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三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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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
叶净云出奇的平静，他换下了自己向来不离身的蓝衣，换上了一身红色的繁复的礼服，长发用金冠高高的束了起来，他甚至用一点胭脂勾勒出了那双上挑的狐狸眼，剩下一点沾在手上的胭脂被他随手抹在了唇上。
慕江寒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叶净云。他从拜师以来，叶净云都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半睁着那双狐狸眼撩闲。后来跟着他前往四处探查情况，叶净云大多时候也是温和的，就算是发怒，也并没有什么距离感。
可是现在不一样，现在的叶净云仿佛高高在上的神佛，无喜无悲的俯视着众人，可望而不可即。
难怪洛拂满会那么不择手段的想要叶净云变成他的私有物，这样的神，让人又爱又恨。
可是慕江寒不是洛拂满，当年的洛拂满看向叶净云，叶净云却没有看他，眼神漠然的滑向了洛拂满身后的万千仙众和巍巍山河。可是慕江寒看过去的时候，却撞上了叶净云看向自己的眼神。
目光相接的瞬间，叶净云眼中的冷淡瞬间冰消雪融，流淌成了熟悉的笑意：“怎么，不认识了？”
慕江寒本来有些不安的心霎时就被这个笑安抚到了，他上前一步，伸手捧住了叶净云的脸，拇指摩挲着叶净云勾了胭脂的眼尾，蹭的叶净云有些发痒。
叶净云不由得往后躲了躲：“别蹭掉了。”
慕江寒却充耳不闻，只是低低地说道：“真好看啊，师父。”
他的声音本是清朗的青年音，压低之后却带着莫名的低哑，叶净云的耳朵有些发烫。当初慕江寒还算是自己徒弟的时候，一年到头混不到他的一句“师父”，可是如今明明两人的身份发生了这么大的转折，他却重新开始一口一个师父的叫起来了。
要是说慕江寒不是故意的，叶净云第一个不信。
但是显然慕江寒是把这个称呼当成了一种情趣，叶净云对此也并不是十分在意，所以并不打算去反对。当然了，叶净云想，按照慕江寒的性格，可能自己反对了也不会有什么效果。
看着叶净云有些走神，慕江寒好像不太高兴了。他再一次凑近了一些，几乎是贴着叶净云的嘴唇问道：“想什么呢，师父？”
叶净云猛地回过神，看着猝然贴近的人，被吓了一跳。又听到他问自己的话，条件反射的想要摇头，结果却是把嘴唇蹭到了慕江寒的唇上。
慕江寒也是一愣，忽的笑了起来：“这么主动啊，师父。”
叶净云连耳朵到脖子，霎时间红了个彻底。
他慌乱地把目光移开，却发现慕江寒的唇上也被自己蹭上了一些胭脂。叶净云下意识的伸手想要去擦，却被慕江寒攥住了手腕。
然后，叶净云就眼睁睁的看着慕江寒伸出舌头，将那些胭脂都舔掉了。
“！！！”叶净云这下子恐怕连狐狸耳朵都要红透了。
慕江寒毫不在意，甚至还有心情调笑：“师父，需要弟子帮您补一补唇上的胭脂吗？”
叶净云：“……”他张口结舌了半天，抬眼看着慕江寒笑盈盈的样子，居然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慕江寒也挺意外的，但是这种意外之喜他当然不会拒绝。只见他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了一盒胭脂，旋开盖子，用指头沾了一点：“师父，张嘴。”
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再矫情也没什么用了。叶净云自暴自弃的微微张开了嘴唇，任由慕江寒倒腾。
他本以为慕江寒高低要作个妖，没想到他竟真是一本正经的替自己上胭脂。胭脂带着清浅的花香味，一缕一缕的萦绕在叶静云的鼻尖。
忽然，叶净云想起个事：“你这胭脂从哪儿来的？”不会是那个女仙送的吧？
慕江寒猜出了他的未尽之言，笑着回答道：“我在观潮城买的，据说是上品。”
叶净云回味了一下刚才隐约尝到的味道，颇为赞同的点点头：“确实。”
慕江寒笑了笑：“师父喜欢就好。”
叶净云点点头，刚想应和，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劲：“别瞎说，我为什么会喜欢胭脂？！”
