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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   “今天中午吃的是,番茄炒蛋和,嗯……”沈姨偏着脑袋想了一会。

      “那个、那个青椒……青椒肉丝。小花呢?”

      梅菲亲密地挽着她的手,陪她慢慢踱着。

      “我呀,今天喝了一大碗鸡汤。”

      沈姨闻言,站住脚步,不赞同地板起脸,训女儿一样:“中午光喝鸡汤哪成啊,你还是长身体的时候,管不了多久就该饿了。”

      梅菲哭笑不得,蔷薇已经二十六了,沈姨却总觉得她和杨杨年纪相仿。

      她为自己辩解:“不只有鸡汤,还有鸡肉、松茸、虫草花什么的,一大堆呢。”

      确实是一大堆。今天是她约好来宁和第三次复查的日子,夏彦却突然有事要忙,只能拜托其他人陪她。

      陆景和靠着沙发扶手,懒懒地出声:“我下午有时间。如果你不怕我刺激到她的话。”

      夏彦用目光询问梅菲。

      梅菲想了想,她倒的确有话想单独问陆景和。

      于是她点头:“麻烦陆总。”

      沾陆总的光,今天得以在一家高档中餐厅吃午饭。

      “哦,那还成。”沈姨又嘟囔了两句,半晌忽然道:“羊羊也喜欢吃鸡。”

      “她每天早上有没有乖乖吃鸡蛋呢。”

      梅菲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沈姨扭过头,直勾勾地看着她:“她怎么还不来看我。她是不是忘了有我这个妈妈了?”

      梅菲将右手狠狠攥紧,抵住她微微抽搐的小指。指甲掐进了肉里。

      “哪有的事,沈姨。上次燕子不是告诉您了吗,她在准备升学考试呢。”

      “你们别想合起伙来蒙我。她已经快两个月没来了,什么考试忙成这样?”

      她看起来有些生气:“我是记不住事,但我都用本子记着呢。”

      “她是不是交了什么坏朋友?还是交了男朋友?”

      沈姨将手臂从梅菲手里抽出来,焦虑地抠着自己的手指。

      “还是……还是已经走了、上大学去了?”

      梅菲双手滞在半空,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重新牵住她。

      一道长长的影子从她脚踝爬起,很快吞噬了梅菲。

      “沈姨,瞧您想到哪里去了,羊羊要是知道,肯定要伤心了。”

      陆景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吓了梅菲一跳。

      他一边笑一边牵住了沈姨的手臂:“她要是交了男朋友,能不带来给您见见?要是去上大学,能不来跟您道别?”

      “现在的高中升学压力大着呢,离考试还有三个月就开始倒计时,周末都只放半天假。羊羊真的只是没时间。”

      他指了指梅菲:“她还特地拜托小花常来替她看您,不然您说她为什么最近总来?”

      沈姨将信将疑地看向梅菲:“真的?”

      梅菲连忙点头如捣蒜:“真的,羊羊每周周末都给我发消息。”

      陆景和的微笑风流倜傥,充满说服力,沈姨竟真被他三言两语哄好,喜滋滋地回了病房。

      她一离开,陆景和立刻重新变回阴郁的蛇,与方才的春风化雨判若两人。

      梅菲几乎无法分清哪一个是真正的他,哪一个是伪装。

      “陆景和。”

      她在身后出声。

      陆景和侧过半张脸。

      “那天你和夏彦在这里吵起来,提到了你的哥哥。”

      “很抱歉我忘记了。但现在我想重新知道,你的哥哥发生什么事了。能请你告诉我吗?”

      半晌过去,陆景和才回答,声音喜怒莫辨。

      “夏彦没有告诉你?”

      “我没问。我觉得这件事单独向你询问比较好。”

      陆景和嗤笑一声:“难道我现在拒绝,你就不找其他人打听了么?”

      如果他现在拒绝,梅菲当然只能找其他人打听。

      不然难道任由一片龙的逆鳞存在,而她一无所知吗?

      好在陆景和不是闹脾气的小孩子,良久的寂静后,他还是开口了。

      “我的哥哥,也就是曾经的和印总裁陆景瀚,失踪了整整一年零八个月过后,才终于被找回来。”

      “他当时看起来与正常人没有任何区别,除了偶尔会思维混乱和辞不达意之外。哦,当然了,还有‘失忆’。”

      陆景和残忍地勾起嘴角。

      “但他还活着,我以为这就是最大的幸运。我将他接回了陆家,四处寻觅最好的医生治疗他的神经疾病,每天挤出时间与他交流,希望即便关于我、关于父亲、关于母亲的记忆都已经不复存在,他也仍然能通过我的讲述感受到这份亲情。”

      “我发现了他的一些……怪异举止,但我没有放在心上。”

