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似危险人物》食肆一

2、第二章

　　沈封侧着身，沉默了片刻。

　　这小哑巴怎么这么爱乱动呢，就像一张饼，摊完这边，又翻过去烙那边，三秒钟之后，左腿又不安分的蹬了几下。

　　沈封借着月光观察周围的环境。柴房的面积不小，收拾得干干净净，本应放的柴火一部分在厨房堆着，剩下的被放置在菜园的一个棚子里。

　　一个梨花木制成的衣柜，两只凳子小巧方便，方桌不是很高，上面摆了些小玩意，纸上还写着算盘口诀，字迹倒还算工整。

　　这就是小镇忙碌的生活，柴米油盐，吃饱穿暖即可。沈封把搭在自己身上的脚拿了下去，看了眼已经打起了呼噜的小哑巴，深呼吸，闭眼。

　　天刚亮，沈封就听见小哑巴哼了几声，伸着懒腰就准备起床洗漱，没一会儿就像个小陀螺一样忙东忙西，去菜园把蔫的辣椒苗、茄子苗浇了水，跑到灶房烧了水，把门外的石墩子擦了擦，还给在后院活动的沈封递了两个大馒头。

　　小狗打着哈欠从房间出来，拿着一张皱巴巴的纸努力看。“七斤…猪肉，一斤牛肉，五只活鱼，还有…这是姜蒜吗？……”

　　“我看看，不错嘛，现在字基本都没认错，今天要买的种类还挺多的，你别像上次一样跑了四五趟，我已经给胡屠夫说过了，他会让人送过来的。”王百拍了拍小狗瘦弱的肩膀，哼着曲儿走向大厅。

　　店里的客人大多都是食客，只有本地人才知晓这栋陈旧的客栈里藏着一位大厨，外地人只有图经济才会入住。因此虽然客栈所处的地理位置不偏僻，但收入只能与支出堪堪持平。偶尔，客栈也会进入高峰期，比如年底，又或者有出手阔绰的画家、作者之类的男女入住，会有巨额打赏。

　　王百把客栈的门打开，阿远在大厅“唰唰唰”的扫地。不多时，一位穿着蓝色长裙的女生在客栈门口徘徊，她看了看四周，似乎再考虑什么，旁边的王百快步上前，几句话就把女生逗笑了，从包里掏出几块银元，走到柜台付钱入住，王百接过行李三两步上了楼。“您住在南边第二间吧，房间宽敞舒适，打开窗子就可以看尽这一条街……”

　　阳光刺眼，一个黑皮青年提着一筐肉向客栈后院走来，小狗背着蔬菜喘了两口气，快步跟上。阿远帮小狗把菜放下，打了桶井水准备洗菜。

　　厨子李熟练的把肉提起来，这一条肥瘦相间，是上好的五花。里脊肉紧实，排骨也不错，新鲜的猪腿适合做酱肘子。

　　黑皮青年在一旁说道，“您放心，我送来的肉质量没问题，斤两也足。”

　　“哈哈哈哈，你们都几十年老店了，谁还敢瞎了眼说你们斤两不够。”

　　“可不是嘛，斜对门的豆腐店老板说我送的骨头少了，咱直接当面让人找称来称，结果是一两都不差。”青年面露不屑，“吃不起还要买肉，还嫌我们把骨头的肉剔的太干净了。哎，不说了，我先走了，还有好几家要送呢。”

　　“好嘞！”后院又热火朝天的忙碌起来了。

　　送走又一波食客，大厅只有零星几位客人就着凉菜喝着酒聊天。王百又上了一壶酒，估摸着一时三刻半会儿不会再叫他，就溜进后厨，边吃饭，边含含糊糊的聊八卦，“早上那位房客，是镇上新学堂的老师，听说在国外留过学，八月初开学，这位老师提前来这里先住着。”

　　“感觉她和其他人不一样，原来是老师啊。”小狗夹了一筷子盘子里剩的青菜。

　　“沈哥呢？怎么没见着他啊。”王百随口问道。看见阿远摇了摇头，自顾自说道，“我们沈哥肯定像话本里的大侠在暗处潜伏，一旦有什么事，就三下五除二，轻松摆平……”

　　还未说完，几人就看见沈封神出鬼没般出现，嘴里叼了一个包子，似笑非笑的盯着王百。王百讪笑两声，不再说话。

　　大厅南边的三位客人还没走，一个已经趴在桌上打起了鼾，一位穿着长衫的中年男子闷头喝了一杯酒，“李兄，有消息说北方不太平，几位将军还为那档子破事争论不休呢，租借的外国佬也不是吃素的，可不比这里难做啊。路途遥远，还有山匪横行，实在是……”

　　对面的男子长叹一口气，“我也是没办法，商会隔三差五就要收费，吴老板把这一带的生意都占完了，我们这些散户挤破头去争芝麻大点的生意，太难了。外国佬懂什么，我们的布不比舶来品差。我先北上看看行情，要是可以的话，我们就不愁卖了。”

　　“嗝……，带上我，二哥，我被这劳什子会费整得一肚子火，大丈夫就要闯荡四方！”方才酣睡的男子不知道何时醒来了，他拍着桌子，声音粗犷，脸还带着几道印子。

　　又是一阵子碰杯的声音，快到一点，三人才晃悠悠的互相搀扶离去。

　　今年的雨水多，还好本镇的地势高，除了西边的一片地被淹了，倒也不影响什么。

　　又下完一场雨，空气中都是湿漉漉的水汽，大厅里的食客倒是比平日里的多。一位穿着马褂、带着眼镜的中年男子慢悠悠的走进客栈，后面还跟着一位黑衣男子。中年男人径直走到柜台，敲了敲桌子，拨动算盘的账房皱着眉抬起头，看见来人，压住下瞥的嘴角，“聂管事，您有何事？”