慕江寒还是笑，随口哄道：“好啊，师父不喜欢。”
叶净云：“……”
他糟心的挥挥手：“算了算了，走吧走吧。”
慕江寒点点头，反手将那盒胭脂收在了自己怀里：“嗯，走吧。”
被慕江寒这一顿插科打诨，叶净云本来有些低沉的心情也轻松了起来。他摸了摸自己金冠上缠绕的发带，迈步走向了既定的战场。
那是当初他和洛拂满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叶净云赶到的时候，那里已经站着孔翎素威陆泽赤霞和孟章了。看到叶净云来了，几人不约而同的停止了交谈，孔翎率先冲叶净云拱了拱手：“尊神。”
叶净云点头回应。
他没有去问这些人都是怎么想到这里的，对于他们而言，想要知道，不过是卜一卦的事情罢了。他只是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
洛拂满很快也到了，他身边也只带了两个人，长亭君和开阳。
看到叶净云的时候，洛拂满居然还能客客气气地打招呼：“尊神，又见面了。”
身后的长亭君面色复杂，似乎是欲言又止。而开阳则是一脸坦然的面对着赤霞和孔翎的怒火，冲着叶净云施礼：“见过尊神。”
洛拂满看了看叶净云身后的一群人，不咸不淡的问道：“你确定要让他们都参与进来吗？”
叶净云摇摇头：“由我引起的一切，自然是由我来给个结果。”
听到他这么说，洛拂满不知道为什么居然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那就好啊。”
不知道为什么，叶净云忽然心头一跳。
但是还没等他细想，洛拂满就孤身一人冲了过来，手中的唐刀划出了一道银亮的光芒，毫不犹豫的冲着叶净云砍了下来。
开阳和长亭君显然也是被事先交代过的，两人也只是看着，并没有上来帮忙的打算。
慕江寒看到洛拂满的动作，条件反射的想要拔刀去挡，却被叶净云一掌推开。缠在手腕上的孤星枪自行解开，在叶净云的手中化成了长枪的模样。
叶净云提枪迎上去，反手隔开了洛拂满的第一道攻击。
但是洛拂满显然不是他那些手下的水平，能够从一众武仙中脱颖而出，厮杀四方成为羲和君，他的武力值连叶净云也不敢小觑。
果然，第一击被挡开之后，洛拂满的刀在手中挽了一个花，斜向下刺了出来。洛拂满的这把刀叫扶桑刀，传说中太阳栖息的地方。刀身流畅，雪白银亮，沾了血之后却隐隐露出一抹金色，仿佛是阳光被收在其中。洛拂满的招式也和他的刀一样内敛，像是伺机而动的毒蛇，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杀招，那便是一击毙命。
叶净云曾经和他并肩作战多年，对于他的招式也算是了如指掌。但是他隐隐觉得今天的洛拂满不太对劲，他的出招好像有些急切。
急躁，是战场上的大忌，他不相信洛拂满身经百战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洛拂满虽说每一招都是杀招，但是又好像只是为了出招而出招，少了一些杀意。
身处战局中的叶净云可以看出来的问题，一旁围观的一群人也察觉出了一些不对劲。孔翎一群人表情中充满了不屑，只觉得洛拂满是演都不想演了，图穷匕见；开阳则是一脸担忧，生怕洛拂满有什么损失；长亭君若有所思，慕江寒的表情也有些奇怪。
当叶净云又一次挑开洛拂满的刀时，他终于开口了：“洛拂满，你想做什么？”
洛拂满却仿佛早已料到叶净云会这么问，他气息略有些不稳，但还是强撑着开口道：“怎么，尊神果然不忍心下手吗？”
“你故意的？你就这么想让我杀了你？！”
洛拂满笑了：“是啊，死在你手里，总比死在那些人手中好。”
“你！”叶净云被他惊到了，手下的动作不由自主的慢了一拍。洛拂满好似等这个机会等了许久了，只见他一个错位，反手就想把刀架在叶净云的脖子上。叶净云被吓了一跳，但是他还是反应很快，一个转身，险险错开，但是他缠在发冠上的发带却被削落下来一段，晃晃悠悠的飘了下来。
叶净云转过身的同时，长枪在身后转过，他连头都没有回，狠狠地向身后刺去。
他本以为这一下一定会刺空，但是出乎意料的，他的枪尖受到了阻力，好像刺到了实物，温热的液体溅到了他的手上。
叶净云愣住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转过头，后知后觉的听到了四周传来的惊呼声。
