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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第9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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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的声音是涣散的,像泡发的卫生纸,稀稀絮絮地漂浮着。
“斑鸠罗。”减碎的场景快速闪回着。
“快走。”中年的男人拍打着他的脸,背后是杂乱的人流和和破败的楼宇。
他几乎能闻到那再熟悉不过的硝烟气味。
“师傅,”斑鸠罗想去抓那只手。“我不…”
“你要活着。”模糊的人影没被他抓住分毫,他一用力,把他推了出来。“活着斑鸠罗。”
一时间天旋地转,眼前的人,景,一切的一切迅速缩小,斑鸠罗看到自己想要奋力向前挣扎的手,直到一切消失在黑暗里,他倏然睁开双眼。
木制的天花板上,一盏黄灯正罩着铁皮帽子安安静静地凝望他,沉默不语。
斑鸠罗喘着气,恍惚而释然。
他将手罩在自己疲倦的脸上。
窗外已是早晨的光景,还能听到悦耳的鸟啼。斑鸠罗用朦胧的双眼望着这扇木窗棂勾出景象。窗子不大不小,在这间阁楼上既可仰望天空,也可观望路人来往。
他太累,昨晚本只是想躺下小憩一番,谁知道竟一觉到天亮,以至于房屋的灯都没关,浪费了一夜的电钱。
对,电是很稀有的东西,尤其在在斯托多尔,他的故乡。
他拖着沉重的身体翻身拉下灯的开关,屋里便清冷了些。现在应该还是清晨,冬季的太阳升的慢,眼下的光亮,可能刚是八点,一层薄薄的水汽弥漫在这个小镇,像是永远难以散去的忧愁,哪怕打起精神彻夜狂欢,尽兴过后,愁虑还会悄无声息爬上心头。
他两个月前从斯托多尔连夜逃离,拿着师傅塞给他的几乎难以办下来的通行证,乘着最后一班渡船几经辗转,才到了接收难民的联邦国。在确保自己已经排除掉通缉嫌疑后,动身前往斯卓兰蒂,来找这间酒馆的主人,他师傅的友人,赛蒙先生。
赛蒙父子花光了大半积蓄早年离开了斯托多尔来这边定居,他师傅说赛蒙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已经没有机会报答,如果斑鸠罗能逃出去,他希望可以替自己做点什么。
他的师傅是当地民间武装势力的核心成员,组织行动本来一切向好,但领秀G.多摩被刺杀,军心大乱。激进派掌握话语权进行了不计后果的行动,他师傅为此愁浓于血。
“完了。”他对斑鸠罗说。“全完了。”
斑鸠罗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只能握紧拳头等待着师傅的下一步指示。
“师傅,无论什么结果我都会保护你。”他坚定地说。
“不,听我的话,你要跑。”他师傅抓紧他,充血的眸子视死如归。“你不是核心成员,不是他们的目标,不许白白送死。”说着,他从兜里掏出通行证谨慎地塞给斑鸠罗。“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傻小子,清醒点。”
“你在做什么!我…”
他敬重的师傅严厉地制止了他。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在他脸上刚结了痂,他目光愁苦地望向漆黑的夜空,向斑鸠罗言明了当下的一切情况——他作为核心成员难逃一死,对面雇佣了那个转瞬间就将G的头颅割下的揍敌客家族来继续追杀他们。如果斑鸠罗要留下与他一起,也一定会死在保护他的过程中,这个结果不值得。
“我跑不了,也不会跑。”中年而苍老的男人疲倦地闭了闭眼睛。“记着我说的,以后面对任何敌人,任何事情,谨慎。”
“快走,你要活着。”
“你大了,做事要多考虑后果,以后想做什么我都不会拦你了。”
“多思考,斑鸠罗。”
年长的男人痛快地摸了一把他的头,交代了远在斯卓兰蒂的朋友的联系方式,将他一把推出了他所在的光影处。
“快点滚蛋!”他留下这最后一句话。
斑鸠罗抱着脑袋,从沉重的回忆里脱离出来。
他起身,身高差点碰到倾斜的房顶。赛蒙先生的儿子昨晚给了他干净的换洗物品,这间房屋也好好收拾了一下。他们一家都住在这栋房子里,一楼是酒馆,二楼是他们的生活区,三楼——也就是阁楼,是留给斑鸠罗住的。阁楼的地板年代颇为久远,一不小心就会有脆弱尖窄的声响,他步伐谨慎地又躺回床上,觉得还能再睡一会。
酒馆下午营业,上午是宝贵的休息时间,二楼的赛蒙父子已然正在梦乡。斑鸠罗坐回床上,迟迟没有躺下去。他的脑中重复着离开斯托多尔不久后政.府军宣布成功镇压他们的报道,一时间内脏都像是被无数双手捏紧了。他的师傅还活着吗?是已经被杀,还是被抓,亦或是逃走了?还是这只是政.府军的虚张声势?他师傅是一个血性十足的人,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抓住机会一定会想办法逃跑吧?