　　聂石取出一张纸放在桌上，指了指，“老规矩，下半年的，三天之内让你家掌柜到商会交付，迟一天可就不是这个价了。”

　　账房看了看纸上的内容，点了点头，“知晓了。”

　　聂石轻哼了一声便走了。

　　晚上，账房找到了孙远和沈封二人，“掌柜在山合还没回来，明天你们二人代掌柜去商会交费吧。”

　　沈封看了看摩拳擦掌的小哑巴正要说什么，账房摆了摆手，“我应付不来这种人，远少爷也算少掌柜，多见识见识总归是好的。”

　　翌日，孙远怀里揣着小包，穿了一身崭新的衣服，嘴角微翘，往北街走去。沈封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近几年，商会发展迅速，街道的路扩建了几米，地上都铺上了平整宽大的石板，两边的商铺也修葺一新。货郎挑着担子叫卖，茶馆门前的摊子也坐了不少人。

　　吴老板不是本地人，十几年前带着乌泱泱一大波人来到本县豪掷千金，不过几年，粮行、钱庄、布行，还有些小门小店在街上开满了花。

　　走过两条街，再向西，孙远就到了一处建筑面前。入目是一片花园，一栋具有西式风格的洋楼，四周的围栏还有藤蔓缠绕，粉白的花朵点缀其中。沈封向门口的守卫通报之后，便往一楼大厅走去。孙远新奇的左看右看，哪哪都想去，还是沈封拽着他跟着人群来到大厅。

　　门口有一个年轻的短发小伙，倚在门框，见到人也不直起身子，依旧懒洋洋的询问。见阿远手舞足蹈的试图介绍自己，年轻人来了兴趣，二人一个比划，一个讲话，倒是把后面的人逗乐了。

　　大厅走出一个山羊胡子的中年男子，他咳咳两声，先轻轻训斥了年轻人几句，再面色不善的看着孙远。

　　沈封从后面站出来向其告知了身份，山羊胡啧了一声，让二人进来。年轻人有点尴尬，朝孙远的方向胡乱比划，最后又拱手道歉。孙远挠了挠头，摇摇手，示意不用这样。

　　来到门内，孙远有些拘谨，试图端正的坐在椅子上，听山羊胡讲话，确定好之后，阿远把包里的银元递给山羊胡，还签了两份协议。山羊胡取出一方印，沾了印泥，小心的盖了上去，他拿起其中一份，把纸上的印章吹了吹，锁到了一个小盒子里。

　　交代的事情完成了，孙远整个人都松懈下来了，转头就走，沈封微微摇了摇头，把桌上放的纸折好揣在口袋里。

　　孙远刚走出大门，就看到离他三米远有三四个人在说话，其中送肉的黑皮青年声音不小，“怎么在这里卖豆腐，是最近生意不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胡七，你可真损。这来来往往的人，老丁你可真会挑地方，商会门口你也敢来，这规矩你不会不懂吧，快收拾摊子回家去吧。”茶馆的老四拍了拍老丁的肩，笑嘻嘻的说。

　　对面的瘦弱男子突然暴怒，一个手肘把老四打上，然后直直向黑皮青年撞了过来。胡七以为豆腐店老板丁良在玩闹，直到他被撞了个趔趄，急脾气的他直接把老丁摔了过去。

　　老丁摔倒在地，扑棱了半天，才缓缓站了起来，随手拿了把切豆腐的刀，阴沉的看了看四周的人，周围人都大笑看着老丁的笑话，没想到丁良哆哆嗦嗦的举着刀，冲向孙远这个方向，人群四处乱窜，孙远被撞了几下，沈封一步跨上前，快速把他捞走，脚上再动了几下，豆腐店老板再次被踢倒在地，不再动弹。

　　胡七不知道这位眼窝凹陷的中年男子发了什么疯，竟使出这么大的力，老丁的眼神死死盯着胡七，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准备收了豆腐店老板的刀，没想到对方紧握着不动，僵持之间老丁又刺向胡七。

　　胡七翻身压住老丁，扭动之间，只听见什么刺入皮肉的声音，一滩血洇湿了地面。胡七侧身翻了下去，双手抖动，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老丁胸上插了一把刀，他发出“嗬嗬”的声音，嘴角抽动，手里都是血，脸上要哭不哭的表情十分奇怪。

　　“杀人啦杀人啦。”有人急急忙忙的边跑边叫着。更多的人聚了过来，七嘴八舌的议论。

　　“胡七，老丁这么老实的人，你怎么下得去手啊！”花白头发的老人指着胡七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咱这儿民风淳朴，十多年都没出过命案了，啧……”

　　“你这张破嘴之前可惹了不少事，让你少说点，你不听。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穿着浅蓝色长褂的男子摸了摸胡子，慢悠悠说道。

　　……

　　周围的交谈声像蝉鸣一样聒噪，沈封低声说道“别看”，顺便把小哑巴的脑袋掰向另一边，用手捂着他的眼睛。沈封心里想着，还好是个哑巴，不然要跟其他人一样，吵死了。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死者情况，沈封仔细观察：丁良眼底青黑，嘴唇发白，胸前的刀已经没过一半，血液变得暗红，人已经毫无知觉了，再过一会儿可能就会失血过多而死。

　　胡七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什么，沈封仔细听了听，“不是我，我没杀人，他…他…刀……，我没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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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