那声音好像是开阳，他撕心裂肺的喊道：“君上！！！”
叶净云猛地转过头，就看到洛拂满用刀撑住了自己的身体，好让他不至于那么狼狈的跪在地上，可是大片大片的血迹还是洇透了他身上白金色的衣袍，像是开在雪地上的梅花。
“你……”叶净云第一次语塞，他好像有千言万语想要说，想要问，可是那血色却将他的大脑搅得一团混乱。
慕江寒这时候从不远处赶来，一把扶住了叶净云的肩膀，凑在叶净云的耳边急切道：“师父，师父！”
叶净云茫然的看了看慕江寒，又看了看被开阳扶着半跪在地上的洛拂满，眼中的迷茫仿佛被一阵风猛地吹散了。他有些踉跄的走了两步，走到了洛拂满面前。
开阳红着眼睛看着叶净云，脸上满是防备，好像生怕叶净云落井下石。但是叶净云仿佛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只是盯着洛拂满，执着的想要问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结局，你明明可以光明正大的和我打一场，你明明有机会活下去的，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让我杀了你。
洛拂满依旧是笑着的，孤星枪刚才捅到了他的心脏，他必死无疑，还能撑着不过是他修为高强罢了。
听到叶净云问他，洛拂满当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意思，所以他用嘶哑的声音回应道：“你杀了我，你会记我一辈子。运气好的话，你可能还会对我有所愧疚，总好过、好过一笔勾销。”
真是个疯子。明知道两人之间已经不可能有什么温情脉脉的结局，却还要选择这样的方式，在叶净云心中永远留一道印子。
慕江寒听到洛拂满的话，不由自主的皱紧了眉头，眼神不善的盯着洛拂满。
或许是人之将死，洛拂满变得坦然了许多。他咳嗽着，断断续续的说：“咳咳，叶、叶净云，死在你手上，是我、是早就想好的结局。可、可我不后悔，要是能得到你，我做什么都、不悔。”
“你这个徒弟，”洛拂满忽然看向了慕江寒，他的眼睛已经有些聚不上焦了，可还是坚持着转过头看向慕江寒，“他、他可远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这么孝顺，我猜猜，他恐怕和我一样，对你抱、抱着别的心思，咳咳……”
叶净云转头看了一眼慕江寒，又看向洛拂满，平静道：“我知道。”
“什、什么？”
“我说，他对我的心思，我知道。”叶净云无视了洛拂满因为吃惊而瞪大的眼，凑近了慕江寒，在他的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慕江寒尝到了自己买的胭脂的味道。
“哈哈哈咳咳，好，好啊，竟然是这样，是我咳咳，是我输了……”洛拂满忽然笑了起来，他笑得很夸张，心口的血再一次涌了出来，唇角也渗出了血。
“你从来就不该和别人比什么，因为每个人在我这里都是唯一的。”叶净云继续道。
可是这个时候洛拂满已经听不进去他说的话了，当一切都破碎在他的面前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运筹帷幄的羲和君了，只是一个执念满身的洛拂满。
洛拂满停下了笑，他眼前其实已经看不太清东西了，但还是坚持着看着叶净云的方向：“如果、还有来生，我们……”
“不再见了吧。”
不再见了，放过彼此，我还是九天数得上的将军，也许也会是君上；你还是妖族的尊神，也许我们还能做朋友，至少不是现在不得不死的结局。
叶净云没想到洛拂满这么说，略一惊讶之后他点点头：“好，不再见了。”
洛拂满闭上了眼睛，笑着点点头。然后他彻底放弃了用灵力维持着自己的心脉，心脉枯竭，他的唇角流出了殷红的鲜血，再无生机。
霎时，天地间惊雷阵阵，无数青鸟自九天飞起，在天空中久久徘徊，大雨滂沱而下，像是一场筹谋已久的落幕。
血色被冲的已经有些寡淡，将刚才那一场称不上惨烈的决斗模糊的更加苍白。叶净云在大雨中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没想到这些事情就这样结束了，说不上不好，可是他总觉得太过仓促，就像是还没开就谢了的花。
从此世间万里风，再无故人与我同。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