      他顿了顿。

      “或者说,我强迫自己不要放在心上。”

      “多可笑,有时候真相明明已经摆到了眼前,却会因为胆怯而不敢去看。”

      梅菲歪了歪头。

      她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一片白花苜蓿海。

      白茫茫无边无际,绿茎有二十英寸高,人在里面躺下,好像就陷进了梦里。

      “经过三个月的自欺欺人,我抓住了他将和印的机密文件外泄的证据。”

      他省略了很多。

      陆景瀚被救援后第五十六天,陆景和收到了一份案卷报告,内容为警方破获的一处犯罪窝点,里面有一具死在手术台上的尸体,卷末附上了照片。

      尸体颅骨被人取下一块,暗红的毛细血管脉络网细密地铺开,颅内腥白的大脑皮层表面,附着着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半透明正方形片。

      警方的报告里写到:“经过粗略的分析,该脑芯片可能拥有替代神经电传导的作用。根据附着脑区推断,所替代的功能可能为逻辑、记忆、自主意识,以及部分语言系统。”

      陆景和将案卷翻来覆去看了几十遍。

      不管他再如何反驳自己、逼迫自己不要多想,无法遏制的恐怖念头仍然一个接一个地浮现。

      被警察一窝端了的小实验室开发不出如此精密的芯片,始作俑者必定另有其人。

      小实验室拙劣的模仿失败了,可芯片真正的开发者是否成功过?

      逻辑、记忆、自主意识,以及部分语言系统。

      思维混乱、辞不达意,还有……失忆。

      ……

      他开始变得疑神疑鬼。

      面对亲爱的哥哥时,他会不断地、一刻不停地自我劝说,拼命在陆景瀚身上寻找说服自己的证据,告诉自己,陆景和,你看看他温和的笑容,怎么可能是芯片操控?

      可有时候,他又好像已经透过陆景瀚的颅骨,看到了他大脑皮层上附着着一个小小的、指甲盖大小的正方形片。

      那腥白的、干枯的大脑,里面装着早已死去的陆景瀚。

      而他的身体还被令人作呕的怪物操纵,拖着沾血的脚步行走,用腐烂的嘴唇微笑。

      此时他胸中便会涌起莫大的愤怒和憎恨,恨不能当场拿起刀捅进“哥哥”的心脏里。

      与哥哥的相处不再令人期待,每分每秒都成了一种煎熬。他像怀抱着烧红的烙铁接受审判,审判者有时是他的多疑,有时是他的恐惧,有时是他对陆景瀚的爱。

      直到他找到了陆景瀚向外传输机密文件的记录。

      伤口溃烂,散发腐烂的臭味。审判者宣布了判词。

      有罪无疑。

      他独自带着证据前往陆景瀚暂时居住的高层公寓。

      面对逼问,陆景瀚一言不发,眼神空洞得好像机器。

      然后他从26楼的阳台上跳了下去。

      人工智能的自毁机制。

      陆景和这么想着,但他的手还是止不住地颤抖,好像患上了癫痫。

      最后,警察将一片指甲盖大小的芯片用密封袋装着,放进了他手里。

      陆景和麻木地接过芯片,像接过另一块滚烫的烙铁。

      陆元希知道真相后受打击太大,旧病复发,患上了血管性痴呆,再也没离开过疗养院。

      陆景和顺从地接受了和印总裁的职位,或者说镣铐。

      从此陆景和就消失了,世间只剩下和印新任的,冷静的、铁腕的、狠辣的,陆总。

      “……芯片写入了自毁机制,事情暴露后他就自杀了。”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都拖得很长很长,他们一前一后地在花丛中漫步,看起来几乎称得上亲密。

      梅菲眨了眨眼睛。

      陆景和最后的语气里不小心泄漏了些被他牢牢藏起的情绪,那是什么,落寞?悲伤?还是悔恨?

      她小跑两步,轻轻捉住了陆景和的手腕。

      “我很抱歉,陆景和。”

      陆景和在原地站定。

      他扣住梅菲的手腕,强硬地将她拽到自己身前,梅菲被他拽了个趔趄。

      “你最好是真的抱歉。”

      他星空般的眼眸里酝酿着一场风暴,拇指在梅菲腕间轻轻摩挲。

      梅菲臂上的汗毛根根竖立起来。

      陆景和的动作根本不是什么亲昵温柔的抚摸,他在寻找梅菲的腕动脉搏动。

      捕食者都喜欢感受猎物的脉搏,就像他们喜欢听到齿尖咬破猎物血管的声响,喜欢尝到猎物温热的鲜血涌进口中。

      “你最好是真的蔷薇,你最好是。否则,”

      陆景和无懈可击地微笑着。

      “我保证,你一定会比他死得更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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