他可是个成熟的念能力者啊。
斑鸠罗用手狠狠地揉搓自己的脸,一时只觉得屋里格外闷热。他起身,地板差点踩出了声,他提气,无声走来窗前,拧着扳手推开了窗扇。
他蜷起高大的身体,跳出窗外。
赛蒙父子一看便是恪守本分过日子的人。昨晚他们给他递来一扎上好的小麦啤酒,寥寥几句话后,便再无多言。老赛蒙情义深重地和他握了握手,小赛蒙则上前和他拥抱,一切的情感,一切的语言,一切的故事,一切的难以言说都化进了这两个简单的动作中,三个人在颓废又热闹的酒馆里热泪盈眶。
“爸爸让你在这边先好好歇歇。”小赛蒙吸了吸鼻子,露出微笑,两个小虎牙便冒了出来。“不用拘束,把这里当家就好,虽然…”他余光环顾了一圈自家的酒馆,不好意思道。“可能和常见的家不太一样。我们都住楼上的。”
小赛蒙为人热络勤快,很有做酒吧前台兼调酒师的天赋,他的目光真诚,招待客人也不会冒出插科打诨的话,不是那种耍机灵或是爱动歪心思的人。他询问了斑鸠罗的姓氏,得知没有姓氏便开始叫他“斑哥”。斑鸠罗识人的能力是从小练出来的,从在孤儿院长大帮忙,到自己出去打拼,再到跟随师傅一起遇见的形形色色的人,这几乎是保证自己生存的必要手段。赛蒙父子在生意闲暇时和他了解他过来的历程,都有意回避了他们最担心的人,直到送他上楼休息,老赛蒙站在楼梯下,阴影里有些浑浊的眼睛泛出一些哀伤,他轻声和他说:“他会没事的。”
斑鸠罗在水气弥漫的街上走着,不时打量四周风格不同的建筑。小摊那十几层的蒸笼冒出香浓的包子味,早起的游客坐在矮桌前,正吃着包子,喝着碗里不同的粥品欢笑。
他的肚子泛起咕噜,摸摸兜,上前要了四个肉的。
价格贵了点。他想。
来这边的衣食住行都是他一路打零工赚的钱,眼下不剩多少,也需要想一想打工的事了。赛蒙家的屋子他肯定不会白住,会在这里帮忙经营酒馆抵消住宿的费用,而工作…
他在来斯卓兰蒂前,已经把天空竞技场周边的工作招揽或悬赏通告做了基本的了解,他发现了一些和之前经过的城市不同的应聘要求——天空竞技场的层数。
有些招揽临时保镖的工作,或是警卫,都会有类似“竞技场层级不低于100,一周内成绩有效。”的要求,而随着层级的升高,纸面上开出的工资也越多,甚至有些普通的餐馆招聘,也会要求特定职位的员工层级在多少,只是不会那么苛刻就是了。天空竞技场就好似一把标尺,周边的一切以它为尺度休养生息。他有些好奇,询问了一家餐馆为什么也需要员工有竞技场的成绩,前台的女孩打量他两眼,认出了他是刚来此地的游客,于是真诚道:“您可以夜里来我们这边的夜市逛逛,酒劲上来的客人们各个手上都是有点本事的,总要有员工能上去拉开嘛。”
“…明白了。”斑鸠罗想了想,又回头问了句:“小姐是不是也有两下子?”
前台灿烂一笑。“怎么会,我也就是点花拳绣腿而已,只能来回到30层。”
斑鸠罗望了她一会,点点头。
“先生怎么不去竞技场试一试?”她热情地提议。“看您才是有两下子的,不去我们这儿的打卡圣地岂不可惜?而且啊,打的层数越高,奖金也越丰厚哦。顺带一提,如果您是100层以上的参赛者,在我们家用餐享受九折优惠哦!”
斑鸠罗抬头看着两边的房屋,觉得可以去天空竞技场试上一试,昨晚行程太慌张,他还没来及了解那边的参赛流程。
他两口一个包子地吃完,发现远处一栋独居房前拉着警戒线,警察站在那里三三两两地抽烟值班,周围围着凑堆儿的邻居或者游客,在窸窸窣窣地低声讨论着什么。
斑鸠罗打量着这栋房子,在这样的氛围下,很难不说是里面发生了什么大事。
“这一定要发布悬赏了。”交谈的本地人感慨。
“没查出来一点东西?”
“是呀!里面查了一夜了,什么都没查出来。但那副样子只能是人为呐!”
斑鸠罗望了望这栋房子,耳朵听着周围人的话语,他昨夜刚来的时候就听到路人谈论类似的话题,可见这件事在这边已经算是人尽皆知的等级了。
“看着吧,肯定要有赏金猎人过来了。”
“那也要看警察给的价钱吧。”
“你不懂那群人。”一个老头为这思维死板的说法直摇头。“有的人他们就好这口,跟钱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