅挥了挥手，在白梅树下闭上了双眼：“不必，仔细盯着便是，她现在到底还是谢氏人。”

　　女婢低声应声，利落转身离开了原地。

　　白梅树下，谢琅长声而叹。

　　这个谢芷月，痴傻和苏醒的时间都太过巧妙，巧妙到让他不得不怀疑这就是当年那个欲夺舍她人的邪祟。

　　可如今的谢氏，容不得他任性妄为了。

　　在这个谢芷月还未暴露她的心思前，他不能动她。

　　若现在杀了谢芷月，或许有朝一日，这世上再无谢氏子弟了。

　　谢氏……剩下的血脉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